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上頓時又是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打破寂靜的是一個細瘦如竹的小個子。
他抽出一條鋼絲鞭,鞭梢在空中一個響擊,帶出一串火花,如毒蛇吐信,直擊江靖天雙眼。
小個子身後有兩個划船的漢子也一人拎起了一柄砍刀,要分襲江靖天左右兩側。
江靖天哼了一聲,雙手一拍,將鋼絲鞭梢合在手中,一腳踢在小個子臉上,小個子還沒叫出來,江靖天又是一個側踹,把小個子橫著踹下海去,同時把鋼絲鞭奪在手中,向前踏一大步,沒等兩個提刀的漢子做出反應,將鋼絲鞭在兩人脖子上一繞一勒,再一提一扔,兩人同時被扔下海去。
江靖天舉手之間在伍萬愁面前殺了四人!
船板上頓時一片混亂。
又有十幾個大漢湧上甲板,個個如凶神惡煞,手提兵器,看著伍萬愁。
只等伍萬愁一聲令下,就要一擁而上,亂刀砍死江靖天。
江靖天仍是面無表情,負手立在那女人近前,如狂風中的巨松,傲然挺立,不露半點懼色。
此時伍萬愁身邊站著的四個人一齊對眾大漢揮揮手:「各位不得無禮!」
眾大漢果然退下數步,但仍持械而立,對江靖天怒目相向。
伍萬愁對江靖天道:「伍某手下無能也無禮,怨不得江少俠出手凌厲,不過蝙蝠島有一個規矩,要搶春花大嫂送來的女人,必須要在手下見高低,剛才江少俠出手殺了我們四個人,如果沒有人再敢要這個女人,她就是你的人了。」
原來伍萬愁見江靖天出手無情,心中也極為震怒,這些人畢竟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所以他雖不便親自出手,但還是想找人教訓一下江靖天,免得讓人覺得蝙蝠島無人。
伍萬愁話剛說完,一直站在伍萬愁身邊的大胖子站了出來:「堂主,小弟想和江少俠過招。」
眾人見了大胖子,齊聲喝彩:「金剛一出,小鬼痛哭!」
蝙蝠島下設堂主,堂主的多少依情況而定,每堂主下設八大金剛,每一金剛分管十三太保,每個太保則可帶二十個左右的隨從,這些隨從在蝙蝠島中稱為血刀。
江靖天殺的四個人中就有兩個太保,兩個血刀。
胖子是伍萬愁手下第四金剛,名叫秦大船,人都叫他沉大船,因他身高不到四尺,人卻有三百斤重,使得一手好滾地刀,因剛才江靖天殺的四個人正巧都是他的手下,所以他不得不出頭。
秦大船從腰下拔出一把大彎刀,刀如其人,寬大圓實,在月光下一照,閃著點點寒光。
秦大船邁著肉滾滾的短腿,皮球一樣瞬間滾到江靖天腳下,眨眼間刀光閃動,把秦大船包在中間,他整個人就像一隻銀色皮球,轉眼繞江靖天轉了三圈。
江靖天仍背負雙手,立在當地一動不動。
他幾乎就沒有去看秦大船,他還在看伍萬愁。
伍萬愁也在看他。
看他能在幾招內和秦大船見出勝負。
江靖天突然對伍萬愁道:「你可以把他喊下去。」
伍萬愁心頭一沉。
四周的蝙蝠島眾人還沒有理會江靖天的意思,江靖天身形已動了起來。
沒有人看清江靖天拔劍的動作。
也沒有看清江靖天的劍如何刺出。
江靖天劍已刺出。
眾人只聽叮的一下刀劍撞擊之聲,不停旋轉閃耀的秦大船突然歸於沉寂。
刀不閃,人不轉,喉嚨在流血。
江靖天用左手中指在劍尖一彈,叮的一聲脆響,又是一溜血線灑下,長劍重又入鞘。
一切也重又歸於平靜,可怕的平靜!
只一招!
