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急忙跑了過去,放緩了呼吸,拍了幾張照片。他雖然攝影經驗不怎麼豐富,但是來的時候,報社裡的攝影記者已經教過他了。關鍵就是構圖方面的問題,那個多看些照片就知道了。雖然沒什麼新意,但是在這種稿子裡別出心裁是要擔很大風險的。
幸好何田的手很穩,只要他願意,可以讓自己做到真正的紋絲不動。這個時候,那個電視台的記者走了過來,指點著何田又拍了幾張。
拍完了以後,那電視台記者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應該差不多了,目前你拍的這些照片中間,已經可以挑出來好的了。接下來就算是沒有什麼更好的,那也無所謂了。」
何田感激地說道:「這次真是多虧你了,呵呵,剛才我竟然還忘了請教您貴姓呢。」那電視台記者笑了笑道:「免貴,姓白,白峰。」
「哦,白老師,那我先過去了,還要聽聽他們說什麼呢。」何田說著,就摸出筆記本來走過去。他站在應漱流身後,仔細聽著這些人的對話。
無非就是些噓寒問暖的話而已,看那幾個農民,也說得有條有理的。應漱流不停地點頭,看那樣子,還是比較高興的。他還對那農民說道:「今天不要把我當領導,我就是來做客的。」
話雖如此,但是在場的人誰也沒有當真。看應漱流雖然高興歸高興,桌子上的大茶杯他是動都沒有動的,還有那些瓜子糖果。如果在鄉下做客,真的碰都不碰一下這些東西,主人是會有些意見的。
應漱流問了些農村的情況,又問現在還缺什麼。壞心眼的何田滿懷希望地期待,那農民說就缺兩個人了。不過那農民還是說,不缺什麼。然後那農民又慷慨激昂地說道:「現在我大萌帝國的政策這麼好,就算是生活暫時苦一點,只要自己肯做,遲早都會發家致富奔小康的。」
嗯嗯嗯,這話說得有水平,得記下來。又閒扯了一陣,應漱流就帶著大家往回走。這段路當然是用不著追上去的了,看著那電視台的白記者走了過來,何田就和他並肩走著,低聲說道:「剛才那農民說話有水平啊,幸虧我剛才聽到了,也記住了,否則還要問你們。對了,我出門的時候,忘記了要一台採訪機。不過剛才我看著,那些花都來的記者,好像也沒有把採訪機拿來啊。」
白峰笑了笑道:「你是覺得報社的記者拿著採訪機,看起來顯得比較專業吧。不過我告訴你,採訪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有用。就拿剛才來說吧,你就算是沒有採訪機,還不是記下來了?真正需要記錄下來的,也沒有多少字,而不是說要全部記下來。就算是在開會的時候,領導指示通常也沒有多少新東西。」
「最關鍵的是,有些領導不喜歡隨時都有個採訪機伸到自己身前,那樣會讓他們感覺到緊張的。有些什麼話,本來是可以說出來的,有了採訪機就不敢說了。」白峰指了指前面的應漱流道,「你看現在,他走得多麼逍遙。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有個攝像機鏡頭在近距離對著他,不需要我們的提示,他一定會改變一下自己走路說話的姿勢。」
「懂這些的領導總是會有意識地配合我們媒體工作者,不但是方便我們,關鍵還是可以讓他們最好的一面上鏡頭。所以大家相互理解吧,我們只在有必要的時候,才讓領導配合起來。其他的時候,讓他們隨意一點好了。要是你前面一直放個採訪機或者是攝像機,那豈不是每說一句話就要先斟酌半天?」
何田點了點頭道:「果然處處皆學問啊,你要是不說,我還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個原因在裡面。怪不得報社根本就沒有主動提出要我帶著採訪機,原來是根本沒有用。」
白峰擺了擺手道:「只是在類似目前的這種情況下沒有用,對了,我剛才看到你受傷了,手上沒事吧?」
「啊?哦,你說這個啊,沒什麼,現在已經不流血了。」何田毫不在意地說道,「就是在應總管面前失態了,區裡的那些領導不會怪我吧?」
白峰失笑道:「他們怎麼敢怪你,你是自己沒有感覺到,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的。當時你掉下去了,然後又爬起來。手上還有血,就站在那裡拍照片,然後又過去記錄他們的談話。那兩個保鏢都在給你讓位置,花都的那幾個記者也是一樣的。雖然我們的地位算不了什麼,但是他們對於你多多少少是有些尊敬的。」
