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考場,高處心下煩悶,在外面遊蕩了一會,覺得無聊,只好回家。卻又不敢去見他爹爹,於是直奔王府側廳去見他生母高夫人。
高夫人正在擺弄著一盆奇異花卉,面上平靜如水。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那寶貝兒子正一臉尷尬地傻立著。
高夫人見他神情已經猜到了幾分。慈愛的看他一眼,輕聲問:「又惹禍了?」
高處不置可否,站著也不答話。彷彿心事重重。
「科場考試如何?可有什麼為難?這種小事你原不必放在心上。」高夫人溫言安慰。
「跟科考無關。」
「哦,那又為何?」高夫人見他為難的神色,心下不忍。
高處走過來,恭恭敬敬地給母親斟了一碗熱茶,竟一反往日的嬉皮笑臉,頗為正經地說:「孩兒自小頑劣,這些年難為母親了。」
高夫人聽地一楞:「傻孩子,跟娘說這些幹嗎?說實話,若不是平添你這個活寶貝,這王府的日子真的半點趣味也沒呢。」
說到這,橫了高處一眼:「你那爹爹雖有諸多不是,心是總是疼你,你不可太怪他了。」
「孩兒不敢。天大的漏子都讓爹爹抗了下來,孩兒心裡省得。只是這些年的日子太嫌沉悶了,孩兒想出去走走。就是捨不得娘。」
高夫人垂下頭,眼神裡閃過憂戚之色:「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府裡的束縛讓你厭倦了?」
「有點吧,隨便我怎麼努力,都惹不出大的亂子來,真讓人喪氣,孩兒的銳氣都折了。」高處故意又嬉皮笑臉的說。
「那你出去,又是想做什麼呢?」
「不知道呵,孩兒也沒有什麼本事,只好一如既往的……危害人間吧。」
「你做什麼娘都不攔著你,造福社稷也好,危難人間也好,都無所謂。只是娘真有些捨不得。」高夫人心疼的望著兒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可不行,娘你即使心疼孩兒也一定要假裝捨得,否則孩兒就不忍心走了。」高處說的煞有其事。
母子兩個正說著,門口走進一紫衣侍女來:「稟告夫人,王爺著小王爺去見他。王爺面色不善,好像生了很大的氣,夫人最好還是陪同一起吧,這樣小王爺被責罵時,也好有個照應。」
高處嘻嘻一笑:「還是紫兒妹妹疼我。」那喚做紫兒的丫鬟抿嘴一笑:「你就得意吧,一會見了老爺的樣子,怕你哭都不能盡興了。」
西花廳內,太平王高遠坐在太師椅上,一個頭漲得有三個那麼大。他看完鄧知府呈遞上來的兒子的考卷,一口氣差點沒悶過去,心裡那個無奈啊。這都是些什麼狗屁東西,真難為那逆子怎麼想出來的。
高處從門口走進來,臉上竟淡然自若,彷彿沒有事情發生過。他一如平常的請安問候,然後氣定神閒地瞅著他爹看,似似乎還帶了幾分得意。
太平王高遠強忍著怒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溫和:「處兒,這就是你答的考卷?」
「是啊,爹,有什麼問題嗎?」
「好,好,好啊,兒子,真是難為你了。居然能把秦始皇說成男人中的男人,厲害,果然厲害啊。我看你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謝謝爹誇獎,孩兒會繼續努力的。」高處滿不在乎地說。
「你,」高遠的臉都有些白了:「你這個小畜生,當真要氣死你爹才開心嗎?」
高處心裡忍住笑意,思索了一下,煞有其事地問道:「爹,這小畜生是誰的兒子?」
「你,真是氣死我了!逆子,我沒你這個兒子,你給我滾!滾!」高遠再好的耐性,此時終於崩潰了。
高處一聳肩:「爹,你叫我滾,我可真滾了。你保重,莫要總念著我。」說完高處深情地又看了他娘一眼,一個閃身便不見了。
