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是和沈溪見面的日子,何田自然不會去做其他的事情。如果說以前每週末都和沈溪在一起,是為了代替她的哥哥,讓她不至於感覺到孤獨。後來更是因為何田自己也感覺到了愉悅,所以他不覺得這是個苦差。
那麼到了現在,何田甚至覺得,沈溪是自己對人類的眷戀之一。這麼天真無邪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只要去想一想那些血腥的事情,彷彿就是褻du。偶爾何田會有視人類如螻蟻,把自己當成更高級物種的念頭。但是只要想一想自己的父母、葉蘭、沈河兄妹等人,就不會再有那種想法了。
縱橫天下,人盡敵國雖然快意,但是那也太過於寂寞了。自己縱然是可以憑借力量獲得很多東西,但是何田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為了權勢就可以犧牲一切的人。所以何田很慶幸自己到現在還是很像個凡人,而不是漠然地俯視一切。
這次是何田先看到了沈溪,他正覺得奇怪,這個機靈的小丫頭怎麼低著頭走路。仔細一看,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何田心中一沉,恐怕是有什麼事情了吧。他快步上前,滿面笑容地拍了拍沈溪的胳膊。沈溪突然一彈,後退半步,同時驚慌地抬起頭來。等看清楚了是何田,也沒有完全放鬆下來,而是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何田的手,卻又停了下來。
這個樣子的沈溪,是何田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在他的記憶中,沈溪總是那副開朗的模樣。別說是現在惶恐不安的樣子,連常人偶爾會陰沉著臉的時候都沒有。
何田心中一痛,但還是保持著燦爛的笑容道:「怎麼了,看見哥哥不高興?」說著,就反手握住了沈溪的手。
沈溪的手滑嫩細膩,但此時竟然還有不少汗水,又有些涼意。她緊緊地握住了何田的手,以他液態金屬的蜂窩狀甲冑,竟然也感覺到了一些力量,可見沈溪握得有多緊。
「才……才不是呢,只是我……」沈溪感覺到何田那堅定有力的手掌如同大地一般可以讓人依托,心中定了些,卻一時想不出來該怎麼回答。
何田笑道:「看看,你連撒謊都不會,還想著騙我?」然後他看著沈溪的眼睛道:「你應該知道,你可以把任何事情告訴我的,至少你不需要獨自一人去面對那些事情。」
「哎呀,你也知道是那些事情了?」沈溪在心神不寧的狀態下,恍恍惚惚的還誤認為何田知道點什麼了,便傻乎乎地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何田笑著拉起沈溪道:「我們去吃早飯吧,你會感覺好點的。」
這次何田沒有再去吃麵了,他找了家早點攤坐下,先要了豆漿。溫熱的液體從喉嚨裡灌下,沈溪感覺到了由裡而外都暖和起來了。在這頗有幾分涼意的早晨,舒服得讓她滿足地輕輕歎息了一聲。
然後是醪糟小湯圓,小湯圓滑膩,醪糟軟糯,甜甜的,還帶有一點酒味,這也是可以讓人的心情在不知不覺間就舒緩下來的食物。
世間萬物皆有學問,就連該吃什麼樣的東西都一樣。若是現在何田讓沈溪吃一碗紅燒牛肉麵,當然可以讓她的情緒興奮起來,但是說不定反而讓她更加煩躁。而這種溫和的甜食,卻是可以讓沈溪放鬆下來,少掉很多顧慮。
此時沈溪手裡握著勺子,不時地吃上幾口,心滿意足得眼睛都快瞇起來,就差「喵喵」地叫上幾聲了。如果她有尾巴,這個時候應該是會搖個不停的。
何田憐愛地看著沈溪,貌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剛才我們說到哪裡了?哦,好像就是你現在遇到的事情,你再詳細講講吧。」
沈溪的動作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迷茫、掙扎的神色,她苦惱地放下了勺子道:「就是那個夢嘛,現在越來越奇怪了。」
何田心中一驚,卻也不動聲色地說道:「慢慢講吧,我在聽著呢。」然後又指了指碗道:「別停下,一邊吃一邊說吧。」
「哦。」沈溪乖乖地又拿起了勺子,想了想,又有點不滿地說道:「壞哥哥,上次我跟你說了做夢的事情。你當時說了那麼多,把我也騙住了。後來我回去想了想,才發現你根本就是什麼都沒有說嘛。」
何田嘿嘿地笑了兩聲道:「怎麼能夠這樣說呢,你當時難道不是感覺到心安了?既然能夠開開心心地玩了至少一整天,那就證明有作用了嘛。」
沈溪恨恨地看了何田一眼,但是何田卻只覺得可愛,全然沒有半點害怕。沈溪看著何田嬉皮笑臉的樣子,氣鼓鼓地吃了幾勺小湯圓,還故意大口大口地嚼著,像是在咬何田的肉一樣。
