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晴空恢復神智時,已經是第二天黃昏了。
「你可醒了,感覺怎麼樣?」
宕冥的聲音從左邊傳來,謝晴空想要轉動腦袋,卻發現沒辦法控制肌肉運動。只得盡量轉動眼珠,向側面瞄去。
宕冥的雙手分別套著一個比人頭還大的黑色金屬球,像耶酥一樣呈十字形懸掛在她旁邊,身上沒有看到受刑的痕跡,不過整個人被剝成了光豬,只剩下一條褲衩遮掩著第三點要害。
謝晴空像觸電一樣移開視線,幾經努力,才擠出微弱的聲音:「我還好,只是使不上力氣。」喘了口氣又問道:「我家的阿月呢?」
「在你右邊。」宕冥的聲音也顯得中氣不足,不過吐字要比謝晴空清晰的多。
謝晴空急忙轉動眼珠朝右側望去,恰好迎上妹妹的視線,只不過,那是飽含憤慨的目光。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傻姐姐?」謝家小妹的聲音和語氣都意外地充滿了力量。「你是不是人啊?居然會屈從於一頭狗的威脅!對待那種畜生,直接拿拳頭揍它的鼻子就好!那樣做的話,小姐和我都可以得救。現在可好,小姐完完全全落到那頭畜生嘴裡了,要是她受到傷害,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呆呆地聽著妹妹的指責,沒有說上半句話,謝晴空覺得自己的生命力彷彿在慢慢流失,頭越垂越低……
「不要苛責你的姐姐了。」這時候,宕冥那虛弱,但溫柔而堅定的聲音響起:「她也是為了你的安全,不得以才屈服的。」
宕冥一開口,謝月立刻不做聲了,但她看著謝晴空的目光仍然充滿怨恨。
「請你抬起頭來吧!」宕冥面帶溫柔而認真的表情對謝晴空說道:「你不必為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愧,因為你的行為是經過我這個隊長同意了的。如果結果證明這個選擇是錯誤的,需要有人為此負責的話,那個人也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可是,你是在我的逼迫下才……」謝晴空重新抬起頭,和謝月一起驚訝地看著這位幾乎被她們遺忘了身份的男子。
「你有逼迫過我嗎?用語言還是用暴力?我怎麼沒感覺到呢?」宕冥微笑著打斷了謝晴空的自責。「一切都是我的決定。你們要相信我,相信自己的同伴。」
聽到宕冥刻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的發音,謝家姐妹對視一眼,若有所悟。
見兩位少女終於安靜下來,宕冥微微仰起頭,凝視著連一絲縫隙也不見的天花板,在心中默默遙問遠方的同伴。
「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
火焰,黑色的火焰,如猛獸的利爪般劃過墨脫爾的胸口。
「哇——」淒厲的慘叫聲剛響了一半,就淹沒在了爆發的烈焰中。彷彿來自地獄的如墨黑焰中涵含著令人詛咒的奇異力量,將墨脫爾的靈魂牢牢拘禁在熊熊燃燒的軀殼裡,無法掙脫,最後一起化作了飛灰。
在墨脫爾的**與靈魂都被消滅之後,漆黑的火焰中透出一點金芒,光芒雖弱,落在某人眼中卻比太陽還要灼人。
明寐抬起手,擋住眉心,在那裡有一隻黑色的豎眼,似乎承受不住金芒的刺激,藉著手掌陰影的掩護,迅速沒入皮下。待到明寐重新移開手掌時,額頭已經是一片光滑,看不出任何異常。
與此同時,他胸口的衣服凸起了一個小包,伴隨著布料的撕裂聲,一個小小的金剛橛墜飾飄了起來,與火焰中的金芒一應一和地放射出脈脈烏光。
明寐揚了揚眉毛,左手壓下幾欲脫韁而去的金剛橛,右手探進火焰,包住了那一點金芒,順便將剩下的火焰能量吸回體內。
收回緊握的拳頭,明寐緩緩張開五指,看清了掌中之物後,冷哼一聲:「那些廢柴,果然是出事了。」
似乎聽懂了明寐說的話,本來已經弱下去金芒忽然又激動地閃爍起來,彷彿在抗議什麼。明寐瞇起眼睛,乾脆地合起手掌,把那物塞進腰帶上的儲物格,嘀咕道:「你倒挺忠心的。不過被那殭屍撿到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反抗?」
話音未落,儲物格裡傳來「咯登咯登」的撞擊聲。明寐做側耳傾聽狀,片刻後笑了起來:「好好好,我明白你的苦衷了,你就別再鬧了。如果再不放老實點,你那位廢物主人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儲物格裡終於安靜了。
明寐腦海中又響起另一個聲音:「你打算孤身殺進總督府救人麼?」
「有什麼不妥嗎?」明寐故意反問。
出乎他的意料,doppelganger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回應道:「沒什麼不妥,總督府裡應該也沒有可以威脅到你的好手了。不過……」
「我就知道一定還有個轉折。」明寐大大地歎了一口氣:「說吧,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你絕對不可以給侯爵大人脫衣的機會!」doppelganger一字一句地叮囑。
