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珍惜拿了銅錢先是去了醉仙樓買了二兩上等女兒紅,原本打算再去對面那條街上的水粉店裡買胭脂,又怕耽誤了時間挨師傅罵,最終還是放棄了。但是就在她返回來的路上還真遇到了壞人,不過這些壞人的目標不是她。
衛珍惜老遠就看見巷子口有幾個凶神惡煞的男子在圍毆一個乞丐。那群壞蛋嘴裡罵罵咧咧的,似乎正討要什麼東西。衛珍惜認得那個乞丐,年紀一大把雙腿又殘廢,白天就在這一帶乞討,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而那幾個凶神惡煞的男子是什麼來路,她就不清楚了,也許是附近的惡霸流氓,來徵收保護費的。可是他們能從一個乞丐身上得到幾個錢呢?
衛珍惜和師傅的生活本來就拮据,平時雖然對那個乞丐充滿同情,卻根本沒有餘力幫助他,如今她看到那乞丐受到欺凌,實在忍無可忍,氣血上湧,從地上撿起半塊磚頭,手上一用力,磚頭就碎成幾塊。她躲在一堆雜物後邊,將磚頭碎塊朝著其中一個圍毆乞丐的男子的後頸狠狠丟去。
衛珍惜自從五歲起按照師傅教給她的半本小冊子修煉一種奇怪的功法之後,力氣就變得越來越大,捏碎磚頭輕而易舉。她力氣大手勁足,稍加訓練掌握準頭,對付飛禽走獸手到擒來,尤其擅長丟石子打鳥,弄些野味改善生活。偶爾遇到普通的壞人,她靠力氣大和這手無師自通的暗器功夫尚能自保。不過師傅一再告誡她,不要仗著有點小本事就四處打抱不平,尤其一個女孩子家被人知道她力氣比牛還大,會被當成怪物的,誰還敢娶她。另外武林中人有些不成文的規矩,大多數良心未泯的習武之人都不會殺害手無寸鐵的婦孺或者老弱病殘,因此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不會功夫的反而比會功夫的更容易活命。
但是衛珍惜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高手,而且她最是羨慕那些為人稱頌的江湖俠客,所以她時不時地也會偷偷行俠仗義一把。
脖子上狠狠挨了一記碎磚頭的惡霸男,疼得直跳腳,左右看了看根本不知道襲擊從何而來,頓時大驚失色道:「有高人埋伏,兄弟們快走。」
旁人只見一小塊碎磚頭深深嵌進那人肉裡,鮮血直流,也都慌了神,顧不得其他,一哄而散。
衛珍惜心想,原來是一群膽小鬼,倒是省了她的力氣。等確定那群人跑沒影了以後,她才走到乞丐身旁,假裝剛巧路過的樣子關切問道:「老伯,老伯,您怎麼了?」
這個老乞丐本來是蜷縮在地上,被打得頭破血流,隱約感覺那群壞人已經逃走,又聽見衛珍惜叫他,他強忍著傷痛睜開昏花的雙眼,模模糊糊應了一聲:「嗚……還好。丫頭啊,那群壞蛋走了沒?幸好你沒遇到他們,唉,這世道。」
衛珍惜沒有講出是自己打跑壞蛋的,只是小心翼翼將老乞丐扶起,讓他靠在牆邊,問道:「您哪裡不舒服?要不我去弄點熱水和吃的給您?」
「丫頭啊,我這把老骨頭沒幾天活頭了。你先別走開,我有幾句話要說給你。」老乞丐彷彿是迴光返照,聲音比剛才清晰許多,顧不得擦臉上的血,急切道,「丫頭,我看得出你是好人,我一生孤苦,臨死能有你陪一會兒深感欣慰。我恐怕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了,倘若我死了,想拜託你將我的屍體用草蓆子捲了埋到鎮西那棵枯柳樹下邊。那棵柳樹也是孤零零一個,我正好和它做個伴,記得讓我的頭向著柳樹,腳朝正東……」老乞丐說著說著噴出一口血,氣息一頓,雙眼上翻。
衛珍惜嚇了一跳,趕緊為老乞丐拍背順氣。
