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依絲特姑娘的幫助,我們兩個人也操縱不了這條船。如今只有暫且隨波逐流吧。」
「隨波逐流?這條船可是用飛的耶!」
「那就讓我們隨風飄蕩吧。」
李乘風不由抬頭望了一眼桅桿,就見那些巨帆,擺出一副任你八面風來,我自紋絲不動的架勢,心中鬱悶。
「看這條船的肥壯塊頭,如果只靠風吹的話,真不曉得要在天上飄到哪一年,才能看到陸地?」
李乘風嘴上抱怨,心裡卻隱隱不安。聽了李侖講述的故事後,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極要緊的事。
越是想不起來,他心中越是焦躁不安。和李侖胡扯了幾句之後,不僅情況沒有好轉,一想到登陸遙遙無期,心情反而越發惡劣起來。
他又不想父親擔心,於是強自壓抑。手上的勁力不覺使得重了,把小翼獅弄得連聲慘叫,最後忍無可忍在他腕上猛啃一口,乘其吃痛,奪隙而逃。
只是,它身體變小之後,背上的翅膀縮水最是厲害,原本展開來足有兩米多長的鷹翼,現在只有小孩巴掌大小,要擔起飛行重任實在有些困難。躍出艦橋後,在空中撲騰了兩下便軟了,呼的一聲,整個身體像塊石頭一樣朝海面墜落。
李乘風連忙一探身,拎著它的脖子把它拽回懷裡,好生撫慰。注意力一轉移,心頭的那股危機感也隨之淡了,但依然像根魚刺一樣梗在那裡,只不過暫時不痛了。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早晨,李乘風醒轉過來時,還沒睜眼就覺得四下寒意凜凜。
「奇怪,怎麼會這麼冷?」
李乘風詫異地挺身坐起,只見舷窗玻璃上,結了厚厚一層霜花,房門和地板縫隙之中,正冒著絲絲白氣。
「啊嚏!」
和他相擁入眠的小翼獅,猛地打了個噴嚏,細碎的唾沫星子在空中凝成了一粒粒冰珠,落地叮呤有聲。
「不好!定是那些白龍上門尋仇來了!」
李乘風腦子一轉,立刻猜到了現在的境況是什麼東西造成的。昨晚自己一直牽掛難解的隱憂,也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該死,我怎麼忘記向父親確認,他與那頭白龍交手,究竟是把對方宰了?還是讓它逃了?」
要知道,蒙太奇號上的冒險者雖然已經死絕,但恨屋及烏,白龍一族對這艘被人類利用來屠殺眾多同胞的飛空艇絕對懼恨到了骨子裡。若不將之拆個乾淨,恐怕今後睡覺都沒法安心。
李侖之前不明就裡,竟然讓那頭擔任尖兵的白龍給逃掉。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現在定然是對方搬來了大批龍族援兵在外面狂轟亂炸,誓要把這艘已經自我修復完畢的魔船連同他們兩父子一起幹掉。
「哎,大意了。」
事已至此,再感歎什麼也是於事無補。李乘風迅速收拾好心情,帶著小翼獅衝上甲板,舉目觀望。
「奇怪,這是什麼東西?」
出現在李乘風眼前的,不是在天空中飛舞的大群白龍,而是一層厚厚的堅冰,像蛋殼一樣包裹著整艘飛船。
由於冰層太厚太密,外界的光線透射進來時已經變得扭曲,無法看出景物原本的模樣。但根據這些光線的變化速度,李乘風仍然判斷出飛船正在進行高速移動。
「我們又在逃跑嗎?」
逃跑這種技術含量很高的活計,李乘風過去十八年沒少干。事實上,就算是到現在,渡海西來的他也還是在逃跑。只不過,逃的距離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遠。
因此,對於逃跑這種不名譽的行為,他沒有任何反感和牴觸情緒。
相反,他在確認了現在的處境後,生出一股想要大笑的衝動。
「我真是跟逃跑有緣啊!」
長年累月的逃殺生涯,李乘風養成了與常人不太一樣的幽默感,在意識到自身的處境後,從他口中爆出了毫無節制的狂笑。
「不、不行了。我不能再笑了,再笑下去就沒法打架了……我要忍耐,忍耐……噗,忍不住了,這是在搞什麼啊!哇哈哈哈哈……」
小翼獅帶著驚嚇與困惑的表情看著李乘風一邊捧腹大笑,一邊用力捶著甲板,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在他臉上耙兩爪子,好讓他清醒一點。
「沒事,我沒事。」
李乘風通過眼角的餘光看到小翼獅躍躍欲試的模樣,連忙沖它擺手,並努力壓制住在體內肆虐的笑氣,扶著膝蓋重新站了起來。
「哎呀呀,真是笑死人了。」
深呼吸幾下,李乘風直起腰板,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面上還沒散開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父親呢?」
