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ěijing貴人巷的輔國公府內,空氣緊張,來往的僕婦們恨不能提著腳走路,整個府內都靜悄悄的,似乎空氣都凝滯了。
忽然,書房裡傳來「嘩啦」一聲,顯然,有人砸了什麼東西,幾個守在門前的小廝,也隨著這聲響打了個哆嗦。
輔國公安均廷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鐵青,神情疲憊,他下首坐著兩個年約三旬的男子,一個穿著寶藍色盤領窄袖刻絲袍子,頭上戴著橋樑絨線巾,容貌很英俊,只是眉間有幾分驕橫之氣,另一個穿著月白色芙蓉錦的道袍,頭上帶了唐巾,眉目精緻清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地上是一個新砸碎的茶盅,顯然砸東西的人力氣不小,茶盅被砸得粉碎,安均廷看了地上一眼,又看了看穿寶藍袍子的男子,不悅的道:「簡修,你這是幹什麼?」
寶藍袍子的男子名叫安均承,字簡修,是輔國公安均廷的胞弟,因為是老公爺的小兒子,ziyou嬌慣,有些驕橫的脾性。
安均承一臉惱恨,憤憤的道:「幹什麼,我能幹什麼,眼見著姓溫的這次立了大功,陛下恩寵,轉眼就從一個四品指揮使升到了二品爵位的鎮南候,還世襲罔替,慶功宴上,聖上問他有什麼心願,他來了句,願為陛下永鎮西南,聖上一高興,居然封他做了雲貴都指揮使,成了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大哥,如此一來,我們在雲貴軍中經營多年的人脈關係,可就夠嗆了,他有了聖上的支持,再有了爵位,坐穩軍中的位子後就會進行清洗,將人換成他自己的人,我們多年的經營就付諸東流」
安均廷沉著的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知道又能怎麼樣?當年聖上還是烈王的時候,以清君側為名自山西封地起兵,父親當時奉命駐守西北,與韃靼人對峙,嘉炆帝下詔讓父親率部勤王,烈王爺遣人送了信給父親,要父親支持自己,父親權衡再三,遲了五日趕到,烈王已經佔領了燕京,嘉炆帝縱火*也不肯讓位。父親十分懊悔,總覺得自己沒有及時帶兵勤王,是為不忠,但當時烈王已經登基大寶,我安家族人盡在燕京,父親萬般無奈,只能表示支持烈王登基。聖上登基後,清算了當時領兵抵抗的幾大將領和忠於嘉炆帝的臣子,你該還記得吧?當時燕京血流成河,前朝首輔蘇敏和大將軍李自江被誅九族,當時滿朝親貴人人自危,總算咱們安家表態及時,父親遲了五日趕回來也算間接的支持了聖上,聖上嘉許,加封父親為太子太保,父親接了旨意就吐了血,不出一年就病逝了。」
他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這十幾年來,我們安家一直低調行事,可幾次戰役,聖上都不肯讓我上戰場,只肯讓我推薦一些將領,一來是看重我們安家在軍中的威望,二來是知道我們對軍中將領所知甚深,三來,」他頓了頓,唇角抿出一個冰冷自嘲的弧度來:「他手上大部分將領老的老,病的病,他想將軍權集於自己手中,需要培養一批年青傑出的將領,但這需要時間,所以他才會任由我們安插一些人在軍中,聖上十幾歲就在軍中,戎馬半生,軍中的事物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早就留了後手,這次安南一戰,他捧紅了溫紹卿,等著看吧,再有戰事,還會有新的將領上場,到時候,我們的勢力會一點點被盤剝,一層層被削弱」
安均承霍然站起來,急切的道:「那怎麼辦?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
安均廷懶懶的靠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瞇起,看了看穿著道袍的男子,他叫安均屏,字亦修,是安家二房的嫡長子,心機深沉,頗有智謀。
「亦修,你的看法呢?」
安均屏淡淡的一笑,端起繪了牧牛圖的斗彩茶盅淺淺的抿了一口,安安穩穩的笑道:「大哥,前兒福建陳家托人給我遞了個話,想送他們家的大小姐進府來服侍您,我已經應了。」
