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請19645號顧客到125號窗口來辦理轉生手續」麥克風中中規中矩的女聲迴盪在每一個角落……不知從哪一個角落衝出一個瘦高個的鬼魂,歡呼雀躍的跑到櫃檯前去了。
岳沉婉看了看手裡的號碼牌——97867號,深深的吸了口氣,唇角溢出一絲苦笑來,前路漫漫啊,自己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事實上,她已經忘了自己死了多久了,在地府中遊蕩、游手好閒的鬼魂隨處可見,新來的鬼魂拿著號碼牌去咨詢台詢問,咨詢小姐禮貌的回答千篇一律:「實在是抱歉,由於汶川地震時死亡人數巨大,人間現在出生的新生兒完全無法滿足這麼大的轉生需求,所以只有請您再等等了,抱歉,我們也很遺憾」
「去他媽的遺憾,遺憾個頭,奶奶的,老子還他媽的要等到什麼時候」新來的鬼魂明顯的是個粗人,不滿的罵罵咧咧,一旁就有資格老的鬼魂警告他:「別鬧事,這裡的巡警很嚴格的,一個不小心就將你扔到畜牲道去輪迴了」新鬼一縮脖子,四處看看,不吭聲了。
岳沉婉懶散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伸個懶腰,摸摸兜裡的錢,還有許多,她死的時候大概很多人給她燒紙,她在地府銀行也算得上是大客戶,是個有錢的鬼魂。
她準備去地府酒吧消費一下,在漫長而無望的等待中,消費似乎是唯一能讓她覺得開心的事情了。
地府其實跟人間差不多,用這裡工作人員的話說,哪裡都要講究個與時俱進嘛!因此超市、酒吧、咖啡館、圖書館、酒店等等一應俱全,用句經典的話來說:「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事實上,這裡唯一與人間不同的地方就是沒有白天和黑夜,只有永遠霧靄濛濛的天和死相各異的鬼魂。
酒吧的老闆是個十分精緻嬌媚的美女,人人都叫她貓姐,據說這位貓姐是民國時就死了的,按理早就應該轉生去了,可這位姐姐不知怎麼靠上了地府軍部的一位高官,根本就不想轉生,就在這裡開了這間酒吧,酒吧的地下室還有賭場……
貓姐看到岳沉婉,從裡面的吧檯飄然走過來,稔熟的倒了杯蘇格蘭威士忌給她,一隻蘭花指夾著根細細的木耳,側首笑道:「怎麼,小富婆,又來散散心?」
「無聊而已!除了喝酒不知道該做點什麼!」岳沉婉端起酒杯,晶瑩的水晶玻璃中金黃色的液體在蕩漾,散發著濃烈的芬芳,淺淺的啜一口,一道火辣辣的感覺從喉管穿了過去,真好!
「早就跟你說了,出點錢,我給你找找人,可以提前轉生,你不是沒錢,可就是不肯,呵呵,怎麼,你也不願意再做人了?」貓姐身上有一種古典的風情,指尖略略順著大波浪捲發一抿,眉宇間媚se橫生。她很喜歡這個姑娘,眉宇間有著亮烈鮮明的氣質,可眼睛中卻有著絕望的苦澀,很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她和岳沉婉的相識很有戲劇性,在岳沉婉剛剛來到地府的時候,正是心裡滿懷痛苦和絕望,這種無處發洩的痛苦讓她不知如何排遣,就經常在酒吧裡買醉,後來更是在賭場裡豪賭,岳沉婉在賭上有這非凡的天賦,幾乎是場場贏,終於引來了老闆貓姐,貓姐見這年輕的女孩子手法嫻熟,卻怎麼也看不出出千,親自上場,百年老鬼居然也輸了,可貓姐是個豪氣的人,願賭服輸,岳沉婉雖然年輕,卻十分聰明,懂得黑道上的規矩: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乾脆的收手,兩人反而成了朋友。
「做人?」岳沉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喜歡酒液經過喉管火辣辣的刺激,喜歡醉後在黑暗中長久的沉睡,大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會想起,什麼也不必想起。「我已經死了,死去原知萬事空,挺好的,貓姐,你不覺得嗎?」
貓姐用手駐在吧檯上,托著腮,慵懶嬌媚的看著她,橫波流轉,風情萬千:「小丫頭,姐姐都死了上百年了,什麼沒見過,你是自殺的,是為了男人吧?是他辜負你了,還是他移情別戀了?或者他謀奪你家產?愛上你的姐妹了?不過都是些相似的劇情罷了,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些無聊的小事情」
男人?她的腦海中馬上就浮現了一張男人的面孔,秀眉的眉毛,潔白的皮膚,深深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輪廓分明的唇線,那是一張秀美絕倫的男子的面孔,姜向晚,她的丈夫……
岳沉婉用力的搖搖頭,又喝了一杯,笑嘻嘻的將頭放在櫃檯上,看著貓姐出了會神,忽然道:「姐姐,你長的可真好看,我都想愛上你了」
