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曾區長以前把礦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爺們都是暗中點頭讚許的。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一個記者雖然算不了什麼,但是要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報社那邊還擔不起。
所以曾區長用了另外一套策略,這次礦難被迅速上報。並且自江北區以下,都是積極配合的樣子。
與此事有關的報道一篇篇地發了出去,對於公眾來說,他們對政府這次如此透明公開感到了極大的好感。同時又驚訝於幾乎就是在自己的鼻子底下,離城市這麼近的地方,竟然還有小煤窯。
他們也知曉了,在相關部門的強力打擊下,小煤窯礦主用盡手段,只是為了讓自己能夠隱蔽得更深。還有那些背井離鄉而來的礦工們,生活朝不保夕,簡直就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但是更精彩的部分就在於,一名記者也被困在了礦井下,如今是生死未卜。在這個時代,總是一些詞彙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比如「女大學生」、「中獎」之類的。記者這個職業雖然吃苦受累,但是在不明真相的群眾看來,還是相當風光的。
在很久以前,大家就知道了,狗咬人不算新聞,人咬狗才是。小煤窯裡死幾個礦工,大家通常是冷漠地說句「哦,又死了啊。」但是這次還有個記者被埋在下面了,更多的人就開始感興趣了。
可惜的是,何田不是美女。當然,現在只要是個女人,也可以冠以美女的稱呼。「美女記者勇探煤窯,被困礦洞生死未卜」這是多麼直白粗俗而又吸引人的標題啊,如果再加個副標題:女記者與五名礦工被困,那效果就更好了,當天的報紙一定會銷量有所增加的。不過若是硬要把何田說成是花樣美男記者,那就超出了眾人容忍的極限,大家一定會被噁心致死的。
幸好現在無論外界是如何熱鬧,救援隊已經在開始工作了。對於結果如何,大家都不敢預言。畢竟小煤窯的情況太糟糕了,前面垮塌就容易讓後面也產生連鎖反應,那些稀疏的木樁不一定撐得住。
在地面之下,何田並沒有呆在原地不動。雖然他知道越是減少活動,就越是能夠降低氧氣消耗。不過問題就在於,這個礦洞根本就不保險。大家除了要擔心空氣耗盡外,還要防備著自己現在站的地方突然垮塌。
但是何田有另外的想法,對於他來說,雖然在戰鬥之中會盡量忘記恐懼。但那並不是說,何田就能夠隨時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說自己沒有死在混沌戰士的手中,卻在小煤窯裡面被悶死或壓死了,那卜冠遂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了。當然按照何田的理解,那群人是不會哭的。更大的可能,是他們會認為自己丟了他們的臉。
如果是看得見的敵人,何田可以拚命,可以逃跑。但是現在何田的敵人,卻是大自然。在這個地方恰好有兩種方法可以讓何田死掉,一是氧氣耗盡後窒息。另外一個,就是頂上的石頭泥土掉下來。雖然何田的機械之靈甲冑效果不錯,但是要抵擋這樣的力量,恐怕還是不行的。
所以何田必須自救,幸好現在大家都聚集在了一起。而唯一的光源,就是何田提供的。何田看著礦工們冷靜下來了,便說道:「現在大家既然不做什麼事情,那我就把燈關掉吧。」
礦工們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臉上卻都是不捨與恐慌的神情。何田想了想,在這樣的黑暗中,雖然保存資源很重要,但是光亮卻可以讓大家更有信心。
所以何田又說道:「我先把燈關上,等過一會兒了,再打開一次,大家可以起來慢慢地活動下手腳。」然後何田就直接把礦燈關上了,現在他要有點什麼動作的話,大家都不可能看到。
何田背靠著山壁,先是讓自己的夜視眼鏡架在了眼睛前面。這下子就看得清清楚楚了,黑暗中那幾個礦工都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但是他們臉上的神情卻都是相當害怕的,也許就是想著沒有人能夠看到,所以他們當然就不會掩飾。
就連剛才那個看起來最是凶神惡煞的,現在也是驚恐不安地左右看著。當然他什麼都看不到,但是似乎這樣做,就能夠讓他發現黑暗中未知的危險一樣。
