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這淒厲的哭聲下了一跳,黎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下毒?咱們炻哥兒?」她猛然清醒過來,咬牙切齒的道:「常紫涵,一定是她,這個惡毒的賤婦,故意送來了恆兒失蹤的消息,弄得我心神大亂,然後使人給炻哥兒下毒,來人」她沖劉嬤嬤道:「去,召集府內的侍衛,將西苑給我封了,將常夫人那賤人帶來」
貞娘冷靜了一些,攔住黎氏道:「母親,咱們沒有確切的證據,怕常夫人不會承認的,炻哥兒這,我安排的人手都是挑了又挑的,也吩咐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西苑的人不准進來,常夫人就算有這個心思,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做到,這裡面一定有咱們的人幫忙!」
黎氏反應過來,厲聲問黃氏:「我一向看你是個精細的人,才將好好的孫兒托付給你,如今,哥兒卻成了這個樣子,若糾不出這個下毒的人,那就是你做的。你說,今日都有什麼人來過?」
黃氏渾身篩糠似的抖,知道炻哥兒有什麼不對,自己是必要陪葬的,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哭咧咧的道:「晌午的時候,三姑娘來過,給哥兒送了一對枕套,」她跪著爬過去,從炻哥兒的箱籠裡翻出一對繡著荷花鯉魚的枕套:「三姑娘還逗著少爺玩了一會,才走的。」黎氏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女兒,臉色立時陰沉起來,貞娘搖搖頭道:「不會是三妹妹的!」
三姑娘茜雪是炻哥兒的嫡親姑姑,明年及笄就要出嫁了,娘家必然是她的依靠,而自己的親哥哥親侄兒才是她最好的助力,無論從哪一方面講,她都沒有理由下毒害死自己的親侄兒。
黎氏略感寬慰,喝道:「接著說,還有其他人來過嗎?」
黃氏道:「下午的時候,蘇姨娘帶著白芷來過,跟奴婢說過一會話,不過她,沒碰過小少爺,只是跟奴婢說了一會話,嘮的都是三少爺小時候的事情,還跟奴婢說了一會家鄉」她和蘇姨娘是同鄉,彼此素來交好,蘇姨娘也很照顧她,時常送些布頭點心來。
黎氏皺了皺眉,道:『「還有其他人來過嗎?」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貞娘抱著兒子,心思如電,這裡面的成破厲害她一想就明白了,蘇姨娘雖然是黎氏的貼身丫鬟出身,一輩子都仰人鼻息靠著黎氏活著,可主子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兒子,溫櫟恆和炻哥如果都沒了,二少爺溫非池殘疾,不可能繼承爵位,就只有三少爺溫非凡了
她看了看跪在黃氏身後的四個小丫鬟,沉聲問:「你們都在少爺屋裡伺候,可看見蘇姨娘都做了什麼?」
幾個小丫鬟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十一二,看起來膽子大一點的上前回道:「回少奶奶,奴婢們當時都在收拾屋子,蘇姨娘是在跟黃嬤嬤說話,沒到小少爺跟前,不過」她遲疑了一下道:「奴婢看見白芷姐姐碰了小少爺的勺子,當時是奴婢和杜鵑在抹桌子,杜鵑還跟白芷姐姐說,快放下,咱們家小少爺的東西都是用熱水燙了的,怕髒了,白芷姐姐還說,小少爺的東西真是精緻」
另外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鬟跟著道:「奴婢杜鵑,香蘭說的是真的,因為奴婢一向負責給小少爺燙勺子和碗的,所以怕白芷姐姐給弄髒了,忙讓她放下的。」