師傅給她的那半本小冊子上畫的只是一些練氣的姿勢法門,師傅說是她死去的娘親留給她的遺物,師傅也看不太懂更是不會練。而且師傅還說她娘臨死的時候反覆強調,這功夫只能女子練習,男子是根本練不出名堂的。還好她師傅知道人體穴道經脈位置,指點她一二,其餘她完全靠自己摸索,能在體內存貯一些內力已經不錯了。至於如何應用內力,小冊子上沒有寫,她也不會,只知道憑感覺亂拍。她師傅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她給師傅拍拍,師傅就能舒服一些。
衛珍惜拍了幾下,那老乞丐終於順過氣來,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一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一寸長半寸寬的小牌子,顫顫巍巍說道:「這牌子是前兩天我在這附近的街上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值不值錢,摸著做工倒是挺精緻,就送給你吧。也不知道當了能不能換張草蓆子裹屍。」
衛珍惜雖然窮,但從來不平白收別人東西,她左右推辭。
那老乞丐又說:「我身上就這一樣看起來值錢的東西,你先替我保管一晚,我可不想將來死了連裹屍的蓆子都沒有。倘若明天早上我還好好的,你再還我便是。難道你還會貪我這老乞丐的東西?」
衛珍惜想了想也對,萬一再有什麼壞蛋來欺負老乞丐,搶了這塊牌子怎麼辦?反正她自認為絕對是誠實守信的人,一味推辭扭捏就顯虛偽了,於是大大方方收下老乞丐那塊牌子,仔細裝在貼身的兜裡。她又說道:「我先回去找些傷藥和吃的給您送過來。」
這回老乞丐沒吭聲,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多說話。
經過這一陣折騰,耽誤不少時間,衛珍惜拿著打好的酒回到往來順的時候,大堂裡就只剩下衛半仙一個人了。
衛半仙看到徒弟平安回來,心裡高興,面上卻裝作生氣的樣子怒斥道:「死丫頭,買酒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
若是平時,衛珍惜一定和師傅插科打諢鬥鬥嘴,爺倆兒樂和樂和,現在她心中裝了事情,不敢隱瞞,就把剛才的所見所聞和她偷襲壞蛋的作為都小聲告訴了師傅。說完央求師傅道:「師傅,您不是有家傳藥酒麼?**跌打損傷的那瓶,借給徒弟用用,那老乞丐很可憐的。」
衛半仙比衛珍惜見多識廣,總覺得那老乞丐先是無端被人圍毆,而後的說話行事都透著古怪,與尋常人多少有點不同,他心存懷疑又不敢聲張,就端著沒吃完的小菜哄著衛珍惜回客房內說話。畢竟在大堂上有掌櫃夥計來回走,人多眼雜。
衛半仙和衛珍惜住一個簡陋的套間,房間狹小傢俱破舊,裡外就隔層布簾。若非衛珍惜已經是大姑娘了,他們雖是師徒情同父女,但男女共居一室總會惹人閒話,衛半仙這才忍痛多花錢租套間。
不過自從衛珍惜有了duli的一間睡房,她著實高興了一陣子。看著徒弟開心,衛半仙也覺得頗有些幸福的滋味。
兩人進了房間,關好門窗,衛半仙才讓衛珍惜將那塊牌子掏出來看看。
衛珍惜從老乞丐手裡接下這塊牌子的時候,並沒有仔細看,如今藉著油燈的亮光,這才發現牌子正反面居然都是刻了字的。
牌子正面一團雲紋,紋中刻著四個字「江北左府」,背面則是「喜迎尊客」。這牌子的質地不是金銀,倒像是銅鐵混合物,散發著一種罕見的墨黑色的光芒。
「江北左府?」衛半仙沉吟片刻一拍大腿道,「為師想起來了,江北左府指的難道是大名鼎鼎的江北隆城左侯爺的府邸?」
衛珍惜一聽來了勁頭:「隆城左侯爺?是不是那個公然拒絕皇帝賜婚,無心從政,整日吟詩作畫,最喜結交江湖豪傑的左侯爺?師傅,您說這牌子會不會是左侯爺家邀請客人用的信物?」
