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起胸膛,猶豫片刻,彷彿下了很大決心:「我計劃組織一次破吉尼斯世界紀錄的群眾活動,備選的項目和方案有三個,一是動員五萬人蒙住眼睛倒退行走。」他停住話語,看著我,似乎在尋找某種支持和讚許。
不難想像,他的宏偉計劃在其它人那裡曾經遭遇到怎樣的嘲笑,估計他已經沒什麼信心了,因為走投無路,所以才會到我這裡來尋求幫助。
「很有創意,估計能行——如果你能說服市長的話。前些天chongqing市在平安夜曾組織過類似的活動,反正中國有的是人。另外的兩個項目呢?」我隨口敷衍。
「第二個計劃就是,組織十萬人,讓他們同時喝啤酒,如果這樣還無法破紀錄的話,接下來還可進行第三個計劃,讓十萬人同時唱歌,唱什麼都行,只要是大家都會唱的就可以,肯定能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紀錄,你想,如此宏大的場面該是多麼的壯觀,如果通過電視做全球直播,一定能震驚世界,不但能充分展示民眾的凝聚力,還可以在洋人心中矗立起國人無比高大的光輝形象,讓他們明白,咱們什麼都能做到最好最強,讓他們瞭解中華民族的創造力是多麼的優秀。」李隆基瞪大了眼睛,被自己的言語感動熱淚盈眶。
雷雨揚低下頭,裝出在桌子下尋找東西的樣子,估計正在偷笑,我很羨慕他可以放鬆自己的表情,我只能努力克制面部的肌肉和想笑的衝動。
我猜想,他一定覺得自己十分的偉大,同時為得不到人們的理解和支持而憤憤不平,不明白為何這樣利國利民的好事竟然無人響應。
我勉強還記得,在我九歲的時候,有過一個計劃,內容與這位仁兄的構思有幾分相似,那時我曾認真地想過要組織全校男生進行一次集體獨腳跳,目的同樣是為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後來,在同學們響亮的嘲笑和譏諷中,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按我短淺的目光看,他不可能弄成這事,雖然這種活動比起驅使群眾為某人送葬或送行撐場面有意義得多,但是,他沒有動員數萬人的權力,沒有僱用數萬人為自己打短工的財力,更不會有媒體肯為他做宣傳和動員。
最令他絕望的一點則是根本沒人肯坐下來認真聽他說說這事——除了我之外。
「這裡面有廣告效應,如果能夠說服啤酒廠老闆,讓他協助組織並且提供足夠數量的的存貨,倒也有可能。」我努力以平靜的表情面對他。
「我想請你幫算一卦,看這事能不能成功。」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著我。
「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對於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算卦是沒用的,我認為你應該努力去做,不要考慮結果如何,行動勝於空想,只要為自己的目標全心全意的奮鬥過,將來回憶起來就不會留下遺憾,人生至此,也就基本及格了。」
我想用這樣的廢話將他打發走,因為我發現,勸說他放棄這些個荒唐的念頭是沒用的,眼下,他應該做的事就是回家喝一杯,然後洗洗睡,醒來後去精神病醫院找位有經驗的老大夫看看。
「你說得有理,讓我深受鼓舞。我曾對許多人談過這個設想,也想過找機會和市長交流一下,希望能得到官方的支持,但沒有誰認真的聽我說一會兒話,一談起這事,別人一般都會對我說,你是不是腦子進水啦,或者就叫我跟小孩子講去。」
「你見過市長嗎?還有就是,面對他人的疑問和嘲諷時你是如何應對的?」我問。
「沒見過市長,每回去政府大院,都有人說市長忙,沒空見我,我問市長家住哪?我晚上去找他談,那些人就說市長晚上也沒空,叫我別去騷擾領導,去的次數多了,還來了幾個警察,問我是不是想做壞事。唉。」李隆基大力抽了一口煙,神情顯得頗為沮喪,「那些同事和麻友聽到我說起這些計劃就把頭轉朝另一邊,總是這樣,慢慢的我也就不跟他們談這方面的事了。」
「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別管他人怎麼看。一位作家說過,做被嘲笑的事才有成就感,就算跌倒了,爬起來的樣子也會顯得很豪邁。」我鄭重其事對他這樣說。(以上引用可能不怎麼地道,具體準確的我已經忘記了)。
沒有得到什麼確信無疑的占卜結果,李隆基悻悻然離去,我說的那些勵志的廢話作用顯然有限,因為他離開時的表情跟跟進來時完全一樣。
我驚訝地看到,那幾隻面目猙獰的遊魂仍然守在外面,見到他出來,紛紛飄近,緊貼他的身體,就像影子一樣不離不棄,彷彿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這傢伙陽氣極衰,活不了幾天,那一夥全是枉死鬼,等著拿他當替身。」雷雨揚說。
「想不想救他一命?」我問。
「這是天意,我們還是不干涉為好。」
「可他來過咱們這裡,如果讓其它人知道,他從陰陽服務公司裡走出去之後幾天就死掉,對咱們的名聲非常不利。」
「那好吧,救一救,讓他多活半年。」雷雨揚轉過頭,朝著門外大喊,「李隆基,回來一下。」
「兩位大師,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的計劃又有希望了?」李隆基笑逐顏開地回來。
那伙枉死的陰魂站在外面,對著我做出各種具有威脅意味的表情,張牙舞爪的,我低下頭,裝作看不到他們的樣子。
「李兄,我看你氣色不怎麼好,便宜賣一張可以護身轉運的靈符給你。」雷雨揚嚴肅地說。
「真管用嗎?多少錢?」他的笑容消失了。
「一百九十八塊,今天剛開業,大酬賓,本來是賣六百八十八的。」雷雨揚打開一個古色古香的木盒,從裡面拿出一張畫著紅色圖案的黃紙。
「我全身上下只有六塊錢。」
雷雨揚仰天長歎,表情無比痛苦:「行,賣給你。這道符用別針固定在內衣的背後,睡覺時脫下放在枕頭旁邊,小心不要撕破了,保持完好的話,有效期不少於三個月。」
李隆基猶猶豫豫地把六塊錢掏出來,然後問我能不能留下一塊錢讓他坐公共汽車回家。
於是,我們新開業的第一筆買賣收到了五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