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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章 渡口 文 / 虛風

    楚天行意氣風發誓師起兵的當日,張素元和方林雨兄弟二人正在渡過黃河,向南進發。

    兄弟倆憑著船桅兀立,遠眺著滾滾奔流萬古不息的鐵紅色河水。來往渡船上的梢公正唱著嘶啞悲涼的船工號子:「你曉得天下紅河幾十幾道彎哎?幾十幾道彎上幾十幾隻船哎?幾十幾隻船上幾十幾根桿哎?幾十幾個那個梢公呦呵來把船來扳?……」

    這邊剛唱完,那邊就接上調,「我曉得天下紅河九十九道彎哎。九十九道彎上九十九隻船哎。九十九隻船上九十九根桿哎。九十九個那梢公呦呵來把船來扳。……」

    聲音沙啞而粗獷,張素元仔細聽了一陣,感到這蒼涼的樂曲中,雖然沒有家鄉右清江的號子來得清澈婉轉,但究其本色其實是一致的,無奈而悲壯。

    萬古奔流不息的九曲黃河,千回百轉,古道新道,變換不定,人的一生也是如此,命運就如河水中的粒粒泥沙,在抵達死亡的終點前,究竟會走過怎樣的行程,沒人知道。他的命運會怎樣呢?望著滾滾奔湧的河水,張素元不禁感慨萬端。

    到帝京不過一年,張素元已隱隱感到,他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中多了些異樣的東西,這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才會在代表著歷史滄桑的黃河上這般感慨。

    迎來送往的船隻上,人們喧嘩不止。突然,一個巨大的漩渦急速游來,不偏不倚,漩渦正好裹住船頭。

    或許,船工正沉浸在號子蒼涼的韻律中有所感懷,一個不小心,手中的船槳猛地失去了阻水,順著水流的急勢,竟漂上了水面,於是船頭順著水勢立時掉頭,打著轉兒隨著水流高低沉浮。

    渡船上下劇烈地顛簸著,都能聽到船板間的榫卯傳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一船人的臉色都在瞬間失去了血色,人們驚呼起來。

    船老大站在船尾,死死地把住手中的櫓,想穩住船身,但情急之下,用力過猛,「喀嚓」一聲,穩舵用的粗大船櫓一下折為兩段,一段拿在手中,一段順水飛去。

    「用船蒿,用船蒿!」船老大聲嘶力竭地喊道。

    船蒿是用來撐船離岸的,長達兩丈的細木桿子,此時一個船工踉蹌著將船蒿抓在手中,但船顛簸得實在太厲害,他幾次都無法把船蒿舉起,恰巧在一旁的方林雨見狀,一個箭步跨上前去,將船蒿奪了過來,隨即塌腰下身,然後雙手高舉過頭,猛地將船篙插向船尾的激流中。

    額上青筋暴起,雙目圓睜,手腕、脊柱、大腿,方林雨全身所有的骨節都在吱吱作響。方林雨和船篙凝固成了一張充滿了爆炸力的巨弓!

    本是隨著渦旋的水流激盪漂移的木船,此時卻只是圍著船篙原地打轉,竟沒有向下游衝去。船上的客人都驚呆了。好一會兒,一張張慘白慘白的臉又都有了少許血色,一棵棵旋到嗓子眼的心也都稍微往下放了放,可還沒等他們的心回落到肚子裡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因為他們又一次更真切地聽到了死神刺耳的獰笑聲。他們聽到了船篙咯吱吱似yu斷裂前的聲音,船篙眼看就要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力量。

    就在這千鈞一髮,生死決於一瞬的危急關頭,迎面而來的渡船上突然飛起一條大漢。橫過十幾米的空間到了船篙上方,大漢就如魚鷹一般直直地插入了不知可以吞噬多少生命的激流中。

    咯吱吱的聲音消失了,已經彎到了極限的船篙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緩過神來的船夫們這才拚命地揮漿,飛濺起的渾濁河水混著船工們的汗水一同汩汩流下。終於,那個巨大的漩渦漸漸遠去,眾人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就在方林雨卸去船篙上力量的瞬間,沒入激流中的大漢破水而出,手持著船篙如天神一般挺立在船尾上。身高足有兩米開外,有如銅澆鐵鑄般的大漢俯身輕輕放下船篙,放下船篙後,重又站直身軀的大漢燦然一笑,直如刀砍斧剁般的臉容竟於瞬間放射出太陽般的光輝,真誠而無暇。

    這大漢竟是非常的年輕!張素元和方林雨二人都看得一呆,心中都不由喝道:好一條大漢!

    隨著大漢嘴角翹起,天空地闊的朗朗笑聲就傳到了眾人耳畔,大漢抱拳一禮,向著方林雨說道:「兄台,真好功夫!」

    方林雨剛才聚力於船篙是為了撐住木船,不讓它被渦流捲走,而沒於水下的大漢也是聚力於船篙,但卻是為了護住船篙,不使它折斷。在與大自然的抗爭中,人鮮有不盡全力者,也容不得你不盡全力。大漢和方林雨通過船篙的角力,就等同於是一場雙方都毫無保留的生死較量,相互間功力的深淺自是都瞭然於心。

    方林雨既對大漢的儀容心折不已,又對大漢的功力十分欽佩,何況這些日子來,和大哥整天膩在一起,人也隨和了許多。聽到大漢稱讚自己,方林雨趕緊抱拳還禮,也大笑著說道:「兄台,你也一樣,彼此彼此。」