衛珍惜聽的最多的是兩年前這位左侯爺拒絕娶攝政王的長女,皇帝出面賜婚他都不肯,一心追求一位江湖俠女的故事。左侯爺相貌才學如何都不重要,衛珍惜最欣賞的就是他能不顧世俗,敢於追求真愛的品xing。雖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位被左侯爺追求的江湖俠女究竟是誰,但只是想想就足以讓衛珍惜羨慕了。
「你說得不錯。為師聽人講過左侯爺曾經特製了十六枚迎客牌,專門用來邀請江湖中有身份有來頭的大人物去府上做客。只要到了他府上,出示這塊牌子,就能白吃白住。」
「白吃白住」這四個字比能親眼看到傳奇的左侯爺,更能讓衛珍惜心馳神往,侯爺府內的生活水平比這往來順一定高不少,八成頓頓都有酒菜,就算住不長久,能混進去開開眼界也值了。
衛半仙看徒弟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他們窮日子過太久了,老天終於開了眼,這樣的機會不容錯過啊,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心動。他說道:「小惜,你是不是想去左侯爺家裡見見世面啊?」
衛珍惜點點頭,下意識地擦了一下口水,央求道:「師傅,這牌子是那位老伯寄放在我這裡的,咱們不如想個辦法借來用用。或者乾脆帶上他一起去江北,過幾天好日子。」
衛半仙歎了一口氣道:「你想得容易。就算咱們能拿到這牌子,可身無餘錢,吃了上頓沒下頓,去江北一路花銷如何著落?倘若再帶上個殘廢的乞丐,更是困難。你以為碧雲山山路那麼好走麼?師傅沒力氣,總不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家背個老乞丐走吧?」
說到這裡,衛珍惜突然道:「對了,師傅,先拿藥出去看看那個老乞丐吧,救人要緊。」
衛半仙不是狠心的人,壓下滿腹疑團,拿了藥酒跟著衛珍惜出了往來順直奔那個老乞丐呆的地方。
等兩人走近了一看,卻發現那老乞丐已然氣絕。
衛珍惜大驚失色。
還好衛半仙彷彿已經猜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相對比較鎮定,安慰她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數,他生時困苦,死了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幸好還有咱們能為他完成遺願,幫他入土為安。」
衛珍惜落寞地點點頭,按照師傅的囑咐,回客棧取了床鋪上的蓆子回來,將那老乞丐的屍體裹了。
衛半仙主張就在附近找地把那乞丐埋了,倘若耽擱太久,被旁人注意到,他們雖然出於好心,可沒人作證,反倒會惹來麻煩。
而衛珍惜則堅持要尊重老乞丐的要求,將他葬在鎮子西邊的枯柳樹下。
衛半仙拗不過徒弟,兩人便偷偷摸摸抬著屍體,藉著月色去了鎮西。
還好夜已經深了,兩人走的是荒僻的小巷子,沒人注意到,有驚無險來到鎮外西邊的枯柳樹下。
這棵枯柳樹很好找,周邊再沒其他樹木,孤伶伶的樣子很是淒涼。
老乞丐要求頭朝柳樹,腳朝正東下葬,這挖坑的位置基本上就確定下來。
衛半仙師徒兩人,在天氣好的時候為了省錢,會在野外露宿,隨身都帶著一些挖坑做飯的工具,用來修建土灶。現在弄個埋人的坑並不費力氣。
兩人是做好事,三更半夜在荒郊野外挖土埋人,心中並無不安。挖著挖著,差不多快能埋下一個人的深度時,衛半仙突然看見土裡露出一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