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設法為你報仇,然後到你墓前自盡,在那邊等著,別忙著投胎轉世,用不了很久我就會來。」前世說。
「別這樣,你要好好活下去,上有父母下有弟妹,他們都需要你照顧,你不能死掉,如果實在無法忘掉我,那就乖乖等著,我趕快去投胎,過十七八年再來找你,我們還能在一起的。」丁蓉說。
「話說完了沒有?趕快出來了,老子要喝酒去了。」看守開始催促。
「我的兩個弟弟被南瓜村的親戚帶走了,以後你有空去看看他倆,別讓他們餓著。」丁蓉強顏一笑。
兩人各執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看守再次催促。
「不能再爭了,這樣會弄得我們以後無法重聚,聽我的吧。」前世焦急地說。
「好吧,就依你,我在那邊等著,不見到你之前決不去投胎,但你得答應我多活些年頭,等到你的弟妹和我的弟弟都長大之後再做決定。」丁蓉堅決地說。
前世與她緊緊擁抱。
不知不覺中,我發現眼淚已經流到嘴邊,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發現很鹹。我突然回憶起小時候的一個想法,要嘗一嘗眼淚的味道,可每次哭泣時都把這事忘了,想起時卻又不會哭。
現在,我終於清楚地品嚐到淚水的滋味,跟書上描述的基本一樣,很鹹,但是不苦。
原來我的前世竟然如此悲慘,我下定決心,回去之後一定要找到丁蓉,設法讓她的魂魄復原。我要盡最大努力滿足她的每個願望,把前世未能給予她的幸福和快樂在今生做個完美的補償。
前世小聲問:「你的腳一定很疼吧?」
「現在不怎麼疼了,腫得厲害,已經麻木了。」丁蓉滿臉淚水,不停地親吻他的臉,。
「來生再見。」
「來生,我等著你。」
牛頭帶著我回到曬場上,置身於人群中。
「吊在樹上那位被割掉了大部分肉只剩下骨頭架子的那位就是地主,你的情人在那邊。」牛頭指著前方。
穿過數十人的身體,我走到了中間的空地,在這裡,丁蓉雙手被捆住,長髮散落在腦袋周圍,亂七八糟的,但她仍然從容不迫,毫無驚慌之態。
前世在數百人的注視下,從懷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尖刀,抹著眼淚走近丁蓉。
工作組頭目坐在一張桌子上,大聲說:「把刀放下,不許用,在你腳旁邊有根棒子,撿起來,用那東西打,這樣才有看頭。」
一絲火焰在前世的雙眸中跳動,站在頭目身邊的男子舉起了手中的步槍,瞄準前世的身體。
「動手吧,反正我都要死,別讓他們找到對付你的借口。」丁蓉說。
前世嘴唇顫抖著,淚流滿面,舉起了木棒。
「大仙,帶我回去吧,實在看不下去。」我閉上眼睛。
「你不想看看以後發生的事嗎?」牛頭問。
「你說給我聽聽就行了。」
我最後看了丁蓉一眼,前世把棍棒打到她的頭上,鮮血四濺。
周圍數百村民神情木然地看著這一切。
我憐憫這些人,他們當初以為能得到田地,為此縱容甚至親自參與殺戮,把暴力行為演到極致。
後來田地得而復失,收歸公有,他們也認為是理所當然,接下來的不幸年代,官員們為了陞遷編造出畝產萬斤糧的可笑謊言,然後為了圓謊帶著民兵挨家挨戶搜走剩餘所有口糧,他們仍然面帶愁苦和絕望的表情木然相對。
我不知道,後來他們在飢餓和絕望中苦苦等待、因為缺乏營養而奄奄一息時,是否仍然堅持認為這是正確的選擇?
我不知道,那些被餓死在家裡的人是否為當年自己的無所作為後悔,彌留之際,他們是否會懷念那位被弄得家破人亡的地主,丁家的糧倉曾經不止一次救過鄰近的農人,而這一回,他們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糧櫃,沒有了任何的指望。
「快走吧,我受不了啦。」我央求牛頭。
眼前一黑,一秒鐘後,我回到了醫院裡,牛頭站在面前。
「後來我的前世怎麼樣了?」我問
「十年後的饑荒中,為了讓丁家小姐的兩個弟弟不被餓死,他到供銷社偷東西,被捉住後遭人毆打致死。」牛頭說。
「我死後有沒有找到丁蓉?」至此方知,原來我這麼慘。
「沒有。因為她在這之前看到你被餓得不成人樣,想幫忙又無能為力,為此,她拜師修煉鬼道,你死後十六年,她才出關,此前你因為沒有她的消息而深感失望,已經投胎重入輪迴。」
「為什麼在今生直到半年前丁蓉才出現?在此之前難道她一直沒有找到我嗎?」
「數十年來,她遊遍了全省的每個城鎮和鄉村,四處尋找你的蹤跡,一無所獲,最後還是決定在c市等候,她猜想你轉世之後應該還會留在故鄉,你和她相見時,她明白你就是要找的人,可因為你對前世已毫無記憶,所以她不知該如何與你面對,但又不願意離開你。」
「現在我明白了,我會找回她的魂魄,以後長久的在一起。」我堅定地說。
「我該回去了,再見。」牛頭說。
「等等,還有一個問題。」我急忙說,「為什麼你知道所有的事,無論以前還是現在?」
「作為一個凡人,你很難理解這一切,我是並非獨自一個,而是有許多的分身,它們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全都是我的一部分,眼下我與你交談,同時還有數萬個我在其它地方工作著。」
這話讓我感到驚訝,看來神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在,整個世界發生的一切其實它們都知道,這讓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冥冥中真有一雙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在看著每個人,看著我們這些如螞蟻般微不足道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