「我都能夠看到,那些區裡面的人更應該看到了。即使領導沒有看到,其他看到的人也會到處傳。機關裡面就是那麼回事,上次我有個同事,就是在有下鄉任務的時候,嘀咕了幾句。結果沒有過多久,整個區政府都知道了,那記者當時是在說領導也不該讓別人久等。話是沒有錯,但是你說出來幹什麼?就算是要說,也不該……嗯,好像是扯遠了。反正呢,你不用擔心,在我看來,你掉下去雖然算不上是什麼壞事。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被認為是讓區領導丟了面子。」
何田微笑著點頭,心中對於白峰有那麼一點點歉疚,畢竟他是真的關心自己。不過自己掉下橋去,竟然還有這種好處,那倒算是意外了。
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血,還是比較滿意的。機械之靈本來就有變色的功能,只是用起來不怎麼方便而已。不過現在只是要將一些機械之靈弄成不規則的形狀,再變成紅色,那倒不是很難。
上了車以後,何田利用自己的腿遮擋著旁邊人的視線。他將手垂下,凝神控制著機械之靈。不一會,他的手上就出現了一塊看起來像是凝固的血液的東西,並且指關節還有略微的腫脹。看起來雖然不是很嚇人,但是也讓人印象深刻。
下一站是個種蓮藕的地方,雖然現在的季節裡,荷花已殘。但是那麼多的蓮蓬沉甸甸地垂在水面上,很是讓人能夠感受到豐收的喜悅。
水面雖然不是一望無際的,但是看過去還是讓人心曠神怡。更可以期待的,就是蓮藕應該可以賣上一筆錢。
花都這個地方雖然不缺水,但是缺湖泊。所以這個種蓮藕的地方,還是人工挖出來的池塘。池塘中間是用石塊水泥壘起長堤,那也是道路,此時應漱流他們就站在中間的「十字路口」上。
這路比較窄,前面的大官小官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的,何田也不可能把人推開。不過除了堵在中間的那群人以外,周圍的人卻是站得稀稀拉拉的。何田往那邊看了看,就想從斜角跳過去。
不過還是剛才的那個問題,要跳過去其實並不難,根本就不遠。但是正常人跳過去的話,一定會剎不住,那就會撞到別人的身上。可是自己如果輕輕跳過,穩穩落下,那會不會顯得身手敏捷得過分了?
何田站在旁邊躍躍欲試地想要跳,突然對面伸過一隻手來。何田發現竟然是應漱流身邊的保鏢,他微笑著,把手抬高了點。
果然,我還是有仰慕者的啊。何田急忙將手伸了過去,腳也踩在了對面路邊。那保鏢一拉,何田就過去了。何田連聲道謝,那保鏢也只是微笑著點頭。
何田過去以後,按慣例拍了幾張照片,正想靠過去聽一聽。不料那邊走了個人過來,滿臉笑容地將何田拉到一邊道:「何田,終於見到你了。」
「請問你是那一位?」何田迷惑不解地問道,那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話,笑得更開心一點了,低聲說道:「別在臉上露出那種表情,要記住,我們現在是言談甚歡的樣子。」
「哦?」何田笑了起來。那人又說道:「至於我的身份,就是那位應總管的秘書,楊俊臣。」何田一驚,確實自己剛才看到這人一直都跟在應漱流的身邊。就算不是秘書,也是頗為重要的人了。即使是其他的身份,那也不會無聊到來開這種玩笑。
並且何田還看到除了中間被圍得嚴嚴實實的應漱流,以及正想方設法地討好奉承的區領導外。還有一些區裡的小頭目,以及跑腿的,都在有意無意地盯著這邊。自己可沒有那麼大的魅力,他們注意的必然就是面前這位了。
不過聽這楊俊臣的口氣,似乎還不怎麼尊重應漱流。官場中人,特別是秘書,在介紹自己的時候,應該是平平淡淡地說句:「我是某人的秘書。」
如果他跟的人不能夠使人敬畏,那麼秘書也就不怎麼風光。不管他吹多大的牛,也是沒有用的。如果那領導正紅火,秘書自然水漲船高。他不需要格外說些什麼,比如吹噓自己跟的領導如何厲害,自己又是如何得到信任,就已經能夠讓一些人刻意巴結了。
但是楊俊臣這口氣,似乎還不是怎麼重視自己的身份。那可是花都總管啊,在花都僅次於總督的地位。何田正胡亂猜測著,楊俊臣又拍了拍何田的肩膀,湊到耳邊來說了句:「按照基地的命令,我會協助你的。」
即使是以何田的鎮定,此時也感覺像是五雷轟頂一般。堂堂花都總管的秘書,也是帝國的人?何田急忙問道:「等等,你在說什麼?」