他清楚記得,昨晚就寢時,李侖在自己床頭打坐代眠。睜眼後卻不見其蹤影,還以為父親先一步上了甲板,然而他登上艦橋仔細張望,怎麼也找不到李侖的所在。
十八年來他和父親形影相隨,這時突然離開了父親,不覺有些手足無措。
發了一陣呆後,李乘風顧不得再觀察冰罩外面的情況,大呼小叫地奔下船艙,想要把李侖給找出來。
然而任憑他喊破喉嚨,踏遍飛船里外,李侖依然是仙蹤杳然。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乘風心中漸生恐懼。忽地腳上一痛,低頭看去,卻是被跟著他東跑西跑的小翼獅狠狠咬了一口,鮮血直流。
不過小翼獅也不好受,被他體內的「玄龜甲罡」反震之下,口角破裂不說,連兩根犬牙都折斷了。
李乘風一邊為傷口止血,一邊拿眼望著小翼獅,不明白它為什麼突然拼了狠命地咬自己一口。
小翼獅也氣怵怵地瞪著他,滿眼的不贊同和不高興。
李乘風也不是笨蛋,剛才只是一時急昏了頭,這會兒迎上小翼獅責備的眼神,立刻醒悟過來,心下大慚。
「冷靜,我要冷靜!」
李乘風握起拳頭,在自己頭上重重敲了兩下。闔目吐納片刻,再睜眼時,已經恢復了臨戰時的從容和鎮靜,向小翼獅低頭謝道:「小翼,多虧你了。要不然我可能真的會急瘋。」
小翼獅伸舌舔去口邊的血漬,伸出小爪子在他額頭拍了拍,那模樣儼然在說:「別跟我客氣了,趕緊辦正事吧。」
什麼是正事?
冷靜下來的李乘風,準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冰罩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事。
他重新回到艦橋上,仔細打量著頭上的冰罩。終於看出一些端倪,原來在船體與冰罩之間,還隔著一層無形的壁障,想必是昨天父親提到過的保護飛船的「複合式力場」了。
不過,眼前這層力場的防護作用,明顯沒有昨天故事中形容的那樣嚴密。從桅桿到甲板,每一個細小的縫隙裡都反射出晶亮的霜se。冰雪的威力顯然已經通過某些肉眼無法查覺的孔隙滲進了力場。
「看來船上的設備還沒有被完全修好。也難怪,這才多長時間,那丫頭能把殼子補全已經很難得了。」
李乘風縱身躍上桅桿頂端,伸直手臂,把手貼在透著森森寒氣的力場內壁上,想要確認一下這層最大安全保障的實際情況。
結果令他心驚不已,力場的能量波動十分微弱,可以說僅僅起到了一個支撐冰罩,不讓它馬上坍塌的作用。
「實在太不可靠了!」李乘風感歎一句,運足目力向冰罩外望去。隱約看到,外面似乎有些東西在飛。至於那會是些什麼東西,他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
「白龍嗎?居然來了這麼多頭!」
他嘗試透過冰罩清點外面那些看上去扭曲畸形的白龍數目,在數到第三十頭時放棄了努力。
「傾巢而出麼,這些會飛的大蜥蜴簡直比蛇還要喜歡記恨啊!」
李乘風苦笑兩聲,放棄了在冰罩上打開一個缺口向外窺探的念頭。躍回艦橋,他盤膝坐下,把外面的情況對小翼獅一說,一人一獸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半晌,都沒個主意。
「看來,不向那丫頭低頭是不行了。」
黔驢技窮的李乘風,無奈地摩挲起左手的祖母綠戒指,低聲召喚起了依絲特:「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請告訴我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我的父親去了哪裡?拜託……不,我求你了。」
少年滿懷屈辱的懇求,換來了一陣悠長的沉默,連戒指中的綠色火焰,也彷彿靜止了一樣。
就在李乘風快要絕望的時候,祖母綠戒面中投射出一道圓錐形的光束,全方位地顯示出一個縮小的房間。仔細看去,正是李家父子昨晚就寢的那間艙室。
「這、這是……」
李乘風看著過去的一幕幕畫面在眼前歷歷再現,驚訝地結巴起來,沒想到還有這種類似於時光倒流的魔法。小翼獅更是伸長了脖子,幾乎把整個腦袋伸進了光幕中。
「小翼,你把畫面弄亂了。」
抓住小翼獅的尾巴把它拽回懷裡,李乘風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把鼻尖貼在光幕邊緣,瞪大眼睛,不敢放過立體影像中的每一點細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