安均廷和安均承都是一愣,福建陳家是海寇出身,在福建盤桓近百年,家族龐大,福建大半的海運生意都是陳家的,陳家還經營著福建和廣東最大的兩個鹽場子,每年進上的南珠基本也都是陳家珠場的,陳家在福建勢力極大,據說連福建總督對陳家的家主都十分尊敬。這幾年,陳家不知怎麼轉了風向,竟然向北推進,族中子弟有幾個竟然捐了監生,似乎想走仕途,對朝中的官員也多有交好,雖然是商人,但陳家出手手面極闊,也有不少官員與之交好,一來二去竟走通了內務府的路子,接了內務府的沿海一帶與外國人買賣瓷器的事務,大賺特賺了一筆。
安均廷眉頭一皺:「你什麼時候和陳家搭上了線?」大金朝素來重文輕商,自太祖皇帝起,商人就是下九流,跟官宦人家和書香門第的社會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即便是普通的書香門第都不願意與商人通婚,何況是他們這樣的閥門貴胄。
安均屏一笑:「大哥,我去年就和陳家的家主搭上了話,也做了幾回生意,賺了不少,陳家家主叫陳非,十分識時務,他們家的大小姐據說是個百媚千嬌的美人兒,會珠算,懂經商,據說打小就像男孩似的養著,還給取了個名兒叫明岫,陳非十分疼愛她,十八歲了還沒許人家,說是捨不得,陳家不止富家一方,跟東南海上的倭人、海盜也來往甚密」
安均廷一震,前面的都是廢話,這最後一句才是重點,他靜靜的低頭思量了半晌,抬起頭來一笑:「好,亦修,這件事你來安排吧!簡修說的不錯,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最起碼,安家不能在我們手上這樣消亡」
京城貴胄間的風風雨雨對老百姓而言是一個遙遠的傳說,他們更重視的是今年的年景和收成。
對許家來說,永嘉十八年的春天是個富足美好年景的開始,許家的辣醬已經成了順義鎮最知名的美味,在京城的老吉祥和如意chun的帶動下,京城的王公貴族們都開始嘗試這辛辣新鮮的菜餚,這種風味甚至傳入了皇宮,據說有一天,碩陽候夫人進宮時跟皇后閒聊,提起了老吉祥的麻辣豆腐和干鍋辣子蝦,說他們家侯爺特別愛吃這道菜,她只好讓府裡的廚子去學,可怎麼學也做不出一摸一樣的味道,只好常常讓老吉祥遣人送來。
皇后聽了一時好奇,讓侍衛去老吉祥買了一份干鍋辣子蝦回來,用過之後也十分喜愛,特意請了皇上來嘗,皇上也覺得味道辛辣刺激鮮美,吃的酣暢淋漓。命老吉祥的廚子進宮做了御廚,許家的辣醬也就水漲船高成了進上的東西,喜的安順特意跑了一趟順義鎮,告訴許家這個好消息,並且提出要買下許家辣醬的方子。
許氏十分為難,杜大壯和杜石頭都沒回來,婦道人家不能出面跟人談這種事情,只能由許懷安出面,許懷安是個書生,也不擅長庶務,幾個人商量了一番,拜託了樂掌櫃去談,方子是貞娘的,許懷安知道貞娘雖然年紀小,卻比那些大人心眼都多,也有主意,就問她的意思,貞娘思忖了一下,道:「告訴樂掌櫃,我這方子不能低於五千兩。」
許懷安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五、五、五千兩?」他啼笑皆非:「貞兒,你這可是獅子大開口了,不過是個辣醬的方子,怎麼也不值這麼多錢啊?」
貞娘微微一笑:「爹,你照我說的跟樂掌櫃說去,安家一定會出的,他們家的廚子既然進了宮,這菜餚的滋味就必然要正宗,差不得一絲一毫,何況,咱家的辣醬給了他,咱們以後就得尋別的營生,這等於是斷了咱家的財路,我要他五千兩並不多,這幾個月他們家兩家酒樓用這辣醬賺到的銀子恐怕少不了,如今,辣醬和廚子又進了宮,他們老吉祥和如意chun的名頭只怕會更響了,那安順是個十分精明的人,這樣前途無量的買賣他絕對不會放棄的,爹你信我,只管讓樂掌櫃開價去。」
許懷安只好將信將疑的跟樂掌櫃說了,沒想到,安順居然一口答應下來了,只是要求籤訂一份契約,許家的這個方子不許再賣給任何人。許家也提出這件事不許安家透露給任何人,要知道樹大招風,許家冷不丁發了這樣大一注財,被人知道了,說不定會有什麼是非呢!
杜氏拿了銀票發了一天的楞,怎麼也琢磨不明白自己家怎麼突然就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