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面的陰魂把嘴湊在我耳畔大聲說:「再往前走三十多公里就是青城山景區。」
我繼續裝聾作啞,對他的提醒不予理睬,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由青綠轉為紫灰,看樣子很不高興。
「哥們,你知不知道北極星在哪?」我問雷。
「我知道,把腦袋伸過來我指給你看。」說話的同時,陰魂高高舉起了右臂,手掌已經伸出了車頂,臉上滿是委屈,似乎為自己被忽視而憤憤不平。
顯然他很希望能與我們交談,討論有關北極星或者其它任何可以談論的東西,很可能他認定我們能看到他,所以遲遲不肯放棄努力。
我猜想這傢伙生前多半是個乖學生,是那種老師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好孩子。
「是不是前面最亮的那一棵?」雷雨揚說。
「你說的大概是金星。」我感到失望。
看得出雷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我也差不多這樣。
「找北極星幹嘛呢?我們又沒迷路,只是搞不清楚方向而已。」雷雨揚說。
「說得有理,雖然咱們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只要往前一直走,總會看到某個城鎮的。」我躺下,打了個哈欠。
確實沒什麼好擔憂的,我們並非置身於沙漠或者南極洲,路邊到處都有村莊和農田,想找人問路並不難。
十幾公里外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團明顯的亮光,那裡應該有一座城市,也可能是一場森林火災,我想了想,覺得前者可能性比較大。
「啊!我看到一塊路牌。」雷興奮地大喊。
「上面寫著什麼?」我問。
「還沒看清楚就衝過了。」雷低聲說。
「下一次記著看仔細。」
「你什麼時候的生日?」
「忘了,等我看看身份證再告訴你。」並非胡說,我真的想不起自己的生日。
「我記得你好像是一月十一ri。幾年前這一天曾吃過你的生日蛋糕,那時你身邊有個女人,年紀很小,看上去似乎還未成年的樣子。」雷雨揚說。
「哦,那是小冰花,qq裡認識的,視頻裡看著還算漂亮,沒想到一見面發現竟然是個小孩子,請她吃了一頓漢堡雞排套餐,然後就叫來出租車送她回家了。那天我生日她一定要來祝賀,我也沒辦法。」
「你和她之間沒發生什麼事?」
「沒有,清清白白。」我鄭重聲明。
想起與那個小女孩的初次見面,我心有餘悸,在qq裡我和她曾多次談及關於xing的話題(她對此有濃厚的興趣),她自稱十九歲,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未曾想,約好會面,走到我面前的竟然是個未滿十五歲的初三學生。
陰魂似乎很不高興,把頭伸到我和雷雨揚之間,左看右看。
「兩位,我知道你們能夠看見我,別裝模作樣了。」陰魂板著臉怒吼,「我會生氣的。」
「兄弟,能不能安靜點,你不經得我們同意就搭車也罷,難道還得送餅乾給你吃、再讚美你長得好看不成?」雷雨揚氣嘟嘟的說。
「死者為尊,我怎麼說也是七十多歲的鬼,你們不過是兩個業餘二流的陰陽師,居然敢這樣子對待我。」陰魂顯得很不高興。
「我就這樣對待你,怎麼啦?不高興就下車自己飄著走,沒人請你來。」雷雨揚喝罵。
陰魂咬牙切齒地說:「我偏不走,你到哪我就到哪,跟定你。」
雷雨揚訓斥:「這麼老了還沒皮沒臉的,歲數都活到烏龜身上了,告訴我!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重入輪迴?你的自尊哪去了?」
一人一鬼不停地爭吵,看到他們並無動手的徵兆,雷雨揚的情緒也還算比較平穩,不至於影響到行車,我決定旁觀。
「小子,過幾年你也會死,死了一樣是鬼,到時候看我怎麼修理你。」陰魂罵。
「八十年內你可別轉世入輪迴,不然的話,你一離開娘胎我就把你扔馬桶裡淹死。」
「你這德行想活八十年,八年都長了。」
「死老鬼,再胡說八道當心我讓你灰飛煙滅。」
「讓我完蛋?你有種就來試試。」
「餓死鬼,趁我現在沒空,你趕快消失,等會兒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陰魂其實遠不像傳說中那樣可怕,恐怖影視作品和小說過分渲染和誇大了他們的猙獰的一面,人們對未知世界的畏懼又強化了這種感覺,其實絕大部分鬼根本不具備影響人類生活的能力,一般來說,與陰魂打交道遠比與人交往安全得多,真正有危害和喪心病狂並且能力足夠強的鬼萬中無一(據雷雨揚說,有的陰陽師從業一輩子都沒能遇見一位猛鬼)。
所以,雷和這隻鬼也就是動動嘴而已,弄不出什麼事來,憑我有限的經驗,這一點能看得出,言語太厲害的人或者鬼一般都不會亂來,因為所有的怒火與仇恨在大喊大叫中已經發洩完了,正如愛與鄰居吵架的悍婦很少會真正動手。
幾分鐘後,我們進入小鎮,找到一家外觀看上去還算不錯的酒店,開進停車場。
「滾得遠遠的,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膽敢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你就死定了。」雷雨揚不依不饒。
「你夜裡睡覺最好睜著眼,當心我把你扼死。」搭車的陰魂對他做著各種複雜的鬼臉,兩隻手豎起中指,青綠色的舌頭長長地拖在外面。
「有種別走,咱們好好打一架。」雷大吼。
保安不知所措地看著大喊大叫的雷雨揚,滿面的困惑,顯然不明白為什麼這人會對著空氣發飆。
我拉著雷雨揚走向酒店大堂。身後,那只陰魂悻悻然離去,背影搖搖晃晃,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彷彿剛剛獲得了一場意義重大的勝利。
根據我的經驗,鬼的記憶力是非常糟的,可能十分鐘後那傢伙就會徹底忘記曾與雷爭執過。
這一夜我們睡得非常好,誰也沒把那隻鬼的威脅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