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裡,陳姨娘瞪著佈滿血絲紅腫的眼睛恨恨的看著女兒,咬牙切齒的道:「我怎麼會生你這麼個糊塗的丫頭」
溫四姑娘茜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臉色木然,臉上還殘留著幾個巴掌印子,通紅通紅的,越發趁著那張精緻的小臉楚楚可憐起來。
「你自小就看著你娘我的日子是怎麼煎熬的,我早就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我就是一念之差,如今落得這般田地」陳姨娘說著說著眼淚又淌了下來,這是自己唯一的女兒,也是自己全部的指望,自己熬了這麼多年,好容易才見了亮了,眼瞧著女兒長到了十四歲,生的也如花似玉一般,夫人雖說看不上自己,可對女兒還不差,吃穿住行,和一般庶出小姐一樣,並沒有短過一分,自己也求了侯爺幾次,看在往日的恩愛上給女兒找個好婆家,侯爺點頭答應了,誰知道,晴天霹靂一般,這個往日溫柔聰慧的女兒居然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私相授受,還是和一個郡王爺。
乳娘周氏是跟著陳姨娘進府的,跟了她幾十年了,眼見的陳姨娘這麼傷心,也跟著抹了眼淚,勸茜玥:「我的小姐啊,你是你姨娘全部的指望,可不能這樣啊,你是要活活摘了你姨娘的心肝啊」
茜玥終於忍不住了,霍然直起身子咬牙道:「我就是不想和您一樣,這麼苦熬過日子,從小到大,無論我怎麼小心謹慎的伺候她,討好她,她都油鹽不進,但凡有一點露臉的機會都肯定沒我的份,夫人她恨了你這麼多年,就是等著盼著算計我的婚事呢,她能給我訂什麼好親事?我要麼就是嫁去高門做妾,要麼就是嫁給小戶人家做妻,或者嫁給那些滿身銅臭的富商,姨娘,我不甘心,二姐和三姐是嫡出,夫人早早就給定了親事,都是正經的三品四品官的嫡出長子,到了我這兒,眼看著我就要及笄了卻沒個著落,她不就是等著我給我尋個錯處,把我低嫁了,好讓你難受一輩子嗎?」她目光怨毒,面色都有些猙獰起來:「我偏不如她的意,左不過是做妾,我就要挑個門第高的皇親做妾,憑我手段,不信過不下去,總有一ri,我要讓她,讓他們都好好看看,我比二姐三姐都強」
陳姨娘氣的渾身顫抖,一隻手指著茜玥,嘴裡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忽然憶起自己生下了茜玥後,不顧地上冰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侯爺不要將女兒抱走交給夫人撫養,她知道,黎氏恨毒了自己,女兒到了她手上,就是不養死也肯定養廢了。
黎氏當時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溫柔和善的跟侯爺說:「我如今身邊養著柔姐兒,雪姐兒和凡哥兒,再多一個我還真帶不過來,陳妹妹既然要自己帶著四姑娘,侯爺不如就成全了她吧!」
她當時還慶幸著,女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居然逃過了這一劫,如今,陳姨娘渾身冰冷的想,黎氏,是故意的,姨娘一手帶大的姑娘,幾乎沒有什麼人家願意娶,最後多是低嫁。做姨娘的沒有夫人的允許是不能跟家人或外人往來的,根本就沒有任何社交圈子,見識也就十分有限,這樣的人教養出來的姑娘,手段和心計也高明不到哪裡去,黎氏是早就料到了這些,所以她並不用為難她們,只需安靜的等著她自食苦果便是了!