伍萬愁額頭上一滴滴汗水匯成一小股一小股的細流,從臉上淌了下來。
他這次只帶了四大金剛過來,現在還剩下三個了,加上被扔在老漁夫小窩棚中那兩個被江靖天斬斷右手的血刀,江靖天已經毀了他七個手下。
江靖天連殺他四名手下時他只是感到震怒,現在感覺到的卻是恐懼。
伍萬愁縱橫江湖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在年青人面前感到恐懼。
沒有一絲聲音。
剛才的暴躁喧囂已被可怕的寂靜所代替。
只有不停的海浪聲在人的耳邊煩響。
江靖天說話:「伍堂主,我是蝙蝠島的客人,是不是應該有一個休息的地方?」
伍萬愁終於咳嗽了一下:「好,就這樣吧,江少俠今晚睡秦老四的房。」伍萬愁只是稍一猶豫就又恢復了常態,對身邊人吩咐:「叫個人去把秦老四的艙裡收拾一下,床也換了,老四的床太短!」
江靖天進了秦老四的房間,關上房門,讓女人坐在床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解下青萍劍放在桌上,鬆了口氣,問女人:「你怎麼到這船上來?」
女人還沒有完全緩過來,她掙扎著在床上坐起來:「小哥哥……」江靖天手一擺:「不要叫我小哥哥!」
他想起了早上她在自己床上喊他小哥哥的情景,「你叫我……叫我江兄弟好了。」
「江兄弟,謝謝你救了我一命,是那個老闆娘害了我,給我五兩銀子叫我去陪……小……江兄弟,江兄弟你是正經人,把我趕出來,你趕的好,老闆娘不讓我走,又給我十兩銀子,說晚上用得著我,我就在她屋裡等了一天,天擦黑時,她把我帶上一條小船,轉手把我賣到這條大船上來了,這些人都是惡煞,都……,幸好江兄弟你來的早,我才……」頓了一下,「江兄弟你真是天神!」
江靖天冷淡的笑了一下。他問女人:「叫什麼?」
女人輕輕的道:「我叫來弟,今年二十一。」
其實江靖天沒有問她多大。
「做什麼不好,做這個?」江靖天沒有說出妓女兩個字。
來弟頭更低了:「窮人家,要活命,沒有活路了,還能做什麼去?」
「怎麼沒有活路了?」
來弟眼淚淌下來:「我家姐妹七個,沒有兄弟,爹一直想要個男孩子,到生下我時爹就覺得沒指望了,一氣之下,出門不回家了,爹會兩下拳腳,聽說入了什麼泰山派,再後來就被人一劍捅死了,屍體都沒找回來。娘一個人拉扯我們姐妹七個,每天帶我們到海邊撿魚賣,有天來了一船人,是爹的仇家,來找我們報仇,殺了大姐,把二姐搶走了,三姐嚇得不停的嚎哭,晚上就嚎干了嗓子死了,娘又急又恨,把眼睛氣瞎了,還鬧下個病根子,天天都躺在床上亂唱唱,四姐才十四歲就跟一個放船的少爺跑了,過了兩年又獨一個人回來了,人家把她扔了,回到家就瘋了,什麼也不能做,每天坐娘對面,問娘為什麼要把她生在這個家。」
說到這裡,來弟已經泣不成聲了。
「五姐在家裡最大,見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就帶了六姐去挨家挨戶討飯,把我留在家裡照顧娘和姐姐,她倆一出去就是一天,晚上帶點飯回來我們娘仨吃,從那起,我們就一天只吃一頓飯。」
聽到這裡,江靖天大顆淚珠從眼中跌落下來。
來弟又哭:「就這種日子,老天也不讓我們好好過下去,有一天一個畜生來討水喝,當著我姐我娘的面把我給……」來弟已經被氣嚥住,說不出話了。
江靖天低著頭,好久才道:「江湖紛亂,朝廷無能,平民安能太平!」
來弟緩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在那個畜生臉上咬了一口!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那個畜生!」
來弟接著道:「後來我就出去了,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到了這一步了,有時我也想,大概這就是命吧!」
「你五姐六姐呢?」
「我出來做以後,就不讓五姐六姐出去討飯了,她們現在都在家照顧娘和四姐姐,我只要一送錢回家,我們姐妺就要抱在一起痛哭,有時一哭就是一夜。」
江靖天站起身:「江湖中人自作孽啊。」
來弟眼裡滿是淚水,問江靖天:「我們還能回的去嗎?」
「只要有我在,一定會回去的。」
來弟嗚咽:「江兄弟,你真是天神吶。」
江靖天問:「老闆娘就是他們說的春花大嫂吧。」
「都稱她春花大嫂,平日裡我常和她來往,誰知她人面獸心!她們是一夥的。」
江靖天來回踱了幾步,「還有那個跛足的掃街道老頭,你認識他嗎?他不是當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