何田暗自歎了口氣,便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機械之靈上。他的腦袋後面長出了一根細絲,越伸越長,像是什麼籐蔓一樣,依附著山壁往上面爬。
因為這個礦洞很矮,所以那細絲還沒有探出多長一截,就到達了洞頂。何田抬著頭,找到了一個縫隙,讓那細絲鑽了進去。然後他就只能夠靠觸覺感受了,那細絲就如同是自己手指的延伸,雖然有眼睛看著的話,會有不錯的效率。但是如果看不到了,那就只能夠摸索了。
那道縫隙雖然有些寬,在外面看就是個一兩米的口子,不過深度可能也就是在一米左右的樣子。何田「摸索」完了以後,終於可以肯定,這道縫隙上面是被封死了的。
何田可以肯定,自己下到這個礦洞的時候,向下的坡度並不是很陡。也就是說,這個礦洞不是那種距離地面很遠的。而自己在外面就發現了,上面雖然是片山坡,但也不是很陡峭。這樣一來,就可以肯定,自己所在的地方,距離地面並不是很遠。
當然了,十米左右應該還是有的。何田不敢肯定那到底是多少,只是可以確定,自己如果想要憑藉著機械之靈的力量挖出去,那很有可能在半路上就被崩塌的岩石砸死。
但是挖條路出去不行的話,挖個洞總可以了吧。何田現在正在做的,就是這個工作。他凝神控制著細絲,在泥土與岩石之間鑽出一個小洞來。
鬆軟的泥土無所謂,直接鑽進去就是了。但是岩石就麻煩了點,何田擔心破壞了岩石的結構,那就會導致坍塌。所以在遇到了這種情況的時候,何田就是從旁邊繞過去。
這也就導致了細絲越深越長,所需要的精神力也越多。其實何田以前用細絲暗算納垢信徒的時候,也是延伸出了很遠。但是那個時候何田其實還是很瀟灑的,事情即使不成,自己最多轉身就跑,那終究還是一條退路。
現在卻沒有什麼退路了,失敗的話,恐怕就是個死。因為緊張,所以何田對精神力的消耗更多,越是延伸出細絲,就越是有一種精疲力竭的感覺。並且在與此同時,何田還要不時地打開礦燈,好讓礦工們感覺到安心。
這一點雖然看起來無聊又浪費,但是每次何田都能夠看到在開燈的那一瞬間,礦工們臉上的笑容。雖然沒有人知道救援在何方,但是這黑暗中的光明,卻代表了希望。
何田控制著細絲,越來越長。他現在可以肯定,不管這裡距離地面有多遠,反正細絲的長度是超過了十米的。他的額頭上已經有了汗水,這工作雖然不消耗什麼體力,但是卻一點都不輕鬆。
那細絲又繞過了一大塊岩石,何田突然覺得前端一鬆,好像沒有東西?難道是終於通了?何田強自壓抑著歡呼的衝動,現在的工作還沒有完呢。
何田讓細絲扭動起來,將現在的這個細小通道擴大。他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動著細絲,唯恐影響到了旁邊的岩石。感覺到這個通道的直徑有了鴿子蛋大小後,突然有礦工驚訝地問道:「奇怪了,我怎麼感覺到有風啊?」
這人坐的位置,就是在何田的旁邊。本來在這下面是被堵得嚴嚴實實的,空氣沒有流動,大家都感覺到了悶熱。此時打通了一條通氣道,外面的新鮮空氣進來了,自然就被這人感覺到了。
旁邊的礦工掙扎著,也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爬過來。還有人大聲喊叫著:「快開燈啊。」何田迅速地收回了細絲,抬起手來打開了礦燈。
這個開燈的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最後一絲精力,何田此時軟軟地靠在山壁上,感受著外面那濕潤的空氣就從頭頂上那麼小的一個洞裡流進來。
每一個人都在貪婪地呼吸著,其實他們現在還遠沒有到窒息的地步,用不著這麼誇張。只不過在一個封閉得不見天日的盒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孔,那總是可以讓人感覺到喜悅的。
吵吵鬧鬧了一陣,大家逐漸平靜下來,有礦工問道:「明明一開始沒有風的,現在怎麼突然有了啊?」
旁邊的人自然不能回答,何田冷靜地說道:「那肯定是因為上面的岩石和泥土還在移動,可能就是在下滑的過程中,就出現了新的縫隙。這些縫隙與早有的有的縫隙連接到了一起,所以就出現了一條通氣道。」
礦工們似懂非懂,不過聽到何田在說岩石和泥土還在移動,大驚失色道:「那我們怎麼辦?這裡怕要是再垮下來,那我們想躲都沒有地方了。」
確實如此,這也是何田所擔心的,他提高了些聲音,冷冷地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預防。」礦工們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眼睛期盼地看著何田,他接著說道:「我看到洞裡面也是有木樁撐在頂部的,只不過這些木樁太稀疏了,現在根本就指望不上。」
