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丈法號戒嗔,六十多歲,身材矮小,滿臉褶皺,只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此時滿臉堆笑迎著老夫人:「昨兒就見枝頭喜鵲在叫,就知道我們極樂寺有貴人來了,想不到真是老夫人您來了,這是我們闔寺的榮幸啊!」
老夫人似乎也是識得方丈的,笑道:「你這老傢伙,身子骨還這麼硬朗呢?多少年沒見你了?」
「算下來有十一二年了吧,上次見您,還是和老國公爺一起的呢!」
老夫人歎了口氣,有些惘然的看著打掃的乾淨的殿前,平整的青磚,巨大的香爐,殿上的琉璃瓦在清晨的陽光下流光溢彩,四周都是梨花清幽的香氣和檀香的味道,殿門是朱紅色的,殿內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正殿上端坐著面目慈祥的觀世音菩薩,這一切都彷彿昨日一般,只是人事全非了!
那個握著她的手帶著她進寺的高大英武的男人已經去了,只有她還活著,她抬起頭,瞇著眼睛看了看正殿上面金地黑字的匾額,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極樂寺」,幾片梨花隨著風吹落在她的肩上,老夫人安靜的拂去花瓣,邁步走進了正殿。
元敏和元安跟著祖母給菩薩進了香,老夫人跟方丈談了一會這些年的俗世,見兩個孩子不耐煩,也想著難得出來一趟,就叮囑了身邊的管事媽媽蘇嬤嬤帶了幾個人跟著他們出去玩。
元敏性子活潑,見滿山梨花十分歡喜,就飛快的鑽進了梨花林裡,後面的兩個丫鬟忙叫著跟了上去,元宗怕妹妹有閃失也跟著跑了過去,幾個丫鬟婆子忙都跟了上去。
元敏摘了幾朵粉白色的梨花拿在手上,跟身邊的丫鬟青竹說:「你看這花多好看,住在這裡的人真享受,這花比府裡面的好看多了。」青竹笑道:「小姐若使喜歡,使人在府裡面栽幾棵就是了。秋天還能結出梨子來吃。」
元敏搖搖頭,仰著腦袋道:「你不懂,那花進了府就沒了這山上的野趣了,都是一株株立在那裡,看著就呆板。」
元宗背著手邁著慢悠悠的步子走了過來,笑道「妹妹說的即是,這梨樹若不是在這山野中,就失了靈氣,沒了靈氣的梨樹不過是株死物罷了!」青竹忙笑著稱是,心裡還是搞不懂為什麼這梨樹進了府就失了靈氣。
元敏和元宗就在這梨樹林中散著步,說說笑笑。後面跟著的蘇嬤嬤看著粉雕玉琢的兩個孩子,低低的歎了口氣,身邊的丫鬟福子殷切的問道:「嬤嬤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蘇嬤嬤搖搖頭:「沒事,就是想起已故的少夫人,心裡覺得感慨,若她還活著,看著這樣兩個孩子,該多高興呢?」福子進府比較晚,沒見過少夫人,卻是個比較八卦的丫頭,好打聽:「聽說前頭夫人跟現在的少夫人是堂姐妹,看現在夫人的樣貌就是個美人了,咱們前頭夫人也很美吧?」
蘇嬤嬤蹙眉,微微搖搖頭,錢淨慧進府的時候是十多年錢了,剛剛掀了蓋頭,鵝蛋臉,柳葉眉,一雙宜喜宜嗔的杏眼,比現在的夫人少了幾分英氣,卻多了幾分雅致。入府後,主持中饋,樣樣都安排得體,跟各府的夫人交往,談吐讓誰都挑不出錯來,連老夫人都讚歎的人兒啊,可那又怎樣呢?男人的心生偏了,就是偏了,你多優秀都沒用,那個狐媚子幾句話,幾滴淚就拿捏的服服帖帖的,少了丈夫的喜愛,多麼沉穩大度的性子都慢慢憔悴下來,到最後,少夫人死的時候,不過二十三歲,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幾乎就是個骨頭架子,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打個寒戰。