楊俊臣看了何田一眼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既然我奉命而來,就不可能認錯人。你在擔心什麼嗎?認為我有可能是邪神信徒?」
其實這個時候何田就已經很相信他了,不過還是笑道:「這種可能性當然還是存在的,你說你是按照基地的命令來找我,那麼為什麼我沒有接到命令呢?」
楊俊臣輕笑起來,在何田的背上重重地拍了幾下,旁人看起來,這兩人就像是老朋友一樣。而何田卻分明感覺到了,他的力量非同尋常,這絕對不是正常人能夠擁有的力量。面前這人,應該也是擁有機械之靈的。
與此同時,楊俊臣臉上還是笑嘻嘻地說道:「因為我也只是在來之前才接到命令,我想這個命令應該是還沒有來得及傳給你。畢竟誰也沒有想到,這次報社竟然是把你派了過來。並且就算是告訴了你,那又有什麼用?難道你還可以再到小煤窯下面去睡幾天?」
這話說得……真是犀利啊。何田只好點了點頭,維持著臉上的笑容道:「好吧,好吧。現在我該做什麼?該怎麼配合你?或者說,你現在到底想幹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保持現在的虛偽樣子就可以了。」楊俊臣虛偽地笑著說道,「你們區裡的那些人,一定會關注到這裡的。我雖然沒什麼權,但是如果他們知道了,你和我的關係很好,那麼就不敢得罪你了。雖然還不至於提拔你,但是至少你今後的日子要好過多了。然後我們再加把力,你這邊自己也努力一下,就可以成為花都名記了。」
說到「名記」的時候,楊俊臣把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何田瞪著他說道:「是嗎?那就多謝你了,畢竟你是應總管的小秘啊。」
楊俊臣連連點頭,笑道:「對得好,名記正好對小秘。說起來,我還稍遜一籌呢。不過我有點好奇,你怎麼就敢這樣說話,難道不怕我公報私仇嗎?」
何田搖了搖頭,笑道:「如果你公私不分到了這個地步,我想帝國也容不下你。當然了,更重要的是,你剛才你不是在開玩笑嗎?既然是開玩笑,當然要有來有往的才有趣了。如果你講了個笑話,結果所有的人都在笑。那麼有可能是那個笑話真的很好笑,也有可能是那些人都有求於你,不過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看著楊俊臣微微點頭,何田又說道:「不過我們兩個都在這邊,真的沒事嗎?應總管要是找你,結果你卻跑到我這裡來聊天,那他豈不是非常生氣?」
楊俊臣不以為意地說道:「不管是什麼級別的領導,都有一些與眾不同的習慣。據我所知,某領導特別喜歡收集成人笑話。他的秘書隨身帶了個本子,聽人講了新的段子就記下來。剛好這位應總管對於一些奇人異事頗感興趣,你的經歷也算是與眾不同了。並且最重要的是,記者好歹能算是半個文化人,叫你去說話,也不用擔心你身有惡臭、詞不達意。他要是問起來,我就正好把你介紹給他。」
何田大喜,這個消息倒不錯。雖然不一定有這麼順利,但是就算只是讓區裡的人注意到了這邊,就已經是勝利了。更何況,有了楊俊臣這個大內奸,今後一定會比較順利的。
說到這裡,兩人口頭交換了電話號碼,何田又問道:「至少在花都這一塊,你應該算是級別最高的吧?會不會還有我們沒有找到的,但是級別更高的人?比如說花都的總督。」
楊俊臣沒好氣地看了何田一眼道:「想得倒好,當初機械之靈降臨到地球上的時候,又沒有刻意地去找那些高官。就算是按照比例來講,剛好能夠讓高官接觸到的幾率,也小得可憐。」
「並且身為高官,但卻是邪神信徒,或者是帝國的戰士,一定可以發揮出相當大的作用。所以我相信雙方應該都是檢查了一遍的,畢竟就算是在全國,這個級別手握實權的人也就這麼多。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才有可能不會被注意到。你現在……」
楊俊臣突然住嘴了,他急匆匆地說道:「我過去了。」然後就快步走了過去,何田看著應漱流那群人正看著這邊。楊俊臣走過去後,指點著何田,對著應漱流在說些什麼。然後旁邊的區領導也加入進來,幾個人說得興高采烈的。
應漱流微笑著看了何田一眼,就轉身離開了。眾人前呼後擁而去,何田急忙跟上了。此時應漱流就這麼看了一眼,雖然只是淡淡的一瞥,何田好像就身價大增了。
