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異域的尊者啊,我是統率白龍一族的琉璃龍後愛絲姬摩,請問您要怎麼稱呼?」
「吾乃東方神州子民,廣陽真宗宗主李侖。」
認定李侖是某位神明化身的琉璃龍後使用天界語發問,而李侖為示鄭重,是以神州官話回答。就語言學的層面來說,其實兩邊都沒聽懂對方在說什麼。只是到了他們這個級數的強者,完全可以通過精神交流進行溝通,嘴上說話不過是擺個樣子罷了。
不過,作為觀眾的李乘風就有點傻眼了。他雖然學過西方通用語,卻不可能聽懂琉璃龍後用天界語做的發言。好在他可以通過李侖的回答揣摩倒推,倒也把愛絲姬摩的發言猜了個仈jiu不離十。
「你應該不是那些冒險者的同伴。為什麼要庇護魔船,傷我子民?」
「汝之子民,自初次相見,一言不發,便以武力逼脅。吾為全身保命,不得不戰。」
琉璃龍後沉默了一下,又說:「原來大家只是一場誤會,那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李侖仰首大笑,斷然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吾劍下壞了汝族百餘子民性命,此等血仇,豈是一句誤會可解?汝提此議,無非是緩兵之計,只待毀了我身後船隻,再重整旗鼓來尋我晦氣。以為吾會上當麼?」
對方也乾脆,見李侖識破自己用心,馬上直接喊打:「既然如此,我們來戰吧!」
「夠痛快!」
李侖也不囉嗦,曲指彈劍,驟發出一聲清亮劍吟,如鳳鳴,似凰唳,直傳出數十里外,聽在那些低階白龍耳中,只覺這聲音說不出的好聽。但落在琉璃龍後耳中,卻令她眼神一縮,連忙張口咆哮,生生破壞了先前的美妙音色,擾亂成一陣嘈雜爆音。
一眾白龍正在不解,陣後突然揚起幾聲慘嗥,五頭剛剛成年的白龍,不知怎麼折了雙翼,像石頭一樣栽下海去。
原來李侖這一下彈劍大有名堂,乃是廣陽真宗「監兵七絕」中的一路暗殺劍法,名喚「昂ri無音劍」。能振風為音,舞音成劍,殺人無形。
因其招數不夠光明正大,李侖非不得已,很少動用這路陰狠劍法。然而今次所遇上的對手實力非同小可,他雖有自信取得最後勝利,戰鬥過程中卻再難分心照顧他處,故而一上來就先使出這路「昂ri無音劍」,想要再清除一批飛龍,減輕飛船那邊的防禦壓力。
可惜琉璃龍後也是經驗豐富的善戰之輩,加之天生具備冰、風兩重屬性,從而及時識破並打斷了音劍的成形,結果只有最早激發的一輪音波成功化劍,斬去了五頭實力最弱的白龍雙翼。
不提李侖心中暗叫可惜,琉璃龍後見自己竟然被敵人當面鑽了空子,顏面大失,當下加重吼聲,壓縮成六枚「音爆彈」連珠爆吐,還以顏色。
六彈連發,取得角度甚是巧妙,以李侖之能,也不能全部讓過,不管往哪個方向去,至少會對上一枚。加上還要顧慮身後飛船的安全,他索性長劍一圈,再度使出「昂ri無音劍」,在身前布下一層真空音壁,以音制音,將六枚音爆彈盡數接下。
李乘風只見父親隨手揮灑,就將對手重招化於無形,心中的崇拜自不必說。當時的李侖,感覺卻並不輕鬆。
音爆彈的原理其實與他的無音劍並無二致,同樣是利用音波的高頻振動來破壞目標物。只不過無音劍是走飛捷快銳的路子,音爆彈卻是用於摧城拔寨的攻堅重器。六枚音爆彈的構成頻率各不相同,需以同頻音波分別化解,只要他控音有一點失誤,高度壓縮的音波能量立刻會化作狂暴的亂流襲捲上身,縱不致死,也要受不輕的內傷。
另一方面,琉璃龍後乘著李侖專心化解「音爆彈六連打」的機會,做出一個奇怪的動作。
她忽然翻了一個空心觔斗。
看到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在空中做出這樣一個動作,實在是件很好笑的事。
可是,沒等李乘風露出笑容,他的視線就凝固了。
一個觔斗翻下來,琉璃龍後忽然消失不見,在原來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名身披琉璃戰甲的白首女子,容端顏麗,神情冷傲,眼神異常銳利。
讓李乘風心底發涼的是,她額頭上斜生著一對擁有完美弧度的白金色龍角。
「我的娘啊,竟然是能夠幻化人形的四階巨龍!不對,看那對白金角,別是五階以上的萬歲古龍吧?那不是只差一步,就可以登極封神了!」
想到各種版本的冒險小說中,對萬歲巨龍力量與智慧不遺餘力的共同吹捧。李乘風真不知道是哪路神明看自己父子不順眼。
自打西行以來,一路上波折不斷,眼看臨近終點,居然又被西方龍族的至高強者給盯上。
這還沒登上西方的土地呢,就已經得罪了當地最高級的地頭蛇,後面的日子真真叫人不敢想像。