貓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我對蕾絲邊沒什麼興趣,不過我這兒新來了一批鴨,有幾個水準不錯,你要不要點一個?姐姐給你八折,怎麼樣?」
岳沉婉鄙視的聳聳鼻子,懶洋洋的一揮手:「姐姐你為了掙錢還真是無孔不入啊,鬼魂還有做這個的?」
「切,小丫頭,這你就不明白了吧,有些人生前就是幹這個的,死了之後還想重操舊業,這是職業也是愛好,還有一些呢,死的時候還很年輕,家裡面的人因為是早亡也沒給燒紙,或者是信教,乾脆就讓這些人清潔溜溜的下來了,你也知道,咱們這裡也是要消費的地方啊,你總不能讓這些鬼就這麼幹著見天喝風吧?所以呢,就下海來做鴨了,有幾個還是研究生和博士生呢,喏,這個叫雷景天的,你瞧瞧,生前是燕山大學的哲學碩士,小伙子長的一表人才吧?怎麼樣?喜不喜歡?」
岳沉婉瞇了瞇眼睛,指著雷景天身後的一個男子道:「那個,叫什麼?」
那男子身材高大挺拔,一臉桀驁不馴的架勢,似乎正在跟人爭執,她清楚聽見他在跟一個男人吼叫:「滾你的蛋,老子就是窮死,也用不著來做鴨」
貓姐笑嘻嘻的道:「妹子,眼神不錯啊,那個叫陳歸人,生前是個小幫派的老大,你看他身上的刀疤,長的也很man是吧?身材高大結實,看著就是功夫不錯配置超高時間很長的那種,怎麼樣?你喜歡這種?粗獷型的?」
「對,我要他,!」岳沉婉跳下椅子,直接走了過去,身後的貓姐瞪大了眼睛,嘀咕一句:「靠,要不要急成這樣?小妹子還真是飢渴大發了」
陳歸人陰狠的看著面前正在遊說自己做鴨的男子,據說是叫什麼虎哥的,心想自己真是他媽的背,活著的時候被人砍,死了之後還要做鴨,想著自己要不要惹點事去畜生道輪迴一下,做人做鬼都沒什麼勁,就見一個女子幾步走到自己跟前來,張口就是:「你跟我走!」
周邊的幾位都嚇了一跳,陳歸人瞇起眼睛看著面前的女子,身材欣長,半長不長的頭髮,一張俏麗的瓜子臉,五官清秀,身材火爆,氣質冷傲,手腕上有一道翻開的刀口,一看就是割腕自殺的。
他一驚,瞠目結舌了半晌,才叫道「阿婉?」
一旁的虎哥也愣住了,岳沉婉是老闆的朋友,一擲千金的大客戶,跟這個桀驁不馴的小子認識?
岳沉婉也不吭聲,拉住他的手摔下幾張千元大鈔,轉身就出去了。
身後的貓姐聳了聳肩,笑的意味深長:「原來是熟人啊」
一直到自己的住處,岳沉婉才鬆開陳歸人的手,抱著肩膀看著他,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高大挺拔的身材,短短的板寸,稜角分明的國字臉,俊朗的五官,一雙鷹一般銳利冷酷的眼睛,唇很薄,唇角向上微微的翹起,有一種似笑非笑的邪惡味道。
兩人對視良久,透過生前的記憶審視著對方,這是他(她)記憶中的模樣吧,穿越了死亡,在人事全非的地獄中,重逢,沒有喜悅,沒有唏噓,居然只有沉默的相對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阿婉,你,一直沒有轉生?」
「轉生系統幾次崩潰,加上現在人間時興丁克,新生兒少,轉生的機會也少,我甚至不記得我死了多久了」岳沉婉從茶几上拿了一盒煙,扔了一支過去,陳歸人接過來,兩人頭碰著頭點燃。
陳歸人貪婪的吸了口煙,晃著腦袋打量了一圈岳沉婉的居所,三室兩廳,大概一百多平米,收拾的乾淨利索,裝修的風格是很清新的英倫鄉村風,粉綠色小碎花。
「看起來,你在地府過的比人間強」
岳沉婉冷漠的看著自己噴出的煙圈:「還可以,我死之後總有人燒錢給我,甚至還有遊艇和別墅,估計是我舅舅和小姨他們吧」自己的叔叔和爺爺是不用指望的,不燒個詛咒下來已經不錯了。
陳歸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不問問姜向晚怎麼樣了?」
彷彿一把鋒銳的刀割入剛剛結痂的傷口,鮮血淋漓,痛徹心扉的疼,她沒有表情的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心裡很納悶,提到他的名字居然還有心疼的感覺,真是奇怪,原來死亡都不能減輕人心上的痛楚。
她看著陳歸人,活著的時候,他們並不是朋友,也算不上敵人,雖然自小就認識,可彼此不對盤,他在她的眼裡是個無惡不作的流氓,她在他的眼裡是個傻乎乎的大小姐,兩人見面只是泛泛的點頭之交而已。
他向她提及姜向晚,當然是不懷好意的,他不滿面前這個傻乎乎的大小姐死了也能過這樣好的生活,而自己居然要被人勸說去做鴨。
他看著她眼底瞬間迸出的鋒銳明亮的火焰,亮的刺眼,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有一雙極美的眸子,澄淨明亮的鑽石一般,每一個稜角都有鋒利的光澤,明晃晃的映出那些滄桑鮮明的過往
那些屬於她和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