福子見蘇嬤嬤搖搖頭,以為先頭夫人生的不美,也不敢再問,低頭斂眉跟著往前走。
忽然聽見元敏慘叫了一聲,幾個人都嚇得激靈一下,跟著就往前跑,卻看見元敏跌坐在地上,白色西番蓮紋的刻絲調線裙上滲出了一絲血漬,蘇嬤嬤臉色一下煞白,一把將裙子掀開,看見元敏水藍色的褻褲腿上一個小巧的牙印子正往外滲著血,蘇嬤嬤只覺得天旋地轉,雙手不住的在抖,那是明顯的被蛇咬了的印子,元宗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不住口的喊:「妹妹,你怎麼樣?」
元敏剛剛跟哥哥正在說笑,全沒留意到一條蛇不知什麼時候竄了出來,在她腿上狠狠咬了一口,她只覺得腿抽筋般的疼了一下,就坐在地上了,現在整個腿都覺得麻,蘇嬤嬤高聲喊:「快回去叫人,叫大夫啊」後面的幾個家人一溜煙的往回跑。
「你們幹什麼呢?哭什麼?」一個清清甜甜的女孩子的聲音響起,元敏淚眼朦朧的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苧麻單衣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她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淚,發現自己認識,這不是那個賣湯包的小姑娘叫什麼貞娘的嗎?
「我,我被蛇咬了。」元敏哭著說,雖是大家小姐,畢竟只是個*歲的小姑娘,想到以前聽人說過,被蛇咬了就死了,不覺心裡害怕,眼淚不受管制的流淌下來。
貞娘本來是跟著杜石頭上山來看看那片番椒怎麼樣了,倆人領著純哥在山上採了不少蘑菇和成熟的番椒,準備回家的,路過梨花林,純哥鬧著要摘花玩,才停下來休息一下,正好聽見有人哭有人叫,貞娘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誰知正好看見上次見過的那家小姐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貞娘看見安元敏腿上的牙印,忙放下手上的筐,將元敏的褲子捲了起來,看那傷口已經開始青腫了起來,忙俯□,在傷口上死命的吸吮起來,旁邊的蘇嬤嬤明白這是給他們家小姐吸毒,忙配合的喊後面的家人拿水來,貞娘自小在這邊長大,知道這裡盛產一種「金花蛇」,渾身金色的花紋,在初夏時節出沒,毒性不甚強烈,只是這元敏年紀小,被蛇咬了嚇到了而已。
貞娘將嘴裡的毒血吐掉,用力的擠壓傷處,直到流出的血變成了鮮紅色才喊杜石頭采幾顆蛇頭草來,這種草是金花蛇的解藥,一般就長在金花蛇出沒的地方,型似蛇頭,味道清苦,一般的山民都認識。
杜石頭看見貞娘給人吸毒血,皺了皺眉,本想自己上去,可一看對方是個穿著華麗的小姑娘,出於男女大防,只好離的遠遠的站著,採了幾顆蛇頭草遞了過來,貞娘將草在嘴裡略嚼了幾下,爛乎乎的敷在元敏德腿上,問:「有手帕子嗎?」蘇嬤嬤忙從袖子抽出一條白色繡了杜鵑花的潞綢帕子來,貞娘將手帕子繫在敷藥的地方,看了看元敏滿臉淚痕,笑道:「沒事了,敷幾天,回去再喝點清毒的藥就沒事了。」
蘇嬤嬤試了試滿頭的冷汗,滿臉感激:「小姑娘,實在太謝謝你了。」貞娘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小臉紅撲撲的,笑道:「沒事,這個季節常有金花蛇出沒,也老有人被咬傷,這種蛇頭草就是克制蛇毒的,這位嬤嬤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