李乘風在外面愁眉不展,光幕中變化成人形的琉璃龍後愛絲姬摩,舉起手中的紅色朱槍,朝身後的龍群一招,再一指飄浮在李侖身後的飛船。
收到她指示的白龍們一齊扯著嗓子,發出了令海水為之激盪的咆哮,在一匹額頭斷了一角的壯年白龍率領下,兵分四路,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繞過李侖,撲向飛船。
李侖沒有阻止它們,因為就在白龍們發起衝鋒的同一時刻,化身威武女將的琉璃龍後,已經挺起手中那柄彷彿鮮血凝就的雙尖龍槍,當胸搠來。
樸實無華的中平一槍,其中卻蘊涵著莫大的壓力,甚至扭曲了李侖身周的空間,隱隱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不給他任何迴避躲閃的機會,只允許在束手待斃與正面招架這兩者之間擇一應對。
李乘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李侖以一種吃力很重的動作提起寶劍,似慢實快的在空中劃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口」字,朝對方槍頭鎖去。
就在槍劍即將相交的那一瞬間,繞路遠襲的四路白龍大軍呼啦啦的一下佔滿了整個畫面,氣得李乘風從地上跳起來,破口大罵:「干!」
幾乎同一時刻,一團耀目白光驀地自龍群後方暴現,如西方傳說中的滅世洪水,滔天波動洗去了畫面中的一切色彩。
「這就完了?」
李乘風瞪著再沒有任何影像顯示的畫面,憤怒地抗議:「這怎麼算完?父親和那臭龍婆到底誰贏了?船外的這層冰罩是怎麼來的?還有我們到底在往什麼地方飛?統統都還沒有交待啊!」
小翼獅也在他腳下發出了不滿的吠聲。
放映歷史影像的光柱縮回了戒指,作為對李乘風的意見的惟一響應。
「搞到最後,基本上還是什麼都沒弄明白。」
李乘風煩惱地原地轉了幾個圈,忽然停下腳步,對著戒指說:「如果你是不想和我說話,又沒有後面事件的錄像。那麼,我提幾個簡單的問題。你操縱光束的明滅,代表是與不是來回答。ok?」
他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小會兒,看到戒指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
「那麼……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知道我父親和那龍婆的戰鬥結果?」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戒指的光芒立刻滅掉了。
李乘風失望地歎了口氣,接著問道:「我們和我的父親失散了?」
戒指很快重新亮起。
李乘風鬱悶地往地下一坐,問了第三個問題:「困住我們的冰罩是外面那群龍幹得好事?」
戒指的亮度沒有任何變化。
李乘風像患了牙痛似地用右手托著腮幫子,從牙縫中擠出了第四個問題:「我們是在往哪兒飛?東、南、西、北?」
戒指黯淡下去的光芒,在他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復又亮起。
「原來我們在往北飛,這真是好極了。」李乘風仰天打個哈哈,笑聲中殊無半分喜意:「那麼,我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了。這條船變成白龍的俘虜了嗎?」
戒指的光芒出現了一絲動搖,但終究沒有滅掉。
「謝謝,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說完這句話後,李乘風整個人躺在甲板上,用力伸展四肢。對著上方的冰雪蓋子看出了神。
小翼獅爬到他身上,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出可愛的小爪子在他腦門上拍了拍。
「謝謝你來安慰我,給我送來了信心。」
李乘風的眼角有些濕潤,十八年來的寂寞此刻全部化作一股酸酸的暖流,持續衝擊著他的淚腺。
「哎呀,哎呀。在準備戰鬥的時候我怎麼能哭呢!」
李乘風用力吸了吸鼻子,摟著小翼獅翻身躍起,跺了跺腳下的甲板,大聲宣佈:「小八,如果你覺得當俘虜很有趣,想要繼續保持沉默的話。那麼,我可要走了。」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依絲特做出回應,不再二話。解開衣帶,把小翼獅放進懷裡,再仔細紮緊衣服,縱身飛上了最高的主桅桿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