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關頭,李侖不及細索,趁著右手還能動彈,把那口七星龍淵劍往空中一祭,化為一把「樞星釘」,封住全身上下一百零八處大穴,以軀作器,發動二段禁制,將妖靈牢牢鎖在體內。
妖靈入體,李侖全身肌膚轉黑,魔氣氤氳,穴竅中卻又透射出樞星釘的無垢金光,沿著奇經八脈串連成網,將魔氣分割禁制。
仙光魔氣兩軍對峙,令李侖肉身僵立硬化,皮膚上隱泛咒紋,詭異繁複,望之生畏。
李乘風醒轉來時,發現自己被小翼獅咬住後領,懸在空中,對面的李侖盤膝虛坐,目不能張,口不能言,彷彿被石化了一樣。
李乘風連聲呼喚得不到響應,心下焦急,催促小翼獅帶他靠上前去。然而小翼獅畏懼李侖身上的魔氣,只敢銜著在他在李侖身週二十米左右打轉,最後勉強推進到十米左右,就再也不肯靠近了。
李乘風無法,用力掙破衣領,一個觔斗向前翻出,伸手去抱李侖。還在半路上,就被一股念力托住,送回小翼獅背上。
小翼獅背上皮肉被魔氣大面積灼傷,李乘風這一坐上去,痛得全身發顫,拚命咬牙才忍住沒把他掀下去。
李乘風雖覺屁股下觸感有異,但他心繫父親安危,也顧不上查看,只是盯著對面的李侖,抓耳搔腮,不知該如何處理。
這個時候,李侖的一股微弱意念傳來:「風兒,為父要與你暫時作別。今後你孤身一人行走異國,需得加倍小心,莫要冒險逞強為是。」
李乘風大急,連聲追問:「父親,你現在到底情況怎麼樣?孩兒我要怎麼做,才能消滅附身妖孽,救你回來?」
李侖沉默良久,方才斷斷續續地傳過來一句話:「除……非,借助『打神鞭』那……級數……仙家至……寶之……力,否則……」
「打神鞭!」
李乘風聽了有點犯傻,這件法寶自封神大戰之後,便隨太公望身逝而泯沒在傳說中。莫說他現在身處西方,就算沒有離開神州大地,要找出其下落希望也極其渺茫。
不過,他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困難的念頭只在腦中一閃即逝,父子之情佔了絕對上風,用力一點頭,咬著後牙槽說:「我知道了,父親,莫說是區區一根打神鞭,只要能救得了你,便是三十三天上老君的兜率宮,我也要闖上一闖!」
聽到李乘風這麼一說,李侖的念波陡然激動起來,竟然連成了一段完整的句子:「千萬莫勉強!」
他這一分神,身上的魔氣倏地重了幾分,沖得樞星釘的寶光一陣亂搖。
然後,就見李侖的身形向地面垂直落下,悄然無聲地沒入淤泥之中,不復出現。
這個變化讓李乘風措手不及,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李侖此舉的用意是要閉關專心對抗體內妖靈。雖然心中傷痛,可想到剛才妖靈反撲,魔氣如蚯蚓拱泥般在李侖皮下亂拱亂竄的駭人一幕,他也不敢追下去打擾李侖。
一直到好半晌之後,李乘風才注意到一個奇妙的巧合:「咦,下面這個位置好像是……」
為了確認那個想法,他藉著月光仔細觀察了一遍地形,終於可以肯定,李侖選擇閉關的風水寶地,位置恰好和被淤泥吞沒的精靈樹重合。
「是天意嗎?是巧合嗎?這就是上天給我的啟示嗎?我真的要這麼做嗎?我到底該怎麼樣做?或者我可以做什麼?」
李乘風這會兒神思紛亂,稍有風吹草動就想鑽進去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從無益的窮思中拔出意識,已經東方泛白。一輪紅ri斜斜地攀上天際,忽而微風乍起,徐徐而來,平添了幾分涼意。
「呼……」李乘風長長歎出一口氣,方纔那一陣腦筋急轉彎,雖然差點把他繞瘋,卻多少幫他理出一些頭緒。
「那妖靈也不知是什麼來路,如果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的話,恐怕找來打神鞭也難降得住她。解鈴還需繫鈴人,我還是先從她的出處下手吧!」