當然這對何田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沈溪還是投降了。她用勺子戳了戳碗裡的醪糟,低聲說道:「這幾天那個夢顯得更真實了,我現在感受到那虛空中的火炬時,甚至都會覺得有些溫暖了。可是我依然隱約地感覺到,那裡並不是很安全的地方。」
何田看著沈溪道:「那麼你以前說過的,那些在黑暗中的敵人呢?」沈溪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她握住勺子的手突然用力,緩緩地說道:「他們來了,越來越近。每次我出現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他們總是能夠知道我在哪裡。我能夠隱約地感覺到他們,就像是他們能夠感覺到我一樣。但是我覺得,他們的感覺應該會更準確些。」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比起上個星期來,其實沒有多大的改變啊。」何田盡量用一種詫異的語調說著,「我上次已經說過了,這樣的事情,你越是想得越多,就越是會糾纏著不放,如果你……」
沈溪猛地抬起頭來,何田當時就差點驚得跳起來。他此時很明白自己的力量,所以在面對普通人的時候,雖然不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也感覺到能夠掌握住局面。
可是他對上了沈溪的眼睛時,卻看到那雙平時明媚動人的眼睛裡,現在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深邃、平靜、淡然,但是在這下面,卻又是無邊的危險,正如同這宇宙本身一樣。在那一瞬間,何田甚至懷疑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沈溪。
何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先是隱蔽地看了看附近,應該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邊。只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有幾個年輕人探頭探腦地看著,似乎是被沈溪吸引的愛慕者。那幾個人為了保持自以為無辜的狀態,所以只是悄悄地瞟幾眼,應該不可能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所以何田故意大大方方地看向那邊,那幾個人果然就只好老老實實地吃自己的東西,不敢看向這邊了。
何田這才握住了沈溪的手,低聲道:「這沒什麼,雖然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你應該相信,只要我們不再害怕,那麼噩夢就會害怕我們。」
沈溪的眼睛此時已經有了淚光,何田卻覺得還是這樣好點,至少這是個活生生的人啊。她痛苦地說道:「這根本就不是噩夢,那是真實的!」
何田的語氣中多了些嚴肅道:「那就是噩夢!你要知道……」何田的話突然戛然而止,他看到沈溪送鬆開了手,露出了自己的那把勺子,那勺柄已經被捏得合攏在一起了!
這種勺子是金屬的,看起來有點單薄。但是何田很清楚,按照自己在得到液態金屬之前的身體狀況,是絕對無法達到這種效果的。
何田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勺子與沈溪的交換了,然後把那把勺子捏著仔細觀察。這時他才發現更大的問題,那勺子不像是被捏成這個樣子的。要形容的話,也許應該說是被什麼機械壓在一起了。何田動用了液態金屬的力量,試著把那段勺柄下面一點的地方捏了下,卻沒有能夠達到相同的效果。
自己捏的只是捏扁而已,而沈溪捏的基本上是讓勺柄成為一個接近圓柱體了。何田驚訝地看著沈溪,這根本就不是**的力量,即使自己使用了外骨骼裝甲也無法做到這個地步。
「你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的?」何田把手掌蓋在碗上,擋住了勺子道,「你試過能夠做到更厲害的嗎?」
沈溪有些精神恍惚地說道:「就在這兩天,我那天看到自己床邊上有根鐵絲冒出來了,所以就想弄掉。可是我只不過隨便用手折了一下,那鐵絲就斷了。然後我又試著去折斷牙刷,捏碎杯子,都是這樣的結果。」
何田輕輕地在沈溪的胳膊上拍了拍道:「你在擔心什麼呢?能夠獲得力量是好事啊,那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你為什麼害怕?」
沈溪拚命地搖頭道:「你不明白的,每次我這樣做了以後,在晚上做夢的時候,就感覺到那些黑暗中的東西就離我近了很多。就好像他們能夠借助我這樣做,得到我更準確的位置。我能夠感覺到的,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