高遠未料到他說走就走,見此情形,反而一下子冷靜下來了。高夫人目光投向門外,略帶淒哀的說:「老爺說的對,他果真耐不住要走了。天生就是個不能管的人,真是愁死人了。」艷容怔怔地流下淚來,有些無措的目光飄忽不定。
「夫人莫要傷心,這逆子走了也好,省的天天氣我。」高遠嘴硬地說了一句,終究按捺不下焦急,長歎一口氣。
「王爺,卑職派人把小王爺找回來。」鄧知府在震驚中回過神來,巴巴地說。
「不必了。」高遠目光飄向門外,「籠子裡困的住的,不是我高家的男兒。讓出去闖闖也好。」想了一想又哼了一聲:「這混帳,離家出走不知道先裹些銀兩,他的小聰明跟我當年比真是差的太遠了。」
「卑職派人沿途給小王爺打點一二,王爺不必擾心。」鄧知府連忙再次獻上忠心。
「你知道他要去哪裡嗎?沿途打點,太一廂情願了吧。再說,憑他天下無雙的逃跑工夫,你哪追得上他。他若真的要躲起來,一百個你也沒有辦法。」
高遠不合時宜的為自己兒子稍微得意了一番,忽然醒過神來,扭頭沖黑暗中呼喝一聲:「生死雙劍!」
「屬下在!」兩個面白無鬚的中年人不知從何處倏然飛身而入,撲身跪倒在地上,「王爺有何吩咐?」只見他們二人俱都五十多歲,白細面膛,氣度沉穩,每一寸肌膚都像蓄滿了力量,一看就知道是內家高手。
「小王爺離家出走了。憑他的風liu性子,十有仈jiu是去了秦淮尋歡作樂。你們兩個跟著他,暗中保護。別讓別人欺負了他。但凡有事能依著他就依著他吧,勸他不要跑的太野,時不時偷偷回來看看他娘也好。我會假裝不知道的。」
沉吟了一下繼續說:「嗯,……偶而,他若是欺負不了別人,幫他一下也好。」他嚴肅的臉上展露出一絲和藹的神色。
「如果他有了什麼不測,你們就不必回來了,直接投海去吧。」
「定不辱命!」兩道青光一閃而沒。
鄧知府在一邊張大了嘴喃喃道:「兩位公公退隱了二十年,原來在王爺府裡效命。這下好了,有他兄弟二人,天底下還有小王爺欺負不了的人嗎?」
「鄧知府?」高遠斜著眼睛道。
「王爺有何吩咐?」鄧知府趕忙閉嘴。
高遠眉頭微微地跳動著「我現在很生氣,不找人罵一頓看來不能消。你有個兒子是吧,嗯,叫過來,讓本王出出氣吧。」
「啊……?」
郢歷,靖玉十一年,三月。小王爺高處離家出走。
天氣異常悶熱,蒸騰粘稠的濕氣籠罩著整個皇城,空氣裡能擠出水來。二三月的天氣,正應春雨婆娑時節。也許是過於厚重,皇宮裡只有一派壓抑之感。
靖玉皇帝坐在龍椅之上,覺得身子橫豎不自在。心裡突而微微悸動,彷彿有一種只可意會不過言傳的微妙變化。
一個小公公卑躬屈膝湊上來:「皇上,太平王府的消息。小王爺高處鄉試搗亂,被王爺斥責,小王爺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哦?這般有趣。」
那皇帝略作思索,冷哼一聲:「那小處兒臉皮厚的賽過朕,怎麼會受不了責備之言出走,分明是借坡下驢,找機會出去玩。」
「皇上聖明。」
靖玉帝思索了片刻說:「這下有趣了,他一跑出王府天下豈不是要被攪個天翻地覆了。一定非常熱鬧。我身為皇兄,怎麼也要冒險出宮,去照顧這個弟弟才是。你說對不對啊,小橙子?」
那喚做小橙子的小太監慌忙跪倒在地:「皇上不可啊,您萬乘之尊,怎能隨意出宮啊。且不說國家不可一ri無君,單說那幫老傢伙耳目眾多,一旦事發了,定要到太后身邊狠狠奏你一本。皇上你可吃罪不起啊。」
皇上身上一激靈:「是啊,怎麼辦呢?小橙子,你快替朕想個萬全法子,朕這趟出遊勢在必行。如果想不出辦法來,朕罰你去洗馬桶。」
小橙子瞪大眼珠籌劃了一番說:「辦法倒也有,怕皇上不肯委屈。」
「你儘管說,只要能出去逍遙一番,朕受點委屈算的了什麼。」
小橙子看看左右無人,湊到靖玉帝耳邊如此這般一陣絮語,把個靖玉帝說了個面紅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