黎氏的臉色立刻漲紅了,咬牙切齒的道:「去幾個人,把蘇氏和白芷給我帶來。」
忍冬扶了黎氏坐到炕上,又扶著貞娘小聲道:「少奶奶,您連鞋都沒穿,先坐到炕上,這會子的地面涼,您再被冰出病來,咱們小少爺還等著您照看呢」
黎氏看著貞娘蒼白的臉色,心疼的道:「這幾日本就累的不輕,如今,你快上炕來坐著,一會太醫就到了,看看怎麼說?」
貞娘只好坐到炕上,看著兒子昏昏沉沉的模樣,將冰涼的臉貼在兒子的額頭上,,或許她的涼意讓炻哥兒覺得舒服了一些,孩子努力的將頭向上,小嘴裡還哼哼著,貞娘抱著兒子不住的摩挲著他小小的身體,嘴裡輕聲哄著:「娘知道,炻哥兒不舒服了,好孩子,娘抱著你呢,好好睡一覺,好不好,等你好了,娘帶你去玩」
一會,侯府的大總管程迦滿頭大汗的帶著太醫淳於顯衝進來了,程迦是溫紹卿的書僮,跟了溫紹卿幾十年,忠心耿耿,人也機敏靈活,還有些功夫,剛剛聽到內院有事,就見繡chun滿臉通紅的衝了進來,被嚇了一跳,按照規矩,內宅的丫鬟是不可以到外院傳話的,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也不顧那麼多,趕忙問怎麼了,繡chun將貞娘的吩咐說,程迦大驚,溫紹卿不在家,將整個侯府托付給了自己,小少爺如果出了事情,自己可怎麼對得起侯爺,幾十年的忠貞,一朝盡毀。
程迦立刻吩咐侯府的衛隊集合,將整個內院圍住,吩咐副總管立刻去九城兵馬司找族中的子弟:『「咱們溫家六房的遠少爺在那,雖然是個小官,可也有幾分面子,如今宵禁,尋常人等不許出入,你去那找遠少爺要令牌,再去尋了樂掌櫃,無論如何,一定要盡快找到咱們家舅老爺,事關小少爺的性命,耽擱了,老子要你的命,快去!」
副總管心裡暗罵這幫內宅夫人們一天閒的沒事幹,居然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侯爺在前線打仗,這幫娘們在後宅打仗,真是沒有一刻消停的
程迦親自帶了人衝到了太醫淳於顯得府上,淳於顯示太醫院的副院正,今晚正好不當值,摟著自己的第四房小妾濃情蜜意的正準備入港之時,小廝急匆匆的敲了門,淳於顯沒好氣的喊:「老子今晚不當值,有瞧病的一律給我推了!」
門外的小廝哭喪著臉喊道:「老爺,是鎮南侯府上的,大總管親自來了,說您要是不去,就,就闖進來了」
淳於顯登時沒了氣焰,鎮南侯府的大管家程迦是誰,是他親妹夫,俗話說:「宰相的門房七品官」,這位程大總管可不止是七品官,人家是從四品的騎都尉,皇上親封的。
更何況還有他那嫡親的妹子,是出了名的勇悍潑辣,自己要敢不出去,這兩口子就敢直接衝進來拎著他走。
沒奈何,淳於太醫只好帶著藥童,背著藥箱,被程迦拉著急匆匆的衝進了侯府。
淳於顯剛剛喘勻了氣,就拿過炻哥兒的手腕號脈,貞娘和黎氏緊張又期待的看著他。
好半晌,淳於顯才抬起頭來,神情凝重,滿面陰霾:「夫人,少奶奶,小少爺中的毒十分罕見,叫天羅香,是前朝江湖中人使用的,這種毒產自西域,是由一種天蠶草的劇毒草藥和閃羅香的香料配出來的,傳說是西域古教隱魂教的寶物,至於為什麼毒藥也能稱得上寶物,下官也不知道,下官只是在查閱江湖醫術和典故時見過這種毒,上面的症狀和小少爺如今的症狀是一樣的,面色蒼白,卻渾身高熱,眼角發紅,嘴唇呈白色,嘔吐,昏睡,指甲上有青紫色的花紋」
貞娘一驚,低頭看,才發現兒子的小手指甲上的確有詭異的青紫色花紋,看上去看淺,花紋呈折枝花的彎曲形狀,看上去像一條條小小的蚯蚓。
「可有醫治的方法?」
淳於顯搖搖頭,十分遺憾的道:「下官無能,實在沒有辦法!」
黎氏一下子撲到炻哥跟前,哇的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孫子啊」
貞娘死死的咬住嘴唇,上下牙直打顫,目光卻堅毅yin鷙,忽然道:「我兒子還能撐多久?」
「下官可以給小少爺用些緩解高熱的藥物,大概能撐兩日。」
