在雙月鎮,人前發生的事,就不愁不能傳得滿城皆知。
一個好心的神衛換班時候,進憫人堂將祈天橋上事告與雲清。
幾個人頓時亂遭。戚憐先行一步,奔回歐陽家。
雲清讓冷無霜花無雨小青三人也回歐陽家小院探看,自己去祈天橋那邊打探下消息,雖然神衛說有人見寒夜回了歐陽家,但還是親自再去打聽番。
戚憐一路顧不上驚世駭俗,踩著風柳步如一道青煙般飄向歐陽家。戚憐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心疼。寒夜一向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為了身邊人的安危,不顧一切。可是今日,不說別人,自己竟然讓大傷未癒的他獨自去破解江湖二十年都沒解開的謎!戚憐,你的心,到底是如何長的!
旋風般閃進小院裡,撞開寒夜房門,停在床前。
寒夜臉色有些蒼白,眉眼間並未任何負面的情緒。
寒夜在夢境裡刻苦地練著那招怪招,神色堅毅。戚憐心頭疼痛難忍,眼角滾出兩顆熱淚。
這就是寒夜!
戚憐揮手摸去臉上淚痕,霽顏微笑,燦如chun陽。寒夜,天幸,與你同行。
輕輕掀開被子,寒夜已經換了一聲乾淨衣衫。戚憐不避嫌地拉開寒夜衣襟,看到寒夜胸前前夜創口原本自己縫合的髮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胡亂縫合扯住的髮絲。戚憐皺了皺眉,聞到前夜蘇卿卿藥瓶中綠色藥粉的淡淡味道。嘴角不經意掛起微微得意的淺笑。
戚憐拉好寒夜衣襟,伸手輕輕摸到寒夜右肩頭。沒有傷及筋骨。
戚憐給寒夜蓋好被子,輕輕拉好門退了出去。站在寒夜門外,抬首看著即將西下的夕陽。眉眼溫和如玉。
冷無霜花無雨小青三人衝進院裡時,戚憐正面色溫和地坐在石桌邊,三人倒是很少看到戚憐如此神情。
第二天一大清早,雲清陪同冷無霜花無雨小青三人前往憫人堂計算未完成的統計。
戚憐已經在歐陽家的廚房做好一隻泥滾雞,端在小院石桌上,備好了熱茶,靜靜等著寒夜醒來。
寒夜醒來時,唇乾裂得厲害,翻下床,右肩頭與胸口已經疼得很輕微了。
拉開門,燦爛chun陽光很有些刺眼,不由得揮手遮了遮,一霎有些幻境之感,幻境裡一身紅扮的戚憐衝著自己巧笑嫣然。
寒夜閉眼失笑了下,再睜開眼時,真個見到chun陽裡,戚憐巧笑嫣然注視著自己。
幸福是什麼味道?幸福是chun陽下泥滾雞的味道。
寒夜與戚憐並肩站在南門城樓上,向北望去。ri到正午,一份chun的氤氳淡淡地籠罩著一般樣的紅簷青瓦。
南門北望在悲苦月夜,眼見不見處只身前往。
「喂喂,寒夜認為吳前輩所言之悲苦月夜,可能是滿月之夜。雖然吳前輩嬉笑怒罵遊戲江湖,但是月滿之時,誰能不牽掛知己紅顏……滿月時無人可訴悲歡的苦。」寒夜請戚憐走起。
「既然寒夜你如此認為,那我們晚些時候趁著滿月再到此探尋一番。」戚憐提著裙擺下梯道的樣子,全不似江湖女子,小家閨秀之氣甚濃。
「喂喂,你可聽過雙月鎮滿月之傷的傳說?」寒夜心裡想起這一節。
戚憐看到寒夜心思,微笑道:「回小院一併告知他們幾個,今晚便看看這傳說准也不准。」
過祈天橋的時候,寒夜走到一邊,看著橋下沙洲。
蒹葭一片,已看不到蘇卿卿挖過的痕跡,想來入夜漲潮將泥沙浪勻。
相見不見,萬人獨往!
