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安被女兒的話說的臉有些發熱,不過心裡倒是很溫暖,看著貞娘,笑道:「小丫頭,淨胡說。」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歎了口氣。
「爹,您這是怎麼了?這幾日,我瞧著您似乎是有什麼難事?」
「是衙門的一個案子,唉,說了你也不懂!」許懷安坐在太師椅上,端了茶杯淺嘗一口,皺了皺眉。
「爹,您不說,怎麼知道女兒不能為您分憂?」貞娘笑的很平靜,這樣的篤定從容讓人沒來由的就生出一種信任感來,許懷安看看女兒,心中一動,這女兒自小就聰明的異乎尋常,又有姑姑夢中指點,六歲就會寫字、讀書,腦子裡的主意完全不同於一般女孩,也許
想到這裡,他忙坐直了身子,讓貞娘坐下,跟貞娘說起一樁事。
原來,五日前,嘉定縣大澤鄉望溪村一家宋姓人家來縣衙遞了狀紙,狀告自家的兒媳玉奴勾結姦夫,謀害了宋家的兒子宋大郎。許懷安派了捕快和仵作前去調查,帶回了屍體和玉奴,並且調查得知,這玉奴是鄰村谷豐村江家女兒,自小風流裊娜,成ri在家門口賣弄風騷,勾得村裡的浪蕩漢子趕著上他們家門前晃悠,江家不過是個稍微殷實點的農戶,怕這女兒惹出禍事來,十三歲就將女兒嫁了宋家大郎為妻,婚後半年,宋大郎經常出去幫工,玉奴就勾搭上了村裡的一個屠戶,倆人在一起鬼混被村裡的人撞見過好幾次。宋大郎聽說,揍了玉奴幾次,那玉奴卻是個潑辣性子,哭天喊地的鬧得半個村子都知道了,非說自己是冤枉的,誰家敢說幾句,就衝過去跟人家廝打撒潑,弄得村裡人見到她都要繞著走。
十一月初三晚上,玉奴忽然尖叫著衝到婆家,說宋大郎暴斃,公婆和宋二郎跑去一看,見宋大郎仰首躺在床上,嘴巴大張,面色猙獰,週身卻沒有一點血跡,宋家人當即綁了玉奴,送到祠堂,請族長做主,族長卻是懂些律法,讓宋家人趕著上縣衙來報官。宋家人一口咬定是玉奴害死了宋大郎,那玉奴卻撒潑打滾,死不認罪。仵作驗屍,卻發現宋大郎並非死於中毒,而週身並沒有半點傷痕,這個案子竟一時難以判斷了。
這幾日許懷安和范縣丞等試了很多法方,可那玉奴卻是個有狠勁的婦人,動了夾棍雙手血肉模糊依然不肯認罪,並在大堂上瘋狂的喊冤,指責縣老爺冤枉民婦,是因為逼jiān不遂,縣丞和衙役們狼狽為奸,冤枉了她,弄得縣城一時流言蜚語,議論紛紛,讓許懷安大感頭疼。
貞娘垂下眼簾,表面風輕雲淡,內心卻翻江倒海,因為她想起了這樁案子,在前生,她還在鎮江林府做丫鬟的時候,聽說過此事,這件案子轟動了整個江南,當時的縣老爺沒有找到證據,無可奈何的放了那婦人,誰知死者的娘是個極有傲骨的婦人,死活不肯鬆口,層層上告,最後在案發兩年後這案子居然一直告到了京城的大理寺,當時的大理寺丞胡放審理了此案,並親赴江南開館驗屍,終於發現了凶器和死因,當時的知縣因為此案被革去了官職和功名,胡放因此成了名動天下的青天老爺。
「我這幾天因為此事心煩意亂,此事不知怎麼驚動了知府大人,今日上午派了人來問,只是,這玉奴十分狠辣、刁鑽,這個案子真是」許懷安放下茶盞,十分鬱悶的捻著鬍鬚。
貞娘安靜的一笑,淡淡的說:「前幾日聽廚娘宋大娘跟人聊天說起女子的不易來,每日給男人洗衣煮飯,收拾家務,有時還要給男人釘馬靴,她男人卻鎮ri只知道吃酒打罵於她,她說有時恨不能將手上的鐵釘釘進男人的鼻子」
許懷安開始聽貞娘說起婦人的閒話,有些不解,聽到後來眼睛霍然睜大,一下子站了起來,將手邊的茶盞帶翻了,茶水撒了一案,他無心查看,只是驚喜的看著女兒,彷彿面前這個柔美微笑的女孩是天上下來的仙女。
「貞兒,貞兒」一時之間,許懷安想不出什麼語言來形容心中的激動,他搓著手,興奮的拍了拍女兒的頭,就衝出了書房。
兩日後,縣衙公審玉奴,仵作出示了最新發現的證據,在死者宋大郎的鼻孔裡發現了長約三寸的黑褐色鐵釘,玉奴俯首認罪,被判秋後問斬。許懷安官聲大震,都讚許知縣為官清正、無私不惡、執法如山、斷獄如神。師爺的勸告下,給謝大人備了一份厚禮,謝成彬很高興,將此事上報了朝廷,當然對自己在此案中的英明神武毫不客氣的褒獎了一番,也順便提了提許懷安的功勞,估計今年的考評,許懷安應該能得個優。
其後半年,懷安勵精圖治、革除弊端、恩威並用、大興心學、勸農課業,跟地方官吏、鄉紳相處融洽,使得嘉定一方路不拾遺、百姓安居樂業。
及至四月,京城傳來消息,已經找到了杜大壯父子,爺倆回京城處理京城的店舖和房產後就來江南找許家。杜氏聽聞這個消息,喜的眼淚漣漣,日日企盼。
這日,快班的捕頭馬豹子進來稟報:「大小姐讓在鎮江找的那個女人已經找到了。」
貞娘大喜:「真的嗎?她還好嗎?還在林家做廚娘嗎?她身體好不好啊?」
馬豹子苦笑,一個月前,自己接到大人的命令,為大小姐去鎮江林家找一個人,說是林家的廚娘,叫月娘。大小姐的要求很奇特,只是讓看看,暗訪一下這個女人好不好,可是
「大小姐,這個,這個月娘,我給您帶回來了!」
「帶回來?」貞娘一怔:「她是自己樂意跟你回來的嗎?」以她的瞭解,月娘是個極為特異的女子,不願意受拘束,不願意遵守常規,還總是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非常的特立獨行。
馬豹子苦笑:「是這樣的,我到了鎮江林家後,打聽到這個月娘已經不在林家做廚娘了,我好不容易打聽到她自己租了一間小房子,住在比較偏遠的郊區,找到地方後才發現,她病的非常重,我想大小姐讓我打聽此人,肯定是有用意的,所以就給她找了大夫,稍微好轉之後,本打算走的,可她只有孤身一人,身邊沒人照顧,我怕她此後病情加重,只好」
貞娘的眼睛迅速的綻放出炫目的光彩,有些慌亂的說:「快,將人抬進來,放到,嗯,放到客房,暖語,快幫忙收拾一下」
暖語答應一聲,急忙帶著豆蔻幫著馬豹子將一個昏昏沉沉的女人給抬了進來,暖語一直納悶,是什麼人這麼重要,讓大小姐這麼重視,一看躺在床上的女人,著實嚇了一跳。
十分消瘦,一張蠟黃的臉基本看不到任何血色,半張臉上都是麻子,耷拉眉,趴鼻子,渾身散發著酸酸的味道,只有一頭秀髮還算烏黑亮麗,勉強能入眼。
這就是小姐惦記了好久,執意尋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