貞娘霍然站起,將兒子放在黎氏懷中,讓丫鬟拿過兒子的小勺和小碗,遞給淳於顯:「大夫幫我瞧瞧,這上面可有這種毒?」
淳於顯接過來仔細驗看半天,道:「碗上面沒有,勺子上面有,這種淡淡的香氣就是藥物留下的。」
貞娘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握住,閉上眼想了一下,對薔薇道:「你帶幾個人跟著淳於大夫去給小少爺抓藥,忍冬,你去外面看看蘇姨娘和白芷可帶過來了?白芷是不是咱們府裡的家生子?」
忍冬道:「白芷是咱們府裡的,她老子是咱們外院管馬匹的,妹子和娘都在針線上做事。」
「將她一家都帶來!」
忍冬領命出去了。
屋內靜的鴉雀無聲,所有僕婦們都戰戰兢兢,看著貞娘眉眼間的戾氣,心裡七上八下的。
不一時,蘇姨娘被兩個健壯的僕婦拉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焦黃的臉,滿臉驚恐,是白芷。
蘇姨娘穿著家常的真紫色小襖,驚疑不定的看著黎氏:「夫人,這麼晚了這是怎麼了?婢妾哪裡做錯了?」
黎氏抱著炻哥兒,惡狠狠的看著她,那眼神銳利的如同劍一般,似乎想要吃了她似的:「賤人,我待你一向不薄,一直將你抬舉成姨娘,你的兒女我都放在跟前養著,你卻口蜜腹劍,就是這樣報答我的?給我的孫子下毒?你的良心都被狗啃了嗎?」
蘇姨娘大呼冤枉:「夫人,婢妾天大的冤枉啊,婢妾哪裡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啊,您定要明察秋毫啊,這是誰在誣陷婢妾啊」
貞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秋水般寒徹骨髓的眼神,讓蘇姨娘的聲音一窒。
貞娘道:「母親,你帶著炻哥兒進臥室去罷,這裡有我呢,待會別髒了您的眼睛!」
黎氏點點頭,道:「都聽你的,這幾個賤人,死不足惜!」
說完抱著孩子轉身去了臥室。
蘇姨娘見黎氏毫不顧念舊情,看自己的眼神厭惡仇恨,知道今日落不著好了,反而冷靜下來,跪在地上看著貞娘冷笑:「少奶奶,婢妾沒做就是沒做,您就是此刻打死我,我還是這句話。」
貞娘根本就沒搭理她,轉過頭,看著白芷:「這藥是誰給你的,誰讓你抹在炻哥兒的勺子上的?你如果說了,我可以讓你痛痛快快的死,不說,」她揮揮手,門口處推推搡搡的進來三個人,正是白芷的爹娘和妹妹。
白芷面色蒼白如紙,渾身哆嗦,她娘看見女兒,一下子跪倒在白芷身邊,哭著問她:「你這是怎麼了?你犯了什麼錯啊?怎麼還連累到我們了?」白芷哭的淚人一般,卻就是不肯開口。
貞娘面如寒冰,眼底血紅,眉眼間都帶著殘酷冰冷的戾氣,她淡淡的看著白芷,輕聲道:「你自小在侯府長大,恐怕沒有經歷過什麼事情,今兒我就讓那你看看,也開開眼。」
她吩咐人抬進來一條chun凳,將白芷的娘綁在上面,一個小廝拿進來一沓子浸濕了的草紙,貞娘看著白芷道:「這是大獄裡給犯人用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仙人指路,用這浸濕了的草紙一張張的蓋在你娘的臉上,她會被這紙封住呼吸,慢慢的喘不過氣來,最後窒息而死,你做的孽,就讓你娘先幫你還了,如何?」
白芷的小妹和父親瘋了似的撲了過來,她爹一巴掌扇了過來,打的白芷嘴角裂開流下鮮血來:「你這賤人,好好的在府裡伺候,怎麼會惹下這樣的塌天的禍事來?少奶奶讓你說什麼,你就快點說,難不成你真想眼睜睜的看著你娘死在你眼前」她妹妹也哭喊著:「姐,姐,你快說啊,不能讓娘死啊」
白芷拚命的搖著頭,哭喊:「少奶奶,您大發慈悲,您饒了我娘吧,我願意死,您現在就殺了我吧?」
貞娘冷冷的看著她,沒有任何動容,輕聲的呢喃:「大發慈悲?哼,你怎麼不發發慈悲饒了我兒子呢」