陳氏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如夜梟一般陰森慘切,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好,好,黎婉君,你果然是好心計,好手段,我陳明珠終究是不如你啊」
茜玥看著母親,忽然有些害怕了,她茫然的看著母親,不知所措。
陳氏安靜下來,冰冷疲憊的看著女兒,淡漠的道:「你以為你父親會答應讓你去給寧肅郡王做妾嗎?」
茜玥怯怯的嘟囔:「郡王爺親自來提,父親,父親也要給他幾分薄面的」
陳氏冷笑:「好,就算你父親答應了,你以為嫁進郡王府做妾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寧肅郡王妃是誰,是太后的義女,長平侯武烈將軍池重的長孫女安平公主的嫡次女熙平郡主,熙平郡主是京城貴婦中出了名的手段心計狠辣的主母,寧肅郡王四個側妃,七個妾室沒有一個生下兒子的,你當是為什麼?就你這樣愚蠢的頭腦,這樣莽撞的性子,這樣淺薄的性子,你以為你能在這樣的主母手上討的了好?」
茜玥囁嚅了半晌:「我,我是鎮南侯的女兒呢」
「你不過是鎮南侯的庶女,寧肅郡王的側妃中還有臨安侯的庶女呢。更何況,你父親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陳姨娘斬釘截鐵的道:「你父親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脅迫他做事情,西苑的常夫人之所以被侯爺嫌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當年常家三番五次警告他要好好對待常夫人,所以,侯爺得了爵位後,立刻將常夫人遷到了西苑,剝奪了她主持中饋的權利。你父親是個將軍,殺伐決斷,狠辣無情,不要說是你,就是此刻是你二姐,他也絕不會妥協。」
茜玥被母親這一番話說的如墜谷底,滿身冰雪澆灌了一番似的,渾身冰冷徹骨,腦袋卻難得的清醒起來。
「父親,父親會怎麼辦?」
陳氏面容肅穆,用悲憫又絕望的眼神看了看女兒:「他,怕是會讓你暴斃!」
茜玥彷彿被狠狠的擊中,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尖叫起來:「不,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他女兒,是他女兒啊」
「可他不僅僅是你父親,還是溫氏一族的族長,是鎮南侯,溫家的名譽,你姐姐和妹妹們的婚事,族人的前程,這一切,要遠遠高於你一個庶女的性命」陳氏的聲音很輕,很淡,彷彿即將燃盡的燭火,只剩最後一縷火苗殘喘著努力的亮著。
茜玥終於害怕了,殘忍的現實,母親眼裡的絕望,終於將她從那個金袍玉帶的公子帶給她的美麗憧憬中清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而這個錯誤確確實實的將要了她的命。
十四歲的女孩終於撲進母親的懷裡痛哭起來,驚恐的如一隻小獸一般瑟縮著,哀求母親:「娘,你救救我啊,救救我」
陳氏摟著女兒,眼淚瞬間淌了滿臉,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眼前變得一片模糊,那片模糊中,那個英武俊朗的青年將軍緩步的向她走過來。
他背後是金燦燦的陽光,肩上的霞光似乎織成一片紫紅色鑲嵌金邊的披風,他的面孔反而模糊了,他站在那裡,衣袂當風,如神祇一般英偉高貴,一瞬間就虜獲了她的芳心。
他憐惜她身世孤單,將她接進了溫府,他說要報她父親的救命之恩,要認她為義妹,將來風風光光的送她出嫁。
她當面含笑答應了,回去後卻哭濕了被角,她不甘心啊,明明她離他那麼近,可怎麼卻那麼遠?
那晚,她看到他醉了,鬼迷心竅一般,她悄悄的上了他的床,不顧少女的嬌羞,輕輕的解開了自己的衣衫,少女光滑馨香的肌膚,曼妙蜿蜒的曲線,火熱顫抖的小貓一樣鑽進他懷中,男人正因為醉酒渾身火熱,驟然到來的女體讓他十分興奮,他將她捲進懷中,狠命的揉搓著,然後她聽見那男人迷迷糊糊的嘟囔:「婉君,婉君,你真是可人兒」她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心被扎的生疼。
那晚,她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男人,那晚她也失去了這個夢寐以求的男人。
三天後,聽到消息的黎氏早產生下了二姑娘茜雪,她瑟縮在一旁,看見溫紹卿痛苦愧疚的神情,以及看見自己冰冷不屑的目光。
多少年了?十五年了吧?她就在所有人那冰冷鄙視的目光中煎熬的活著,府裡最卑賤的雜役都敢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溫紹卿很少踏足她的房間,除非是茜玥的生辰,幾乎很少看她一眼。
她後悔了,沒人知道她有多麼後悔。
這輩子,她只允許自己任性貪婪了一次,就那一次,她毀了自己,毀了溫紹卿對她曾經的愧疚,毀了黎氏對她的禮遇關愛。
她無數次的想像如果自己沒有犯這樣的錯誤,她會怎樣?
她會嫁一個殷實的人家,丈夫也許還會是個小官,溫家會給她預備豐厚的嫁妝,有侯府做後盾,婆家也會高看她一眼,她會做平頭正臉的正妻,會穿大紅色的衣衫,會有尊嚴的活著······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陳氏苦笑著低下頭,看著自己心疼了十四年的寶貝女兒,失神的看著那哭的一塌糊塗的面孔,好久,才喃喃自語般的道:「救你,娘一定要想辦法救你·······」
萱草堂,溫紹卿將手上鶴鹿同chun的粉彩茶盅狠狠的砸在地上,臉上一片憤怒的猙獰:「賤人,如此不知羞恥,怎配做我溫紹卿的女兒!」
屋裡所有的僕人都噤若寒蟬般,恨不能立即化身灰塵飄走才好。只有黎氏身後的劉嬤嬤還泰然自若的站著,收撿了茶盅碎片安安靜靜的帶著幾個丫鬟出去站著,還守在門口似門神一般。
黎氏大約是習慣了溫紹卿的脾氣,安安生生的坐在對面,等溫紹卿將脾氣發的差不多了,才輕聲問:「生氣歸生氣,現如今,咱們該怎麼辦?明兒那寧肅郡王妃上門,我怎麼回話?你好歹得給我個准信吧?」
溫紹卿轉身從牆上抽出腰刀來,扔在黎氏面前,黎氏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讓茜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