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風這一次昏迷,整整過了一天一夜才醒轉。
「哇,睡得好舒服。」
他用力伸了一個懶腰,身體突然失去平衡,一頭栽下樹去。
「為什麼我會睡在樹上?」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李乘風本能地凌空轉體,一個觔斗落地,正好站在李侖的身前。
「父親,你在這兒打坐?」
「你醒了。」李侖保持著五心向天的姿勢一動未動,「此地靈氣充沛,是個練功的好地方。依絲特也是個好女孩,她……」
李侖話未說完,樹上就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帶著金色鑲邊的淡紅花瓣,紛紛落下來,輕柔地沾了他一頭一身。
「差別待遇啊~~~」李乘風看到這幕天花亂墜的景象,忍不住吃味:「為什麼我被砸得滿頭是包,老爹你卻可以得到香花的擁抱?」
李侖張開一邊的眼睛,笑了笑:「風兒,去漱漱口吧。」
李乘風腦袋一耷拉,垂著肩膀轉身走出籐蘿的迷宮,來到河邊,捧起一掬湖水潑在臉上,用力擦了兩把,略做清潔之後,縱身跳到了對岸。
在他走後,李侖睜開另一隻眼睛,抬頭問道:「為什麼不讓我告訴他,昨天都是你在照顧他?」
「我討厭他!」依絲特的身影出現在李乘風用來當睡床的那根橫枝上,「照顧他是因為我下手太重,讓他睡在我身上是為了治療方便。但是讓他知道的話,說不定就會誤會我從了他。我才不要讓他有機會得意呢!」
李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重新閉目入定。
李乘風並不知道自己身後的這段對話,洗漱時他補充了些水分,喚醒了空空如也的腸胃,現在正在拚命敲鑼打鼓問他這個主人要吃的哩。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人以食為天,天即食之道。老天爺,賞我一口吃的吧!」
嘴裡咕噥著不知所云的台詞,李乘風在原野間尋尋覓覓,終於發現了可供食用的生物。
那是一大群長鬃帶火,四蹄生鱗的馬形生物。
「好啊,這下連生火烤肉的麻煩都可以省了。」
李乘風摩拳擦掌,看準了一匹嫩嫩的小馬,藉著長草的掩護悄悄靠上前去,正準備下手時……
「嗷!」從馬群對面的草叢中,竄出一頭半大不小的翼獅,驚散了馬群。
「白癡啊!」李乘風出師未捷,那叫一個火大,也不去追馬了,氣勢洶洶地朝那頭小翼獅衝去,嘴邊還在碎碎念。「不會打獵就找家裡的大人教你,偷襲的時候還扯著嗓子亂叫,搗亂不是!」
被他的氣勢嚇到,小翼獅夾起尾巴掉頭就跑,李乘風哪肯放過這個肇事者,銜尾猛追,轉眼間就跑出去數十里地。
令李乘風鬱悶的是,每當他覺得快要追上目標時,小翼獅的速度就再次提高一節,把距離重新拉開。
「這傢伙,難道是在逗我玩?」
連續幾次下來,李乘風若有所悟,放慢了身法。小翼獅果然也跟著慢了下來。
「干,我居然被一頭畜生耍了!」
這個認知把李乘風一大早的好心情掃蕩一空,本來他想繼續追下去,可抵不住腹中飢餓,最後還是決定先祭過五臟廟,再來收拾小翼獅。
「回頭再跟你算賬。」
李乘風沖站在十米外回頭張望的小翼獅比了下中指,怒氣沖沖調頭去尋找新的獵物,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的草葉被踩得嘩嘩直響,一扭頭,正對上小翼獅好奇的視線。
雙方大眼瞪小眼地對峙片刻,李乘風試探著抬起腳,向前邁了一步,那頭小翼獅也以貓科動物特有的優雅風度提起前爪,比著他的步子踱了一步。
一步,兩步,三四步……
李乘風進,小翼獅也進;
李乘風退,小翼獅也退;
李乘風走,小翼獅甩著尾巴跟著走;
李乘風一跑起來,小翼獅就撲騰著羽翼窮追不捨。
「壞了,這次怕是踩到牛皮糖了。」
不管李乘風怎麼變換身法,小翼獅始終像條尾巴一樣吊著他不放。
最後,少年只好放棄了無謂的努力,回頭指著小翼獅說:「好吧,我允許你跟著我。可是——」他拉長聲音強調道:「不許給我搗蛋!否則……」說到這裡他忽然卡住了,半天憋不出下文,只好喪氣地放軟語氣:「請你不要干擾我打獵就是了。」
失落地轉過身,李乘風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背到家了。
「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翼獅這種生物?這裡既不可能有被遺棄的神殿,也看不到古老的廢墟,它是打哪兒鑽出來的?它的父母……」
李乘風突然停下腳步,身上陣陣發涼:「不好!這小東西一直追著我不放,別是在等它的父母趕來會合吧?」
雖然在他所看過的冒險小說和聽過的傳說中,都把翼獅描述成一種關心善良生物福祉和安全的高貴生物,可它們到底還是獅子啊!