她一揮手,那小廝就將一張草紙敷在白芷娘的臉上,白芷的娘嗚嗚的叫著,渾身劇烈的掙扎,滿屋子的僕婦下的瑟瑟發抖,有個膽小的丫頭甚至一翻白眼暈了過去,被人抬了出去。
白芷看著她娘,瘋了似的想要衝過去,卻被身後幾個高大的僕婦死死的按住,她爹瘋了似的打她,妹妹也瘋了一樣的掙扎著,第二張紙蓋了上去,白芷娘的動作小了一些,手腕子都被麻繩勒出了血,白芷再也承受不住了,瘋了似的喊道:「我說,我說,少奶奶,求您放開我娘吧,我說,奴婢是受了蘇姨娘的指使,她給了一點藥沫子,讓奴婢將這藥沫子衝出來的汁水擦在小少爺的碗和勺子上,奴婢跟外院的小廝月童好,姨娘說這事做完了,就將奴婢配給月童,不然就將奴婢送給管莊子的錢管事」
錢管事是個鰥夫,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生的其醜無比。
貞娘一揮手,小廝將紙拿了下來,將白芷娘鬆了下來,白芷娘落在地上,使勁的喘著氣。
貞娘回過頭,看著蘇姨娘,目光明亮的刺目冷酷的讓人戰慄。
蘇姨娘萬沒想到一向溫和的貞娘露出這樣凶狠的面目,被嚇得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眼珠子亂轉,卻咬定了白芷是自己做的,跟自己沒關係。
貞娘看著她,忽然冷冷一笑:「姨娘還真是不明白啊,您真以為只要您死不認賬就沒事了是吧?您以為,只要我兒子和相公死了,這爵位就一定是三弟了是嗎?我告訴你,父親一輩子耿直忠勇,知道您你坐下這等事情,是絕對不會將爵位傳給三弟,甚至還會將三弟和六妹妹族出,到時候,你一輩子的夢想都會破滅,最後只會連累三弟和六妹妹」
蘇姨娘驚疑不定的看著貞娘:「不,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黎氏忽然走了出來,她脊背挺的筆直,神情肅穆而冷酷:「蘇秀秀,你當你是個什麼東西?侯爺一輩子就恨吃裡扒外,最恨受人威脅,你做下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還想得了好去?只怕侯爺剮了你的心都有,非凡有你這樣的娘,只怕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等候爺回來我會要求開祠堂,將非凡和六姑娘一起除族,我寧可從旁支尋一個來過嗣,也絕不會讓你這等惡婦心願得償!」
蘇姨娘一下子就崩潰了,她雙目通紅的撲到黎氏跟前,咬牙切齒狀似瘋魔一般嘶吼:「不,不,你不能這麼做,除了族他們就被毀了,不,不行,夫人,你不能這麼做,你當初不是最疼三少爺的嗎,你不是還要將他過繼到你的名下當嫡子的嗎?你說過的,你說過的,可大少爺一回來,你就忘了這事了,我的兒子永遠也沒有希望了,不行,不行,我的非凡那麼用功的唸書,那麼用心的伺候你,討好你,這麼多年了,這麼多的功夫難道都白費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嗎?我不甘心,不甘心,常夫人說,只要他們都死了,我的非凡就有希望了,對,對,我知道,我得下地獄,可我寧可下地獄也要我的非凡好啊」
她似乎神智混亂,顛三倒四的說了一大堆的話,眾人都明白了這件事的經過了,常夫人籌劃良久,說動了蘇姨娘,趁著這次機會給小少爺下了毒,想出掉大少爺和孫少爺,讓三少爺溫非凡繼承爵位。
劉嬤嬤揮揮手讓人將這些人都待下去:「都關到後院的廂房裡去,等著侯爺發話,讓人好好看住了」又問黎氏:「夫人,要不要給侯爺寫封信。」
黎氏搖搖頭:「前線正是要緊的時候,還有恆兒,這會兒,先不要通知他,無論如何,等著舅老爺來了,貞兒說,那龍姨娘是江湖中人,而且擅長解毒,為今之計,只能先等著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