「我們可以把裡面支撐洞頂的木樁全部卸下來,然後支撐到我們這裡。那就可以形成是一個房子了,三面都有木頭撐著,總比現在提心吊膽好吧?」
礦工們面面相覷,有人說道:「要是把裡面的木樁取出來了,萬一垮了怎麼辦?」何田冷笑道:「裡面垮了就垮了,我們反正是在外面,那又有什麼關係?現在就是那麼多木樁分佈在整個礦洞裡,結果每一處都危險。如果我們放棄其他地方,只是全部拿來強化這邊的一段,那我們就不怕頂上再垮了。」
這樣的事情太危險了,雖然何田的話聽起來有點道理,但是礦工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何田也沒有催他們,只是說道:「要是你們不願意動也無所謂,反正等頂上垮下來,那就是大家一起死。就是我不知道,你們把後面那麼長一截礦洞保留下來幹什麼?還想著在下面蓋廚房、客廳啊?」
礦工們一陣騷動,交頭接耳後,終於有人問道:「我們該怎麼辦?」何田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果這些礦工們執迷不悟的話,他還真會頭疼的。
於是大家就開始行動起來了,現在被困地下的,一共有六個人。所以三人一組,只開著兩個礦燈。在何田的指點下,礦工們脫下了衣服,用山壁上流下來的水浸濕了,再捆紮在一起,弄成了繩子。
幸好這些木樁沒有被埋在地下,而是就這樣放在面上的。在以往來講,是敷衍了事的惡行,現在卻是個好消息。這就使得大家要抽出木樁時,比想像的更容易。
這個自然是要從最裡面開始的,因為根本就不知道下面的支撐被抽開以後,上面會不會垮下來。所以大家都是將衣服捆在木樁上面後,背對著裡面,手上攥著衣服。何田看了礦工了一眼,厲聲道:「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喊跑以後,大家就一起用力。不要回頭看,要一直往前面跑。不管後面有沒有垮,都要跑回去。」
然後何田又問旁邊的人道:「這個如果支撐被抽走的話,不會馬上垮下來吧?」那人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何田馬上說道:「嗯,好,我想也是。大家注意點,準備好,跑!」
何田一聲令下後,就用力拉著衣服往前面跑。當然他只是做個姿勢而已,真要拉的話,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他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洞頂上,
衣服擰成的繩子突然被繃緊了,然後在洞裡的兩根木樁被抽了出來。還沒有掉到地上,前面拉著的人就把這木樁拖走了。他們根本就是在連滾帶爬地往前面拖,誰都擔心洞頂突然垮下來。
架在上面的那一根橫木掉到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幾個礦工嚇得一抖,本來就已經夠快了的速度,再快上了幾分。
何田注意到,洞頂還是沒有垮下來。但此時他也沒有空想那麼多了,兩組人都拖著木樁跑回了最前面。雖然這段路並不是很遠,但是大家也在大口大口地喘氣。何田看了看地上的兩根木樁,說道:「只有這個怎麼行,還需要把橫木拖回來。」
幾個礦工都是面如土色,不停地搖頭。何田淡淡地說道:「你們把繩子解下來,先準備好,那根橫木,我一個人去搬。」
礦工們看著何田遠去,眼中都是難以置信。何田走到了剛才的地方,那根橫木還是安靜地躺在地上。其實要搬運橫木不需要太大的力量,畢竟因為這礦洞比較窄,所以說用來支撐的木頭也就比較短。
關鍵就是那種無言的恐懼,當前的情況下,這根木頭就像是放在老鼠夾子上面的食物一樣。雖然散發出撲鼻的香氣,它本身也沒有任何危險,但是誰也不知道,那夾子會在什麼時候合攏。就算是何田,也不敢在這裡多待。
何田往後面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能夠看到自己了。就輕輕一跳,抓到了那根木頭,然後迅速後退到了原來的地方。
看著何田拖著那根橫木回來,礦工們簡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何田把橫木往前面一扔道:「開始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安裝支撐倒是容易些,也就是兩個人扶著橫木,將其舉在頭頂上。另外的人則分別抱著旁邊的兩根木樁,舒緩而又用力地將木樁卡在下面。