虎王線條剛毅的臉龐掠過一抹扭曲的紋路:「你以為我是變態嗎?」
「不,但是侯爵大人他會變身。」doppelganger很冷靜地回答。
「不脫衣服他就變不了嗎?」感覺受到戲弄的明寐氣惱地反問。
doppelganger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的。」
明寐默然,踱了幾步,騰身飛起時突然歎息:「中層管理者的壓力還真是大呀。」
這一下,換成doppelganger說不出話來。
亞的斯亞貝巴市,郡守府地牢。
宕冥在思考一個問題:「那位總督為什麼不殺了我們?」
謝晴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這麼想死嗎?」
謝月很傲氣地回答:「他不敢!」
宕冥跳過謝晴空,探頭追問謝家小妹:「他為什麼不敢?」
這一下可把謝月問住了。她剛才只是順口一答,現在被宕冥這麼一逼,再仔細想想:馬可西亞斯或許會顧忌她家小姐的身份,不敢傷害天娜。可自己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侍女,姐姐和隊長又都是人類,那狗頭郡守好像沒什麼理由不敢殺她們三人。
可現實情況是,三人雖然失去了人身ziyou,卻沒有受到一丁點皮肉之苦。
「這真的很奇怪呢!」謝月歪著小腦袋,喃喃自語。
「有什麼好奇怪的。」謝晴空冷淡地插話道:「那狗頭奪走了我們的法器,卻沒有奪走我們生命的理由只可能是那個了。」
「那個!哪個?」宕冥和謝月分別從左右對謝晴空投以疑惑及不確定的視線。
「當然是『月之門』了!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麼?」謝晴空不可思議地朝兩邊望了望:「難道你們兩個連我們此行的目的都不記得了嗎?」
「不可能吧。」宕冥遲疑地說道:「它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
謝月也出聲附和:「是啊,這個秘密應該只有我們和空中少林的那兩個老賊禿才知道。」
「別把其他人都當成傻子。」謝晴空教訓道:「你真的認為只有我們這些人才知道這個秘密嗎?我敢肯定,你家小姐的老爸絕對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月之門』的秘密了!既然他可以知道,那咬了我們一口的這個狗頭郡守作為他的政敵,多少也會刺探到一些情報,或出於自身的野心,或出於打擊政敵的慾望,針對我們下手。」
謝月嘴唇顫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雖然忠誠會影響人的判斷力,可是她效忠的對象是天娜而不是天娜老爸。在謝晴空把話挑開之前,她或許會在愛屋及烏的心態影響下,潛意識地避免去想一些東西。可一旦話被挑明,她思考起來就沒有那些顧忌了。
回想在埃及郡時,自己跟在小姐身邊看到的、聽到的一些東西,再與現在掌握的資料相結合,謝月心裡已經相信了自己姐姐的判斷。不過,因為她心裡還在鬧彆扭,所以沒有在口頭上表示贊同。
謝晴空從謝月的表情變化中看出了端倪,不禁心下黯然,一時間也沉默了。
謝家兩姐妹的神情落在宕冥眼裡,他半是明白,半是糊塗。明白的是,謝晴空的判斷應該不錯;糊塗的是,這兩姐妹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糾葛。不過性子直爽的他向來是有不懂的就問,不方便問的就放到一邊晾一晾,優先考慮自己能搞懂的問題,處理自己有能力解決的事。
腦子一轉,宕冥突然失聲驚叫:「不好,天娜她有危險!」
此言一出,謝月大驚,一迭聲地追問:「你說什麼?小姐為什麼會有危險?那狗頭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膽子?」
宕冥額頭見汗,分析道:「如果它的目標真的是『月之門』,那四件法器勢在必得!拋開我和明兄弟不提,它只從你們姐妹兩人手上奪得了一件法器,只剩下天娜她體內的舍利珠……」
話才說到一半,謝月已經明白了宕冥的意思,花容慘變,顫聲道:「難道、難道你懷疑那狗頭會喪心病狂,剖、剖∼∼∼」說到這裡,這位忠心的侍女牙關打戰,再也接不下去。
不過她想表達的東西,宕冥和謝晴空完全明白。別說宕冥,就連對天娜素無好感的謝晴空,順著妹妹的話想像了一下,也不由得遍體生寒,心生同情。
宕冥和謝晴空都不敢接話,然而這種時候,沉默只會刺激更加惡劣的想像。謝月腦中如放恐怖電影集錦般滾過各種血腥的畫面,心臟每秒鐘狂跳一百下,換成正常人心臟早已經爆炸。就算是變種人,這樣的心跳速度也已迫近紅色區域。伴隨著心跳加快,謝晴空體內血管擴張,血流量暴增,進而導致全身肌肉痙攣,白皙的皮膚上彷彿被紅漆刷過一般不說,還凸起一道道扭曲的肌理條紋,宛如有無數條小蛇在皮膚下鑽來鑽去,煞是可怖。