寒夜心頭突然閃過轉瞬即逝的靈光,想到了什麼,再細想時,全然沒有印象。
「寒夜你真要幫美嬌娘找那紫青手鏈?」戚憐看著寒夜走神思索的眉眼,突然開口輕輕問道。
「啊?」寒夜有點反應不過來地應了聲,旋即回過神,不由得微微緊張,看戚憐似乎沒有不高興的意思。「昨日蘇姑娘也算救了寒夜一命。」
「紫青手鏈,寒夜可知道這個寶貝的典故?」戚憐問著話,語氣變得蕭索,寒夜看在眼裡,低頭想了想,還是搖頭。「寒夜不知。」
「傳說有紫霞、青霞一對孿生姊妹,因為歡喜同一個男人而反目成仇,男人在中間游移不定。青霞、紫霞二人都無法容忍對方在男人心裡有位置。青霞因愛不得而生恨離走,紫霞怕愛不夠而百般溫柔。男人最後送了同樣造型的青色手鏈給青霞紫色手鏈給紫霞後隱居獨活,害相思病而死。青霞、紫霞在男子墳前自刎殉情,二人極愛極恨的意念注入各自手鏈,兩條手鏈自己組合在一起——便是傳說中的紫青手鏈。」戚憐似笑非笑地看著聽得入神的寒夜。「紫青手鏈能自行調理手臂空間溫度在合適範圍。比如寒意裡溫暖,炎熱裡涼爽……」
寒夜吃驚地看著戚憐,世間竟然有如此寶貝……對普通人而言,可能只是個消遣的玩意兒。但是!對江湖人士而言,尤其是對蘇卿卿或者別的暗器高手而言,紫青手鏈無疑會將起武力提升一個檔次!蘇卿卿藍白兩條綾段寒氣極重,給對手壓迫的同時也對自己帶來壓迫,如果有了紫青手鏈……
戚憐微笑著看住寒夜,笑靨如花。
寒夜摸了摸額頭,這可如何是好?一邊答應了蘇卿卿,一邊是紫青手鏈對戚憐也有很大好處。
戚憐白了眼,拉著寒夜袖口往前繼續走去。「寒大公子就別為難了,本姑娘才不稀罕!」
寒夜咧著嘴,很愜意地笑了笑,任由戚憐拉著自己袖口往前走。
有紅顏若此,任塵世間再如何讓人失望沮喪,自己總不會丟失了自己,因為總有這麼一個人會站在自己身邊!
歐陽家小院。
夜空無雲,明月如鏡。
「無霜姐姐,滿月之傷的傳說,你信不信?」小青躲在花無雨背後,手從花無雨腋下伸過來,悄悄指了指如鏡滿月。
雲清也正看著明月出神,銅綠劍鞘中的無傷劍似乎在掙扎著想要出來沐浴月華。這樣的感覺,雲清從未有過。那日止步亭對戰張衛尤的時候,似乎聽到兩聲一響而過的突兀鳳鳴,似乎正是從這無傷劍中發出。
冷無霜看著小青yu蓋彌彰的小動作,看向花無雨,「無雨你呢,信不信寒夜所言的雙月滿月之傷的傳說?」
花無雨大大方方伸出極美的手握成拳頭,直起食指指了指如鏡滿月。「無雨未見過神威神恩,無雨生在深閨,對鬼神一說半信半疑。正好借雙月滿月之傷的傳說,讓自己確信塵世間確實有一些凡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存在。」
小青崇拜眼神轉到花無雨身前,無雨姐姐總是能在平淡地方點出精彩來。
冷無霜看了看自己的食指,看向雲清。
雲清拔劍出鞘,鏗然一聲清吟。
無傷劍。
一把看似再平常不過的三尺劍,甚至比鐵鋪裡三兩銀子一把的制式三尺劍還不如。
這樣一把劍,卻有「無傷」之名。
這樣一把塵封了不清楚年頭被祈天部族堂視作不祥之物的的私名之劍,竟然完全沒有淵源典故。
這樣一把握住劍鞘就能感知到時淡時濃悲傷的無傷劍,竟然能被人佩在身邊而沒害了這個人心海。
雲清淡淡地橫舉著劍到面前,無傷劍,你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你的悲傷來自何處?
冷無霜慢慢地瞪圓了俊美的杏眼。「雲清,你的劍,是在汲取月華?」
雲清聽冷無霜突然出聲,說出這奇怪的話,仔細看時,灑到無傷劍周圍的月光果然是聚在劍身上滿滿隱入劍身,與周圍相比較,竟然如明月只照於無傷劍般。雲清皺起眉頭,隨身多年,向未發現無傷劍竟然汲取月華,怎麼回事?
