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煙裊裊而起,青銅錯銀玄虎沙盞,下有鎖金燭台,茶葉被燻熱,香氣在燭火的搖曳中散開。
「喝吧。」
我皺眉看著這盞茶,漢茶苦澀,我是早已知道的。我希望我的這點表情能夠讓他產生同情心,撤回茶盞。
「喝吧,藥茶。」老人將茶盞放在我的面前,我旁邊還有一隻小小的鐵薰爐,他的帳房暖暖的有一股讓人發懶的氣息。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苦……」我縮起舌尖。
翟子易望著,忽然一笑,與他方纔的冷淡相比,此時就如這苦澀的茶,一股暖流入了肚中。他說「你這小妮子生得是真好看,難怪小侯爺看著你,心疼得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紅了臉,連蒼白的指甲蓋都透出一段粉紅色,如碧波上浮著幾片花瓣。
「小侯爺自小有氣喘的舊症,陳夫人讓我幫他調理,從小就喝我的藥。現在,人也壯了,身板兒也少見的結實,讓我少cāo了不少心吶!」
我聽著他拉家常,他口中的陳夫人就是去病的娘,嫁給了詹事陳掌。
「小侯爺這個人,他決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這幾年皇上,詹事,衛大將軍都替他張羅親事,他也沒有一個准信兒。」我聽著事情說到我身上了,低頭假作喝茶。
「長安城那麼多貴家女子他看不上,我倒是不替他著急。好男兒志在四方,小侯爺是難得的將才,眼光挑剔一些也沒有什麼.^^^.」他停頓了一下,「現在。我冷眼看著你們兩個,我是真的有些擔憂了……」
我抬起頭「我們……有什麼不妥麼?」是皇上要他娶公主?是他母親要他娶官宦之女?我是見不得去病棄我而走的,如果他們家族有這些事情。我只能……
「只能」如何呢?
……我想不出,頭絲絲地疼……喝著那茶。也不覺苦澀。「三天前,小侯爺讓老夫給你把脈。我此生都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脈象。」他灰色地眉毛結成一個小小的川字,「若論你的體質不過是個尋常女子地身體,怎麼你用起自己的身體來卻似乎是旁人地,只管不斷掏空。不知道將補休養?」
我沉吟起來,這點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只是碰到了危險就不斷調用身體的潛力。翟子易說「如今雖然不能說是油盡燈枯,可也傷損了一大半。再不知道調養保息……」
我放下茶盞,無緣無故鬆了一口氣,原來,這就是他擔心的地方。神思疏忽恍然,下面的話就沒有怎麼聽清楚。
翟先生看出我神魂不捨,氣血衰斂。說「現在還算不太遲,並沒有到藥石無醫,金針難渡的地步。好在也年輕。總還有圜轉地餘地。今日先給你刺幾針,明日開始。來老夫我這裡用畢午餐。我給你施針治療。真正用得上的藥,還要等到漢境才有。前些天那個長著匈奴臉的月氏人送來的天山雪蓮、祁連珍珠貝母。巴丹吉林鎖陽雖然都是難得一見的好藥,只能治標難以治本。」齊……
我裝作不曾注意他的這句話,點頭「翟醫師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去病信任的人,當然也是我信任的人。他掏出金篦、琉璃篦、銀刀、金針,乃至艾草、黃葉等等。然後讓我將手臂伸出來,開始給我做治療。
「翟先生,霍將軍來了。」門口有人小聲通報著。
「讓他進來。」翟醫師給我點燃金針上的艾草。淡淡地青裊之煙在屋子裡升起,含著澀澀的清香。
去病走進來,看到我的一條手臂上密密麻麻插滿了金針,去病看著那長達數寸地金針扎入我的手臂,微微皺起眉頭,好似紮在地是他自己地身上。
翟先生沒有看他,口內說道「小侯爺小時候最怕扎這個針,一說起這個就躲得找也找不到。其實一點兒也不疼,對吧?」末一句是對我說的。
我忍不住去看看去病,他微淡地笑容勉強含在嘴角,神情是被人揭了短的尷尬。我想,這下公平了,他也有出糗的事情呢,遂笑彎起一點嘴角。
他見我笑話他,忙擺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灑脫姿態,看帳簾外的雲彩。
「別動。」翟先生的手正搭在我的脈搏上,「正在幫你調察氣血。」
「我沒動。」滿胳膊的針,我哪敢動。
「沒有說你。」
去病閒坐無事,正嫌自己不夠瀟灑,拉著衣衫。
聞言,僵硬了。
他嘩地一聲站起來,一摔門簾出去了。
午後的陽光從那小小的帳頂天窗洩漏下來,照在艾草裊裊飄散的青煙上,屋子裡顯得靜謐而溫馨。
等到艾草燃盡,翟先生一邊整理他的針石用具,一邊說道「我將你的淤血從肺腑中引渡到了經絡之中,這幾天一定要記住不能妄動真氣,否則有性命之憂。你何時行經?」
我……我……我囁嚅著說不出話來,這樣的事情怎麼可以問?翟先生笑道「我把去病當成自己家人當慣了,你現在也把老夫當成自己人。問了這個我好下藥石調治你。」
自己人……我心中覺得溫暖。這個事情我平時也不太注意,當初小姐教過我如何應付。現在涉及到了自己的生命問題,便仔細回憶出來,放輕聲音告訴了他。
他道「那就是這兩天了。現在給你下了針,到時候可能會疼。疼得重了,記著要找我開藥,不能自己強忍著。」
拿起手中的白樺樹皮,清秀穩健的幾個漢隸「天青雲兮墨書空,思量只有夢來去。淺闌無痕午後雪,雁字回樓可入否?」
我在小吱手中學得一點文墨,便在走進氈包之前吩咐羅大人「如果花尚公主來到,請她入帳說話。」
羅堯躊躇了一下「我要去請示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