宕冥和謝晴空見狀大驚,齊聲高呼,想要安撫謝月。可少女耳中已聽不到半點外界的聲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擺脫身上的拘束器,去救她的小姐。在驚人的意志力驅動下,套在她手上的黑色球體同牆壁一寸寸地拉開了距離,兩者之間,可以看到有藍色的電磁弧光在急促地躍動,囚室裡的警鈴也一聲淒厲過一聲。
就在謝月的雙手幾乎要掙脫束縛的時候,一直蟄伏在她後頸上的機械蜘蛛適時放出一股強度經過精心計算的電流,完美出演了壓斷駱駝背的最後一根稻草的角色。
嬌軀一震,謝月的瞳孔驟然放大,已經舉到胸前的雙臂,猛地彈回,細密的血珠在空中飛散開來,彷彿舞台上徐徐降下的紅色帷幕。
她的努力失敗了。人也昏迷過去,可兩個拳頭猶不放棄的緊握著。
看著這位全身浴紅的少女,宕冥痛心之餘,一股慚愧的情緒油然而生,兩個拳頭也漸漸握緊。
「不要再叫了,讓她安靜地休息吧。」宕冥對不斷呼喚妹妹名字的謝晴空說:「省下那點力氣,我們有自己的事要做!」
謝晴空本來對宕冥的阻擾很不高興,但他的下半截話讓她露出驚訝的表情。四目相交,她悲傷的眼神也變得堅毅起來,和宕冥一樣握緊了雙拳。
郡守座的另一個房間,馬可西亞斯正欣喜於謝月的金鈴停止了震動,沒想到另一枚金鈴接著鬧將起來,引發了新一輪共鳴,音波傷耳的強度非同小可,尖銳刁鑽直入腦際,雖然催發精神力相抗,狼頭總督仍然覺得耳膜彷彿要被撕裂一樣,個中痛楚簡直跟受酷刑沒有區別。
更令它心驚的是,用於收藏兩枚金鈴的光子力護罩也在音波的摧殘下變得時明時暗,似乎隨時都會破裂。
「趕快加強護罩的能量!」
馬可西亞斯火燒眉毛的大叫起來,可他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鈴聲中。而且在場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它還能保持清醒和直立姿態,其他的研究人員和護衛,早在第一波鈴聲響起時,就被震暈倒地了。
發現自己這樣叫喊完全沒有意義,可憐的郡守大人不得不自己動手去調整護罩的出力。可它的指尖剛觸到閘把,光子力護罩已經「啵」的一聲炸開了花。兩枚金鈴打著旋飄了起來,化作一尾流星,朝大門飛撞射去。
馬可西亞斯有心攔阻,可金鈴破繭時產生的爆音非同小可,以它之能,剎那間也被震得搖搖欲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金鈴流星撞破厚達丈許的鈦合金大門,就像用針刺穿一張薄紙般輕鬆,揚長而去。
待馬可西亞斯穩住身形時,郡守府內各種警鈴聲響成一片,讓剛剛被噪音折磨過的它心情大壞,唰唰兩爪,以門上的破洞為中心,拉出一個大大的「x」型切口,再猱身一撞,穿透門戶來到了走廊上。
經過這番發洩,馬可西亞斯的情緒好轉了不少,豎起耳朵仔細一分辨,發現除了身後研究室和走廊上的警報聲外,收押宕冥三人的地牢和軟禁天娜的房間也都在報警,不同類型的鈴聲顯示,宕冥三人正在嘗試脫獄,而天娜的房間則有外人入侵。
馬可西亞斯略作權衡,便朝天娜的房間奔去。地牢門戶重重,機關無數,宕冥三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克所有障礙,可以晚點再去處理。反倒是軟禁天娜的房間缺乏物理防護,只能依靠人力守衛,碰上了真正的強者,明哨暗崗設得再多作用也有限。
一口氣衝到天娜的房間前,只見屍橫遍地,它所設下的明崗暗哨被一個不剩的無情拔除,可是房門仍然關得好好的,絲毫無損。而且,無論是自己的靈覺還是身上的儀器,都告訴馬可西亞斯——天娜仍然呆在房間裡。
從警鈴響起到馬可西亞斯趕到現場,中間用了大約半分鐘。這段時間說來好像不長,但已經足夠讓入侵者挾帶天娜離開郡守府,沒理由還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等待它大駕光臨。
反常的情況讓馬可西亞斯提高了警覺,沒有貿然闖入房間——既然對方擺明了在等候自己,也就不怕他跑了。麻利地翻檢了幾具屍體,狼頭總督自覺已經掌握了入侵者的身份,心中迅速擬定了對策,方才施然步入房中。
推開金、紅漆相間的豪華木門,首先映入馬可西亞斯眼中的是天娜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它沒有將其放在心上,目光一轉,停在了少女對面那張背朝房門的籐圈椅上。
「這位客人,你進來之前,應該讓我這個主人知道才好。」
自覺勝券在握的馬可西亞斯又開始表現自己的貴族風度。可是,當它看清從圈椅裡站起來的男子相貌時,瞳孔突然縮成了一條縫,口乾得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對方似乎覺得它的表情變化很有趣,於是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和善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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