花無雨與小青也是驚訝著注意雲清寶劍異樣。
不一會兒,無傷劍彷彿汲飽了般,將聚在劍身的月華放開,周圍又滿滿恢復了正常。
雲清注意到無傷劍劍身的些微區別。
原本稀鬆平常的劍身,竟在汲取了月華後,隱隱有化秋水之勢!
「雲清,你的劍,可有出處?」花無雨近前幾步,一向善於覺察細微處變化的花無雨已經注意到雲清寶劍的變化。「無雨嘗聽家師道:論神兵利器,首推神怒山五刃。神怒山五刃憑空現於神怒山極熱溶洞,各自威力,人力難擋。次推傳說七兵。傳說七兵出自不同匠師之手,各有妙用。你的劍既然能汲取月華以淬煉自身,想來必不是凡物。」
雲清微微搖搖頭,回劍入鞘。「此劍名『無傷』。雲清多番探查,傳說與古書中皆沒有相近記錄。」
冷無霜擔心地看了無傷劍幾眼,視線移到雲清眉眼。「雲清,你的劍無霜握住劍柄都不行,對你,可有什麼妨礙?」
雲清溫和地看向冷無霜。「雲清握住無傷劍,劍柄傳來的悲傷之感,反而淬煉了雲清心海。」
「劍與人,也如人與人般,一切,講一個緣分。」花無雨見雲清冷無霜二人聽罷都點頭,微笑矜首,看向小青。「小青你不信寒夜之言,偷指滿月,創口會嚴重不少!」
小青懊惱地轉到花無雨身前,「都是師兄這個害人精!」
明月如鏡,照得夜風也不那麼寒夜深深。
寒夜與戚憐行至祈天橋中央停了下來。
天水雙月原是如此!夜空明月與江中明月似兩輪明月一上一下齊齊往祈天橋上照來,祈天橋外的天空被映如白晝。
寒戚二人略作無聲停頓,繼續往南門而去。
路上並無行人,也不見宵小之輩夜行。
寒夜與戚憐皆沒有著夜行衣,不時躲在隱蔽處讓過三人一組的巡夜神衛。
站在南門城樓向被望去,與白日裡的印象一相比較。
寒夜自己失笑地拍了拍自己額頭。「原來是慈悲祭堂的月中祭!」
「倒是我們沒有想起這點來,神瑛侍者們依然堅守著慈悲娘娘。」戚憐看著那個方向明顯亮於別處的夜色。
「滿月之夜,南門北望月中祭……慈悲祭堂裡慈悲娘娘微微俯視,相見不見……」寒夜皺著眉低著聲音。
「我們也去拜訪下慈悲祭堂。」戚憐沿著上城梯道走下去。「想來這些年,神瑛侍者們在滿月之夜會很多事情。」
寒夜想起神瑛閣閣主宋舞宜,一個淡雅而精緻的女人,是如何應對月中祭後那些不速之客的。
戚憐與寒夜二人自慈悲祭堂大門肅se走近祭堂,逕直到慈悲娘娘三丈塑像前蒲團上跪下,虔誠三叩首。
「寒少俠有心,闌夜到訪。」一邊的側門,宋舞宜獨自緩緩走過來。
寒夜扶戚憐起身,沖宋舞宜輕抱一拳。「宋閣主才有心,至闌夜依舊堅守在慈悲娘娘身側。」
「這位俊美姑娘,可是紅羅剎戚憐?」祭堂裡明晃晃的長明燈把宋舞宜淡淡的神情勾勒得越發雲淡風輕。
戚憐福了一個,「戚憐見過宋閣主。」
「早十年,每個滿月之夜,雙月慈悲祭堂的月中祭總是不得安寧。近十年每次月中祭倒是清淨不少。」宋舞宜渡到神案前,整理下案桌上的滴蠟和香灰。「本以為今夜難得太平……青衣修羅寒夜,何事闌夜到此。」
「宋閣主跟前,小子也不敢枉作小人。寒夜二人到此正是為祭天劍訣而來。」寒夜心道這個女子看似簡單,卻極精明。
「這二十年來,不知多少武林人士各施伎倆到祭堂與神瑛閣多番一再打探……」宋舞宜突然淡淡笑意看住寒夜,「除了死於此地的人外,都失望而去。」
寒夜打量著慈悲娘娘微微俯視前方的雙眼,慈悲娘娘眼中,無悲無喜。
「宋閣主,寒夜二人告罪。」寒夜輕抱一拳。
「神瑛閣自明晨起,每日派遣三名神瑛侍者前往憫人堂邊慈悲祀堂主持。」宋舞宜福了一個,「勞煩憫人堂周顧幾分。」