主意一定,李乘風把目光投向遠處的雪山。
琉璃龍後愛絲姬摩被李侖一劍打回原形後,始終昏迷不醒,連李乘風踩到她的頭上,也沒有任何反應。如果不是探到她還有微弱鼻息,幾乎就和一具屍體沒啥分別了。
李乘風跳下獅背時,摩擦帶起的劇痛,讓忍耐許久的小翼獅再也堅持不住,爆出一聲尖叫,以比李乘風還要快的速度,頭下尾上猛地栽倒在巨龍頭上,生生痛昏過去。
李乘風這才發現它背上受了重傷,又是愧疚又是心痛,連忙脫下外袍,仔細包紮好了。再調頭去看插在龍角上的那枝墨槍。
只是再借他一個膽,也不敢直接用手去拔了。
隔著一定距離,他從左到右繞著龍角轉了個圈子,小心觀察半晌,發現血色褪盡之後,槍上的凶煞之氣也消散無蹤,除了造型奇特一點、材質古怪一點,感覺就跟鐵匠鋪裡擺著的普通兵器沒什麼區別。
李乘風看到這裡,忍不住抽出寶劍,朝槍身斬去,噗的一響,如中腐木,卻連白印也沒留下一道。
「好邪門的材料,看著像玄鐵、摸著像蛟筋、砍上去又像木頭……」
李乘風搜遍腦中見聞,也找不出與之特徵相仿的材料。只知不是凡品,但怎麼個不凡法,他卻完全不瞭解。
不過剛才那一劍斬下去,槍身除了正常的抖動,再無異樣。讓他膽子又大了幾分,想了想,取出僅剩的一隻赤煉手戴上,試探著伸出食指在槍身上點了一下,不覺異常,又用指腹蹭了蹭,最後才放心地伸手握住槍桿,一通亂搖,把它從龍角上拔了下來。
「插的真結實。」
犄角是龍身上最堅硬的部位,足以令矮人工匠所能鑄造出來的神兵利器為之失色,隔著數十里的距離,李侖不過順手一引,槍尖居然可以扎進龍角半尺多深,足見其銳利程度。
「槍,確實是好槍。」李乘風掂了掂手中的墨槍,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它的喜愛勝過厭惡。
這個認知讓他有種罪惡感,因為那頭奪走他最親近之人的妖靈,就是被他從槍中釋放出來的。
可是,他有什麼錯?面對魔鬼的引誘,他給予了嚴辭拒絕。
至於這枝槍,一件沒有生命的道具,能怪罪到它麼?
如果二者都沒有錯,那會是誰的錯?
李乘風視線下垂,盯著被他踩在腳下的龍頭。然後,一股怒氣翻湧上來,他舉起手中的墨槍,朝著巨龍的眼珠狠狠紮下。
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巨龍甦醒過來,她張大嘴巴,掙扎著昂起脖子,想要把頭上帶來痛苦的小蟲子甩下來。
「下去!」李乘風也是一聲咆哮,在她臉上跺了一腳。
這個本來只是他下意識的一個動作,結果卻令他大出意料,腳掌踩下去的地方,發出了清脆的骨裂聲,陷下去一個澡盆大小的凹坑,巨龍高傲的頭顱轟然落回地面。
「這是什麼力量?」
李乘風被自己的表現給嚇到了,他的內力甚至還沒有恢復到全盛期的十分之一,丹田和經脈裡依然空蕩蕩的沒啥著落,可是,肌肉裡卻緊繃繃地充滿力量,一種狂暴、凶戾,只為毀滅而生的力量。
與此同時,手上也傳來一股濕潤的感覺,轉眼看去,就在他注意力放在腳下的那段時間裡,赤煉手已經浸飽了鮮血,每一根纖維都漲大了整整一圈,看上去活像他的右手變成了一窩昂首吐信的赤練蛇。
「哪來的血?」
李乘風的視線移到了紮在龍眼中的墨槍……不,它已經又是一桿朱槍了,彷彿血吸蟲一樣蠕動著身軀,貪婪地吸啜著巨龍的血肉精華。
就這麼短短一會兒,巨龍的眼球已經完全癟塌下去,變得跟骷髏一樣。
這邪惡而嘔心的一幕,看得李乘風頭皮發炸,他連忙鼓足力氣把槍頭拔了出來。為了讓手中這支重新嘗到血腥滋味的魔槍鬆口,甚至需要蹲身扎馬,才一鼓作氣地拔出槍頭。
「告訴我,這支槍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李乘風強忍著把槍扔掉的衝動,用它指著巨龍另一隻完好的眼睛,大聲喝問。
一股鮮血從巨龍半開半閉的嘴巴流瀉出來,那是它的內臟受到重傷的標誌。李侖的那一劍,雖然沒有直接劈開她的身體,但高振動的音波劍氣,卻震傷了她的內臟。不僅如此,與雪山的撞擊,很可能弄傷了她的脊椎。