走回車上這麼短一段路,就先後有六七個人對著何田點頭微笑打招呼。剛才何田可是掉到了橋底下,事後都沒有任何人來問一聲的啊。
當然了,真要研究起來,似乎楊俊臣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比應漱流更大。何田估計著,在應漱流的心目中,應該也只是把自己當成個街頭賣藝的。雖然可以帶給大家歡樂,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看得過癮的,也許會丟兩個賞錢,但是卻不會有人去幫他們找工作,或者是把來收保護費的攆走。
就算是應漱流把自己叫去說幾句話,那又能夠怎麼樣呢?難道應漱流還會封自己一個官嗎?也就是轉頭就忘吧。但是剛才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自己和楊俊臣拍肩拉手,看起來頗有幾分一見如故的架勢。這樣說來,如果楊俊臣發揮點作用,應漱流就有可能對自己另眼相看了。
何田感歎著上了車,同車的幾個人,現在更是笑得溫柔體貼了。那位辦公室副主任,先是噓寒問暖了一陣,然後自認為隱蔽地詢問何田,是怎麼認識楊俊臣的。
「好像沒什麼印象啊,至少我現在想不起來了。」何田現在有點後悔,當時忘記了問問楊俊臣,該怎麼對口供。也不知道楊俊臣是怎麼說的,才能夠解釋這樣的一見如故。
不過何田的這態度,在他們看起來就是不願意多說,這更是讓何田增加了幾分莫測高深的樣子。幾個人現在可不敢生氣,急忙又把話題岔開了。
大家走馬觀花地又看了幾個點以後,何田才發現,其實這次的路線是一個圓形或者橢圓形。想必是搞接待的那些人事先計算好了,要怎樣走,才能夠在看似走了很多地方後,不是越走越遠,而是剛好可以回來吃午飯。畢竟鄉里飯食粗劣,實在不敢以此來招待領導。
同時這也要是比較隱蔽的,至少不能夠在路上花太多時間。要讓領導感覺到,這裡發展得相當好,幾乎每走一段路,都有可看的東西。
目前大萌帝國社會上有些人出於偏見,總是認為在政府裡面全部都是飯桶。這絕對是誣蔑!像這種絞盡腦汁地計算領導的視察路線,就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決定的。哪些地方看起來不錯,並且老闆不會亂說的。哪些地方雖然經濟效益不錯,但是根本就沒有什麼看頭的。還有如果時間不夠的話,應該捨棄哪些地方,都是要先考慮好的。
這次他們就幹得不錯,在午飯時間要到的時候,車隊就開到了江北區最好的賓館。毛巾熱水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院子裡一字排開。眾人紛紛下車,略微清除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後,魚貫而入。
按照慣例,記者們都是要在一桌的。還有區裡的幾個人,大家湊成一桌,是在一個包廂裡面。這個時候就沒有人客氣了,大家奔波一上午,都是真的餓了。一個個雖然還不是狼吞虎嚥的樣子,卻也沒有謙讓。
看著桌子上的菜餚,何田還有些不滿。現在他胃口大增,要吃的東西多了很多。桌子上的菜雖然豐盛,但是卻是按照精緻的路子在走。現在何田想吃的,就是鄉下辦席的那種整只紅燒肘子之類的東西。
不過很顯然,那樣食物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就算是想要多吃點飯也辦不到,那飯碗就算是裝滿了飯,何田也幾口就吃完了。在這種場合,也不好失禮。何田在心中哀歎著,恐怕這次吃了宴席回去,還要再吃幾碗麵才行。
一邊吃,大家一邊聊著。說了幾句閒話,然後何田就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自己似乎成為這一桌的話題中心了。不但是坐在自己左右的人,在熱情地與何田說話,桌子對面的人,也在鬼鬼祟祟地交談,何田分明聽到他們在說:「剛才……楊秘書……看起來……」
菜還沒有吃完幾道,突然有人打開了包廂的門,問道:「何記者在這裡嗎?」何田轉身說道:「是我,何田,有什麼事嗎?」那人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麻煩你出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