戚憐微笑點了點頭。
「宋閣主,說句額外話。你不擔心神瑛們動了凡心?」寒夜不由得感慨宋舞宜的魄力,從未有神瑛閣做這樣的常規輪換派遣過。
宋舞宜雖然下定了決心,還是不禁皺了皺頭,幾吸展開。跪到蒲團上,虔誠三叩首。「慈悲娘娘需要的是ziyou皈依,而不是不得不信仰……」
寒夜與戚憐二人在宋舞宜身後肅se,沖宋舞宜背影禮過。退身幾步,轉過身子向門口走去。
宋舞宜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抬首仰望著慈悲娘娘無悲無喜的神情。慈悲娘娘……
「宋閣主竟然有這樣的決定,實在讓人驚訝。」寒夜與戚憐又走在來時的路上。
「ziyou皈依、與不得不信仰,果然有很大不同。難得宋閣主悟透這個道理。」戚憐腳步很輕,比寒夜的腳步輕上不少。
二人走在空幽的街道上,竟然並無什麼響動。
「相見不見,萬人獨往。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藏寶的地方並不是僻靜處,而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只不過很少人甚至沒有人會注意而已?」寒夜輕聲問走在身旁的戚憐,月色裡的戚憐,讓寒夜輕歎相應著月華的溫婉……
戚憐微微點頭。「如果這樣理解,萬人獨往的意思是不是這麼個地方就算被人注意到,平常人也斷不能夠到?」
寒夜心海一激靈!頓住腳步。
南門城樓、祈天橋、天水雙月、沙洲、慈悲祭堂、慈悲娘娘這幾個點正是在一條直線上。
天水雙月、相見不見、慈悲娘娘俯視、仰望……仰望!
……天水雙月!
戚憐看到寒夜如此欣喜,自己也很是高興。「寒夜,不如我們趁著夜色去祈天橋沙洲一探,也順便找找看紫青手鏈。」
寒夜心情大好,拉起戚憐袖口往祈天橋行去。
如鏡明月下二人的影子彷彿窗花。
「是喂喂先跳下去呢,還是寒夜先跳下去。」戚憐與寒夜站在祈天橋中央橋欄邊,月色裡的沙洲蒹葭有點怖人。
「寒夜喊你的時候,你再跳下去。」寒夜提氣翻身躍下去,左腳踩右腳面卸去下墜之力,又右腳踩左腳面卸力,再次左腳踩右腳面卸力後,平穩落在蒹葭叢裡。也不知道這樣大的下墜之力,那日蘇卿卿是怎麼接住自己的。
寒夜仰頭沖探出身子望來的戚憐喊話,「喂喂,可以了。」
戚憐聞言,毫不猶豫跳下去,風打在臉上,有些睜不開眼。
離地還有三丈,寒夜騰空起來,扶住戚憐肩頭,二人卸去墜力,也平穩落地。
這時江chao漲起,沒過沙洲的江水淹了二人鞋子。
輕浪打在蒹葭上的聲音,讓月夜越加靜謐,也越加空寂。
「寒夜,要是有招財進寶雙劍就好了!」戚憐四處走動看看,全不介意沒到鞋面的江水有些刺骨。
「招財進寶雙劍?」寒夜疑惑地重複了聲。「傳說七兵?家父嘗說這些飲了無數人血的神兵利器遁跡了才好。」
戚憐自袖口摸出那日射傷蘇卿卿的二指寬深色暗器,遞給寒夜。
寒夜接到手裡。
二指大小的紫色燕形暗器,摸不出是什麼材質,很輕的重量卻給人很厚重的感覺。
「喂喂,這是什麼暗器?為何速度能那般快?」寒夜翻轉著紫色暗器,樸質造型。
「紫飛燕。」戚憐淡淡聲音。
「紫飛燕?」寒夜愣了愣神,驚訝地凝視著手中的紫色燕形暗器。「神怒山五刃中的紫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