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視裡我見過跳傘,藍天白雲襯映下,離開了飛機的人們張開四肢,彷彿一群大個頭的癩蛤蟆空中,看上去非常有趣。
年少時我曾無比嚴肅地下過決心,此生一定要跳一次傘。
此刻,想不到這個美好的願望竟然近似實現了,唯一的缺憾只是我身上沒有可保障生命安全的降落傘。
「我很擔心,如果身體被摔得稀爛,成為鬼之後恐怕會連丁蓉都無法認出我。」耳邊風聲呼嘯,我大喊大叫地對雷雨揚說話。
「這沒什麼,可以另找其它那些對你感興趣的女鬼,你如此有文才,人也不是很笨,就算摔壞了臉蛋也會有某隻鬼喜歡你,陰魂的愛情比較省事,用不著擔心艾滋病,也不用擔心會把誰的肚子弄大,想怎麼樣折騰都行,就算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放到桌子看電視,同時身體繼續跟情鬼親熱也可以,做人哪有這麼大能耐。」雷雨揚如此勸導我。
「可我喜歡和丁蓉在一起,我希望自己的形象在她眼裡總是那麼好。」
「你應該轉世做狗狗,你看她對球球多好、多關心。哈哈。」雷雨揚笑起來。
「無論你怎麼說,我仍然想多活些時候,和丁蓉長相廝守,能夠再活五百年最好。」
「真要活五百年的話,累也累死了。」雷雨揚歎息。「唉——,我有感覺,咱們可能就要硬著陸了。」
「怎麼算硬著陸?」
「我覺得應該就好像,一隻成熟的西紅柿被人從距離地面一百米的空中扔下來。」
「那不就摔得稀爛了嗎?」我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抱緊了雷雨揚的腰。
「估計是這樣。淨空,你能不能把手鬆開點,我不是女人。」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也不是人妖,可我迫切需要安全感,請原諒。」我絲毫沒有鬆開雙臂的打算。
「本來想捎上你一道發財的,沒料到天不遂人願,壯志未酬而身先死,是我對不起你。」雷雨揚哽咽著說。
「最近以來生活得很刺激,錢也來得飛快,我不後悔,也不會抱怨。就像你常說的那樣,死並不可怕,糟糕的是死亡即將來臨前的等待過程,現在我怕的就是這個。」
「落了這麼久還沒有墜地,咱們現在的速度一定非常快,就算落到水面也會摔成一團肉泥的,肯定會在零點一秒以內徹底死掉,一定感覺不到痛苦,所以你放心吧,不會很難受的。」
「我猜想,有可能咱們已經死掉了,只是還沒感覺到。」
「不會的,我聽很多位鬼說過死亡的經歷,我能夠肯定咱倆目前仍然活著。」
我把眼睛轉向下方,努力想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看到即將與自己親密接觸的地面。
突然,我確信自己的眼睛隱約看到了一大片平整,其實卻很粗糙的地面,有一隻體形巨大的類蟑螂生物在爬行,它非常大,就像從空中鳥瞰一個體育館。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就要摔死了。真糟糕。」雷雨揚說。
「真差勁,竟然摔死,我認為這是最窩囊的死法之一。」
「你認為哪一種死法比較豪邁?」
「不知道,反正不是這樣摔成肉泥,也不是被槍斃。」我憤憤不平地說。
「反正都是一死,你不覺得這樣的方式其實挺好,最起碼比躺在病床上痛苦哀嚎幾個月才死好得多。」
「你說什麼對我都沒用,一想到自己就要被摔爛了,我就傷心欲絕。」我說。
「你鬆開手,我把你整個扛在肩膀上,由我來墊背,這樣就算落地,也能夠保證你的死相比我漂亮些。」雷雨揚說。
「你真好,非常偉大,我決定不聽你的話,死就死吧,死得難還是看好看也沒什麼關係。」
「你這樣緊緊抱著我,等到落地的時候,或許會把我倆摔成一團,弄得難分彼此。」
「那樣會不會導致我倆死後成為連體鬼?」
「應該不會吧,當法師幾年了,我倒還真沒有看見過連體鬼,估計只有那些生前就是連體人的傢伙死後才會成為上述種類的鬼。」
「這我就放心了,失去ziyou是最可怕的事,失去自我則比這還要更糟。」
「你這話我不愛聽,就算咱倆死後連在一起難解難分又有什麼關係,最多也就樣子難看些,到時候你想去哪就去哪,我聽你指揮就是,怎麼能說失去了自我和ziyou呢?」
「哥們,你想一想,如果真要摔成了連體鬼無法再分開,那樣的話,吃飯睡覺泡鬼妞打牌看電影你都會跟我在一起,你我的興趣愛好相同嗎?你跟著我去做你一無所知的事會開心嗎?」
「我會犧牲自己,只要你快樂就好。」雷雨揚嚴肅地說,一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我不想再與他談論這個話題,因為這令人傷感,死到臨頭了才發現他身上竟然有如此之多的美德,以前也不曾好好鼓勵表揚他一番,真是莫大的遺憾。
「如果你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就好了,那樣我會讓你做我的情人。」
「我也這麼想,如果你是一個女人就好了,就算相貌難看些我也不介意。」雷雨揚附合。
「你看一看,還有多久摔到地上。我都不敢看了。」
「嗯,現在比較近了,大概還有兩秒鐘。」
我鼓起勇氣往下看了一眼,發覺地面近在眼前,可是那只曾經巨大無比的蟑螂卻在迅速變小,現在看來只有一張桌子那麼大了,如果估計正確的話,我墜地時將會壓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