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受,姓王名八字笨蛋,別號癡呆散人——這當然是假的。
他是有個頗文雅的名字的。然而這個名字的文雅屬性完全是由其父母賦予,於其本人關聯全無,因此讓人念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完全無法想到他本人——縱然想到了,也只覺得雞皮橫生寒毛倒豎。
所以他的名字很少有人叫,大家都按自己的喜好給他起順口的外號,往往一間房裡仈jiu個人叫仈jiu個名字,只有他一個人回仈jiu次頭——而我,叫他囧受。
囧受是個很好懂的人,由兩個基本部分組成,外面的部分叫「人模狗樣」,內裡的部分叫「狼心狗肺」。以生理年齡算,他虛長我兩三歲;從心理年齡看……尚停留在兩三歲的階段……
和囧受的孽緣是由相親開始的。
那年我未滿20歲,腐齡七,宅齡五,又宅又腐的狀況讓家中高堂深感前途未卜,十分憂慮,便想通過相親這種原始又有效的途徑把我未來的不安定因素扼殺在搖籃裡。
於是有了我與囧受的第一次見面。
首先自然是互相介紹,問安,扭捏,推說「您先坐」,點頭哈腰。
雙方家長及介紹人均在座,我只得彬彬有禮,他亦是侃侃而談,眾人點頭微笑,真一派和諧景象。
然不多時,雙方父母及介紹人便前腳跟後腳以「哎呀我想起我們家屋頂漏水還沒修」、「哦哦,對哦,我們家拖鞋底掉了要回去粘一下」之類一眼就能識破想像力極度貧乏的垃圾借口遁走,留下我和囧受兩人大眼瞪……好吧,以他的眼直徑及占臉比例,實在不能說是小眼。
沉默。
沉默。
沉默。
家長一旦撤離,談話內容就連最基本的「啊這個菜不錯吃」也沒辦法維持。幸而雖不是人人都健談,但是人人都會吃,自有咀嚼之音可以填補談話的空白——於是我們吃啊,吃啊,吃啊……吃啊,吃啊,吃啊……吃啊,吃啊吃啊……
吃啊……吃啊……吃……啊……
再我終於醒悟到這麼吃下去一對不起身材二對不起錢包絕不是個辦法的時候,對面的仁兄把果汁杯「咚——」地一聲往桌上一放,嚇得我半塊叉燒就這麼梗在喉裡上不著天下不挨地。
「好了,該談正事了。」
我心下一驚,暗道「老大我和你實在沒啥正事可聊,其實都是爹娘作梗我和你無怨無仇你不要扒上我……」的時候,那位義正詞嚴地開口了:
「我們今天是出來相親的。」
呔!浪費了半天表情就憋出這麼一句大廢話!
「相親就是要找未來老公老婆的。家庭條件不說了,我對未來老婆有以下要求:一二三四五……」
他自顧自地說將起來,條理清晰內容豐富,語氣嚴肅語速迅捷。可惜由於年代久遠其具體內容無法清晰記憶,依稀記得無非是要美麗要溫柔要賢惠要顧家要知書達禮要三從四德以及等等其他……
我一塊叉燒梗在喉間完全無法插話,心想關我什麼事啊老大,我坐在這裡主要是為盡禮貌順便耗到你付錢我好吃頓霸王餐,犯得著就這麼傳教士似地講起未來理想麼這塊叉燒怎麼那麼硬再吞不下去我要喝醋了……
那位頓了一下,看看我,見我不反應,興致反而高漲起來,拖長了腔調抑揚頓挫地說:
「嗯……所以,你要成為我的老婆,還有以下缺點:……」
我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被耳屎糊蒙了,心想見過極品的,沒見過這麼極品的,做人總不能做到這份上吧?於是下意識地多問了一句:「什麼?」
只見該仁兄用他那高鼻子下的兩個小黑孔越過尖尖的下巴頜子望著我:「我說你要做我的老婆,還有以下缺點,一、外觀不行,身材太差,照你這樣子至少還要減肥減個10斤。二、……」
我一聽腦袋「轟」地一下就炸了。想我活了將近二十年,就沒見過有靈長類人屬人科的動物這麼使用中文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種情況。呆滯了一會,回過神來發現該兄弟已經進行到「六、吃飯坐姿太差……」了,心想哇靠今天真是人品男大放送不看個回本對不起上帝的厚愛,於是喝一口水,安靜等他講完。
他列到「十」的時候,終於停下來。呼了一口氣,一根黝黑鼻毛在鑽出鼻孔來對我羞澀地笑。
「說完了?」我當時應是沒有什麼語氣——經驗不足,閱歷尚淺,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實在不知該用什麼語氣。
他志得意滿地點頭:「嗯,要是這些都能改過來,勉強可以登記進入排隊階段吧!」
我額邊青筋突跳心上怒意叢生,腦中只剩一個「凸」字在灼灼閃動!
我雖然身材有待考量相貌值得磋商,卻也輪不到你這油頭粉面的小蹄子來說三道四,正所謂輸人不輸陣,一時女王魂爆發,「咚——」地一下……把那個叉燒吞下肚去:
「這位——」
開口便覺不妙,本想很有氣勢地叫囂「xxx你給我聽好了!」,但話未出口發現雖然介紹人在一個半小時前才狠狠地向我推銷了他的名字,我還是連一絲印象也沒有留下,只得中途改口,硬生生把雄偉氣魄系擰成陰險狠辣系,其表情之猙獰用詞之狠辣在多年後的今天,囧受依然時時提起心有餘悸:
「這位仁兄,你以為你是誰?就算你把你自己洗乾淨了綁在床上腸子灌清工具奉上抹好潤滑求我上,我都未必肯上你。」
話一出口我自己先後悔了,想我近二十年來夾著尾巴做人,親朋好友中沒有一個見識過我那純潔的羊皮底下腐化的狼爪,怒急攻心之下居然自我暴露,萬一他一宣揚,我的一世英明不就……
沒想對面那張清秀(?)的小臉果然刷地一下就紅了。
然後又刷地一下白了。
然後又刷地一下青了。
最後……刷地一下黑了……
只聽他顫巍巍地說:
「你……你怎麼知道……」
我呆滯了,看那臉上青紅皂白又走馬燈地換了一圈,才恍然大悟。
那還是一個j+尚未氾濫,美劇並不蓬勃的年代,我腐齡雖有六七,卻始終還是在2d世界打轉,硬要說與3d有關的,只有ff系。現下一個活的有體溫會說話會動的gay陡然出現在面前,實在是驚得我措手不及。
話也說了,事也揭了,女王的架子也端起來了,只得搜腸刮肚努力回想當時在gay網上看過的辨別小受的方式,沉住氣盡量用很專業內行鑒定系的語氣說:
「嗯,你走路姿態猶如夾了個雞蛋。」
剛說完我自己就被自己雷得風中零亂,沒想到那丫卻嬌羞得如魔似幻,垂頭微微一笑:
「啊,是這樣嗎……」
——於是我認識了囧受。
——於是我聽到了命運的齒輪因為缺少潤滑油,在夜半無人時,痛苦的發出刺耳的嘎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