如果用力過度,大家都擔心洞頂會受到影響。所以只能夠是用比較溫柔的方法,把木樁往指定的位置擠進去。即使如此,大家還是提心吊膽地看著不時往下面掉的泥土。現在最怕的,就是這突然變成垮塌。
終於,兩根木樁都豎立起來了,它們上面就架著那根橫木。礦工們都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雖然這樣的成績微不足道,但是現在卻是讓他們多了些活下去的希望。
「繼續!」何田呵斥道,「現在還不到高興的時候。」礦工們收斂了一些,但都是掩飾不住臉上的喜色,畢竟現在不是等死了。
大家高高興興地來到了指定的木樁處,不用何田指揮,就把繩子拴在木樁上。人在有了信心後,幹起事來就是不一樣。
但是這一次,發生了一點意外。在大家開始跑的時候,何田回頭看了一眼,就意外地看著那上面竟然有一大塊石頭垮了下來,帶著橫木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但是大家當時正忙著狂奔,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後面的動靜。何田當時也沒有說什麼,還是若無其事地跑回了那個正在修建中的庇護所。
礦工們把木樁扔到了地上,卻全部都看著何田。那意思很明顯,接下來就該你去了,顯然大家沒有什麼輪流去的想法。
何田指著他們說道:「把繩子取下來吧,我們再去一趟。」礦工們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何田又說道:「不是讓你們去撿橫木的,剛才我看到了,後面拿一段垮了下來。當然現在知道了,那垮塌沒有影響到我們這邊。」
「真的垮了?」
「我怎麼沒有看到?」
「你怎麼不早點說?」
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提問,何田只是回答道:「我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嗎?現在等下去就是死,你們還指望著什麼?」
對於何田的這種冷漠,礦工都感覺到不寒而慄。對他人冷漠沒什麼,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夠若無其事。再加上他們記得何田顯露出來的身手,這樣的人讓大家不得不感覺到敬畏。
返回那裡一看,還算好的,就是垮了塊石頭下來。上面也許是岩石間相互支撐住了,所以沒有發生更大的垮塌。
於是工作繼續進行,礦工們現在對於何田,已經是相當服從了。這使得效率提高了很多,而當最後庇護所完成的時候,他們對於何田已經是深深的敬畏了。
這個庇護所相當窄,畢竟它不可能在礦洞本身的基礎上再挖開。但是那麼多的木樁都移了過來,使得這裡顯得相當牢固。當然這種牢固也不是那麼保險的,但是無疑卻可以讓大家得到當前情況下,最好的保護。
剛才雖然何田開了一個通氣道,但卻是不夠的,其實大家一直是在消耗礦洞裡殘留的氧氣。所以現在何田估計著,這麼幾個人就憑著那麼點口子來呼吸,肯定是不夠用的。他便又開了幾個口子,全部都是從這裡頭上橫木的縫隙中打出去的。
當救援隊挖到這裡來的時候,剛開始簡直是懷疑自己弄錯了地方。在礦洞下面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密密麻麻的木頭,構成的這個庇護所,讓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了自信。他們雖然被掩埋在地下,但看起來卻只不過是忘記了帶鑰匙,結果被關在了屋子外面一樣。
當他們被扶出來的時候,還很有幾個礦工嫌旁邊的救援隊員走慢了,滿身不自在地想要走快點。這樣詭異的情況,理所當然地吸引了媒體的注意。而他們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何田。
所以救援隊的功勞再一次被放到了一邊,所有的榮耀,所有的掌聲,都是屬於何田的。能夠在那樣的絕境中,使得礦工們保持了令人驚歎的信心。還如此果斷地自己動手,建立了一個庇護所。當然還有那神奇的通風,也讓人不得不歎服他們的運氣實在是好。
就連江北區的領導,也誇了江北都市報幾句,說是他們培養出來的人才不錯。社長這下可犯難了,當初在聽說自己的記者出事時,恨不得說這人是臨時工。現在看起來,那傢伙就是個實習記者,怕是有人要說報社不會重用人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