「是獅子就一定會吃肉,它們吃的肉又是從哪裡來的?」李乘風按劍四顧,喃喃自語:「不可能全部是來自邪惡生物吧……如果找不到邪惡生物可供狩獵,它們平時吃什麼?」
豬、馬、牛、羊……應該也是翼獅食譜上的生物,但這些可都是中立生物,不幸的是,大多數人類似乎也屬於這一陣營。
「搞不好,它們真的會吃人。」李乘風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只是吃得少,因此一直沒被揭發。」
其實李乘風這麼擔心,主要原因還在於,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算是什麼陣營。如果按東方的黑白道劃分,他相信自己和父親一樣屬於白道。但西方似乎是按信仰來劃分陣營,沒有信仰的生物應該都算是中立陣營。
中立就意味著,你在左右逢源的同時,也有可能淪為兩頭不討好的受氣包。
「等一下。」
李乘風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頭,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東西啊?對手不過是長了翅膀的獅子,說到底還是獅子。就算成年翼獅真能如傳說中一樣施放最高達到七級的魔法,可眼前這只不是還沒成年嗎?為什麼面對著它的時候,自己會生出這種無謂的恐懼情緒呢?
雖然對此有些疑惑,李乘風卻沒有執著於一定找出答案。在他想來,既然只是一頭未成年的小獅子,自己總不至於無法對付。
只見他突然昂首大笑,笑聲中透出一種強大的自信,把蹲在不遠處觀察他的小翼獅驚得雄軀一震,翅膀不安地支愣起來。
「喂,你的把戲已經被我識破了。」忽然收住笑聲,李乘風大搖大擺地向小翼獅走去,嘴裡還在嚇唬它:「跑吧,快跑吧!再不跑的話,你美麗的皮毛就會變成我的戰利品喔!」
李乘風說話時暗運神功,透過「心月狐吟」發出的聲音蘊涵著強大的魅惑力量,摩挲著小翼獅的耳朵,它不由自主地步步後退,卻沒有馬上掉頭就跑。
「真不愧是有著強烈責任心的神獸。」
李乘風感歎的同時,也變化了後半句台詞和語氣,一股恐怖的氣息經由「心月狐吟」的作用放大數倍之後,成功擊潰了小翼獅還不夠成熟的意志。
「嗷嗚~~~」
悲鳴聲中,小翼獅慌張地撲扇著翅膀,用一種失去平衡感的難看姿勢騰空飛起,夾著尾巴,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望著消失在天空中的黑影,李乘風像癱了一樣跌坐在地上,拉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呼,總算把它給嚇跑了。不過可真是累人啊,還是半大崽子的時候就如此難搞定,成年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啊?」
雖然在他看過的冒險小說經常會有翼獅出場,但對於這種神聖生物的能力描寫都是含糊其辭。所以李乘風也無從得知,翼獅天生具備一種神聖異能,可以將非善良生物排拒在一定範圍以外,如果具有強力魔防的非善良生物侵入法陣有效範圍,其戰鬥意志及力量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根據西方世界的秩序法則,劃分善良與邪惡陣營的標準是對神明的信仰,沒有信仰的生物,都屬於中立陣營。換而言之,就是非善良生物。這一點,卻是西人寫的冒險小說中不會也不必要提及的常識了。
而李乘風身為崇道敬祖的東方民族,自然不會去信仰西方的神明,因此,無可避免地受到了小翼獅身上反邪惡法陣的克制。
經過這麼一場折騰,本來就空空如也的腸胃,現在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聽到腹中傳來一陣緊過一陣的雷鳴聲,「忍耐,請再忍耐一會兒。」李乘風一邊施以空洞的撫慰,一邊掙扎著站起身,舔著嘴唇四下張望。
「那群野馬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這麼大片草地,怎麼連隻兔崽子也不見?」
話音未落,李乘風眼角就瞥見一隻身圓如球、耳大如扇的野兔,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透過草叢好奇地盯著自己。
「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小兔乖乖快快過來,我帶你去好地方玩,去我的五臟廟進香!」
李乘風一邊念叨,一邊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突然閃電般的出手,叉向野兔的脖子。
沒曾想到,他這十拿九穩的一撲,居然落了空,那野兔大耳一扇,呼地一下飛了起來。
這一下變化,真是出乎李乘風的預料,他出手時什麼都算到了,就是沒算到兔子居然會飛。
幸好他經過千錘百煉的身手反應遠比大腦迅速,野兔剛一飛起,另一隻手已經自動自發地拔劍斬下。
「彭!」
怪異的碰撞聲響起,野兔一頭栽下地面,後腿抽搐兩下,沒動靜了。
「奇怪,這兔崽子的腦袋咋這麼硬的?」
李乘風納罕地伸手在野兔屍體上捏了兩把,在飢火的催動下,他剛才那一劍使上的力氣著實不小,加上寶劍之利,居然沒能把兔頭砍下來,實在是不可思議至極。
更奇怪的是,他看到有一團靈火樣的東西從兔屍中飄出,散發著淡淡的銀色光暈,看上去就像一輪小小的圓月。
「這是什麼東西?鬼火嗎?」
李乘風謹慎地用劍尖捅了捅這團奇怪的光球,不曾想到的是,這團東西竟然就粘在了劍尖上,怎麼甩也甩不掉。
接下來,更奇怪的事發生了。就在李乘風束手無策的時候,那團光球竟在他的注視下,慢慢滲進劍身,如同水ru*交融一般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