因此,她無力反抗李乘風放肆的踐踏,只能用沉默來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
「你不想說嗎?那麼,看來你是連最後一隻眼睛也不想要了。」
李乘風用槍刃劃過她的眼皮,恫嚇道:「這是最後的警告,我不會再問第三次。如果你仍然拒絕回答的話,我會用這把槍,一寸一寸地剮掉你身上的每一塊肉,只留下你的骨頭和內臟。相信我,我的手藝很好,即便到了那一步,你仍然不會死,你還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寒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像一群永遠吃不飽的餓狼,從**無遮的骨頭間穿過,撲在冒著熱氣的內臟上,一點一點地啃噬你最後的活力。而你的靈魂,將被永遠禁錮在這枝可怕的魔槍裡,絕望地掙扎、悲鳴,ri復一ri,年復一年地受盡奴役和折磨!」
少年回憶著冒險小說中反派的台詞,結合在東方時見過的磔刑場面,好不容易編出一篇聽上去十分有真實感的威脅之辭,成功動搖了巨龍的勇氣。
雖然活過了悠久的歲月,有過與無數不同種族的強敵戰鬥的經驗,但愛絲姬摩還是頭一次有機會品嚐像這樣血淋淋的威脅。
當然,如果她的身體健康,力量完好。那麼無論少年把恐嚇之辭編得多麼完美,也不會被她放在心上。
然而猶在生痛的左邊眼窩卻讓她知道,如果少年願意的話,他完全可以在自己身上實踐剛才的威脅,而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如果她繼續堅持龍族的尊嚴,那麼就會像被屠戶放倒在肉案上的豬那樣死去。
而暫忍一時之辱的話,她或許還有機會向這個乘人之危的卑鄙人類討回公道。
思量再三,她無奈地選擇了暫時向現實低頭。
「它的名字叫『奇蒂拉』,是可以吸蝕生靈血肉,壯大使用者力量的咒禁武器。」
原來是咒禁武器,李乘風頓時恍然。他曾在冒險小說中見過對這種武器的描述,為了增加武器的威力和功用,捕捉強大的魔獸或精靈,將它們的靈魂禁制在武器中,就可以讓武器擁有各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而這種武器,一般會使用被禁制的靈魂生前的真名來命名,為的是讓使用者能夠絕對控制它的力量,不遭反噬。
不過,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西方有哪種魔獸是叫『奇蒂拉』的,難道那是『奇美拉』的耳誤?
李乘風搖了搖頭,能夠讓李侖也難以應付的對手,怎麼可能是『奇美拉』這種中級魔獸。如果不是魔獸的話,難道會是某種惡魔的名字嗎?
然而,琉璃龍後給出的答案更加勁爆——
『奇蒂拉』是神,而且還是一位司掌陰謀與暴力的太古邪神!
這個答案聽在李乘風耳中,實不亞於爆雷驚轟,晴天霹靂,但他居然奇跡般地挺住了,不僅沒有失去意識,他還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要怎麼做,才能徹底地消滅她?」
平淡的語氣,卻帶著擲地有聲的真實感。
愛絲姬摩先是驚愣,繼爾笑了起來,夾雜大量血沫噴出的笑聲,猶如死神的梟啼,讓人不寒而慄。
「人類啊人類,你們的愚昧與自大果然都是沒有極限的……想要屠神嗎?那麼,去尋找失落的『神符』吧!如果你能找到『斯匹伯格的遺產』,就可以得到『神符』的力量,它能達成你的任何心願!」
「願聞其詳。」
轟!
隨著李乘風輕聲吐出最後四個字,天上剎時真個轟雷爆作,霹靂電舞,似是為了這大逆不道的傳奇開端,而震怒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