    聽到方林雨毫不謙虛地受落了他的稱讚,神色間沒有絲毫忸怩,同時還回贈了他同樣的稱讚,大漢覺得很有趣,方林雨的率直也對了他的脾胃。

    就在大漢立身船尾,看見方林雨的瞬間,也同時看見了站在方林雨身邊的張素元。大漢心中暗讚一聲罷了,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個年輕人也同樣極為不凡。

    大漢正要開口,和這兩個看來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卻讓他一見投緣的年輕人好好攀談攀談,但卻不得不把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仈jiu個船工在船老大的帶領下,已跪到在他們面前叩謝救命之恩。好不容易把感激涕凌的船工們打發走,大漢揮手示意他乘坐的渡船不必管他,可以走了。

    津川渡,萬里黃河上無數渡口中普普通通的一個小渡口。渡口旁邊一塊背風的窪地上也照例有一個用茅草為頂,草蓆作牆搭成的簡陋小酒家。經營小酒家的夫妻倆以紅土高原人的淳樸和熱情招待著渡口上來來往往滿面風塵的人們。

    船老大也隨他們三人朝不遠處的小酒館走去。夫妻倆見船老大帶著客人進來,趕忙端茶倒水熱情地招呼著。

    「大妹子,把燒刀子,把你們所有的好吃食都拿出來。」船老大大聲地吩咐著。

    四隻大海碗裡倒滿了辣死人的燒刀子,船老大端起了海碗,說道:「俺是個粗人,但俺也知道恩人都不是凡人。俺們也沒有什麼能讓恩人看得上眼的,俺就借這碗燒刀子,帶老少爺們謝謝恩人了。」

    說罷,船老大一仰頭,咕咚咚一口氣就將滿滿一大海碗燒刀子一飲而盡。大漢一見,說了聲「好!痛快!」,也把海碗端起一飲而盡。

    大漢喝得比船老大還快。看著二人喝酒的樣子,張素元和方林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有點大眼瞪小眼的意思。兄弟倆平時也都喜歡整點,也基本可以歸入有點量的人士,但要像大漢和船老大這麼個喝法,他們就不僅僅是怵頭這麼簡單。何況這海碗裡的燒刀子,光是酒氣就能把人沖個跟頭,他們可從未喝過這麼烈的酒!

    方林雨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沖船老大和大漢笑了笑。船老大每天迎來送往,這點眼力見怎會沒有,他趕緊說道:「恩人,這燒刀子太烈,如果恩人沒有酒量就不要喝了,會傷身的。」

    張素元和方林雨沖船老大歉意地笑了笑,但二人還是端起碗來各自喝了一大口。燒刀子辛辣的程度還是出乎了他們的想像,張素元還能免強忍著,但方林雨可不管什麼形象不形象,辣得齜牙咧嘴直抽冷氣。

    船老大看得出恩人們有話說,他在這裡久了不合適。船老大站起身來,雙手抱拳懇切地說道:「小人雖不富裕,但這頓飯就讓小人請了,好略表我們的謝意。」

    說完,船老大固執地看著三人。

    張素元站起身來,抱拳還禮道:「船家大哥,那我們就謝謝了。不過既然如此,那船資我們也不付了,您看可好?」

    「好,好,這樣好。」船老大開心地笑著走了。

    看著船老大走遠了,三人這才轉身回到酒館。坐定後,張素元向著大漢抱拳說道:「在下張素元,這位是舍弟方林雨,敢問壯士高姓大名,怎樣稱呼?」

    大漢急忙站起身來,紅著臉抱拳說道:「壯士之名,實不敢當,小弟董震雲今日得遇二位兄長,真是高興得很。」

    張素元也站起身來,伸手讓道:「你我兄弟萍水相逢,千萬不要拘禮,快請坐下說話。」

    二人坐下後,卻見方林雨翻著眼睛,白著董震雲說道:「沒想到你五大三粗的,高人兩頭,粗人三圈,喝酒也豪氣,說話卻這麼文縐縐的。」

    董震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張素元看著尚帶稚氣的董震雲,真是越看越喜歡。

    張素元和方林雨把董震雲送到渡口時,就見船老大把滿船亂烘烘叫嚷著的客人丟在一邊不管,反而屁股下墊著一塊石頭在那兒望天玩。

    見三人過來,船老大急忙跳起,跑過來哈哈笑著說道:「恩人來得真是時候,俺正要開船了,來,您快請上船。」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為船老大這份細膩的心思所感動。船老大知道董震雲原本是要到對岸的,所以他就一直等著,不管董震雲今天到不到對岸去,他都要等出個結果來。

    董震雲與張素元、方林雨拱手作別,兄弟倆目送著木船消失在蒼茫的煙波間。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船老大收拾木船時,在隔板裡發現了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淚水一下子模糊了船老大渾濁的雙眼,突然,船老大狠狠一跺腳,又正反抽了自己倆嘴巴子,混啊,一把年紀都他媽活到狗身上了,他竟忘了問恩人的姓名。

    瘋了一般向酒館奔去,看到老闆娘,船老大急切地問道:「大妹子,你知道剛才吃飯的那三個客人的名字嗎?」

    看到船老大如此慌急,老闆娘遲遲疑疑地說道:「好像有一個人叫張素元什麼的,我也只是約莫聽到好像是這個名字。」

    「真是叫張素元嗎?大妹子你能肯定嗎?」老闆娘的話音剛落,船老大就緊接著問道。

    老闆娘想了想,終於點頭道:「是,是叫張素元。不過是誰叫張素元,俺就拿不準了。」

    「啊,對了,俺差點叫大哥給追忘了,那兩個年輕人托俺把這個給你。」說著,老闆娘拿出了一錠五十兩的銀子。

    又看到銀子,船老大咕咚一屁股坐在長條凳上,這算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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