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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十二章 一杯濁酒一段愁 文 / 七月飛凰

    巷子很黑,這個朝代也沒有路燈,只有巷子的兩旁,有人家的地方有燈光漏出來,把個巷子弄得一段光明一段黑暗,正如我此時的心情,一段是喜一段是憂。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認出我來了,僅憑那句話就認出來嗎?他也太神了,而且,剛才他的目光根本就不是在看我。

    穿過巷子,來到一條小河邊,他在垂柳下站住,讓我也站在他的身邊:「你叫什麼名字?」

    「黃瓜。」我偷窺一下他的表情,他毫無表情。

    「長安人嗎?」他盯著河水。

    「不是。」

    一回答完他立刻轉過頭來看我:「那你是哪裡的?」

    唉,我歎氣,他又開始查戶口了。我按照早已和小吱編好的身世進行通報,因先前背默過無數遍了,說得十分順溜:「民女乃是代郡人氏,今年三月,匈奴人騷擾家鄉,黃瓜家人都死於匈奴人的刀下。只和堂兄還有表姐倖免於難,因無處生活輾轉到長安,堂兄以唱歌為生,表姐從前因生計所迫學習過雜耍,黃瓜身無所長,以打雜為業。」

    他不再說話了,席地坐下,面對小河,過了一會兒見我不敢有動作,道:「坐下。」我按照長安城平民女子在貴族面前的坐姿,十分小心地坐下。他繼續看著河水,彷彿在和我比賽耐心。耐心我是有的,但是,班主大人未必有耐心,我實在忍不住了:「霍將軍,民女還要回去涮碗,晚回去了怕主人苛責。」

    「哦,聽起來你怕那個主人勝過怕我?」他的話語中似乎含著冷哼。

    我搖頭:「不是。可是,吃飯大過天啊。」

    他轉向我:「其實,黃瓜姑娘是誰都不怕吧?只想找個借口快點脫身。」被他點穿,我噤若寒蟬,早知道他是個感覺敏銳的人,在他面前是不能夠耍心眼的。我囁嚅著嘴巴,哪裡還敢說半個字?他道:「我曾經有個故人,表面裝得謙恭溫順,骨子裡比鐵塊還要硬,看起來黃瓜姑娘跟她還真有幾分相像呢。」

    我悚然大驚,抬頭看他——「我不是她!」話一出口我便覺得不妥。

    他卻眉目淡淡,依舊平靜地望著河水:「我知道。」

    「……」我低著頭。

    「你回去吧。」他輕輕說。

    我混雜著意外、解脫、還有一些失望,站起來:「霍將軍,民女告退。」低頭轉身,慌忙疾跑。走出了巷子,重新融入熙熙攘攘的長安城,融入了長安城一百六十閭裡中最不起眼的地方。

    那裡,還有一大堆碗等著洗呢,希望我可以洗得很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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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三個。」我把洗乾淨的碗疊在灶台邊,手腳麻利地用鬃刷刷著鍋台。外面的夜已經深了,我的事情也總算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把抹布用熱水搓攪乾淨,走到大堂裡去抹案桌。

    晚上的大堂裡一片黑暗,當然我做事情並不需要光線。明月為伴,孤星作燈,我在黑暗中一把一把地抹案桌。稍含油膩的抹布擦在桐油案桌上,有時候得用力抹上好幾把。我用足全身的力氣擦抹著桌子。擦了一張又一張,大堂裡一共有五十四張案桌,我擦完一遍又重頭開始擦……

    桌子已經光滑得連蒼蠅也上不去了,我頹然坐倒在案桌旁,往案桌上一伏,光滑的桌面讓我滑了出去,咕嚕一聲碰到了什麼東西。我看了半天才看出這是一壇客人喝剩的殘酒,不知怎麼忘了收走。我順手拿過來,月光從格子木窗中一格格透入,落在案桌上組成一道道方形的網線,我如同網在網兜裡的魚,怎麼走也走不出有生天。

    我打開酒罈的黃裱布,濃烈的酒香便躥了出來,讓我的腦門一陣發昏。

    「彎彎。」一個聲音忽然出現我的面前。

    我抬起頭,睜圓了眼睛看著小吱。小吱看了看我手中的酒罈:「我們還從來沒有喝過酒呢,不如,今天你陪我喝一點兒?」

    我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自從進入這個身體我也沒有喝過酒。小吱說道:「怎麼,這一點都不肯?」

    「好吧。」我心如亂麻,坐了下來。擺開酒杯,我們喝了起來,味道辛辣我不愛喝,卻被小吱不斷地勸著。喝過三巡,那一點點暈忽忽的感覺讓我感到非常舒服,我笑著自己去拿酒喝。

    小吱按住我的手,目芒清銳地看著我:「冠軍侯好像認識你?」我茫然搖頭。他皺眉看我:「彎彎,你看看你這付慌亂的樣子,你想騙誰?去平陽公主府是為了他吧?被柳姑娘趕回來也是因為他?」「沒有。」我殘存的意識依然在保護著我……讓我喝酒……

    「彎彎!」他大聲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一陣涼風帶動百樂門屋頂上數十風車,風車嗚嗚轉動起來了。百樂門大廳兩旁的布幔也隨風而起,彷彿鴿子潔白的翅膀。

    我糊里糊塗地笑著:「小吱,你在說什麼,我什麼事情也沒有。酒是你讓我喝的,怎麼現在又不讓我喝了呢?這多難過!」我開始去拉他的手指。

    「每次見過他以後,你就要昏昏沉沉好幾天,你這樣要拖到什麼地步去?」小吱緊緊抓住酒罈不肯放,「如果你只是一個人有點想法,我不會來干涉你。今天,發現你不在屋子裡,我就出去找你,你們之間我什麼都看見了!」

    「看見了,你看見什麼了?」我用力去掰他的手指,爭那一壇殘酒。

    「我看到他對你……」

    「沒有就是沒有!都跟你說了,什麼也沒有!!」我兇猛地掰開他的手指,拿起酒罈就衝了出去。小吱沒有能力攔住我,眼睜睜地看著我一路狂奔跑到了百子池。

    風吹向百子池,拂過萬千荷葉,一層層荷浪從湖邊垂柳一直翻捲到百子湖見不到岸邊的遠堤,彷彿藍水的湖上又生出一層綠猗的湖來。

    我直接跳上了自己的小船,腳在湖岸上用力一蹬,飛快地遠離了岸邊。我站在船頭上,船在荷葉中穿行,蓮葉摩擦著我的衣袖,初生的荷花苞摩擦著我的身體,滿堤皆清涼。我吹了許久的風才安靜地坐了下來,仰起頭,咕嘟咕嘟用酒將自己灌了個透!

    荷風吹過我的衣襟,搖擺我的扁舟。我坐不穩,臥倒在船艙裡,手一鬆,傾倒的酒罈在百子湖的波濤中一沉一浮,漸漸離我遠去。

    一大蓬柳葉從岸邊傾下,鋪滿了我的全身。柳葉如絲,絲如雨,我的手臂垂倒在碧水中,白萍沙洲,荇蓀點點,有紅魚在繞船而行。醉意上頭,我終於閉上了眼睛:藉著這個酒,我可忘卻煩惱,擁有一夜安睡了。

    我合上眼睛,睡得朦朦朧朧,我在天空中ziyou飛翔,身邊是白雲,底下是碧海,我高飛於天沒有牽絆。忽然,一個藍色的波浪高高拋起,我渾身劇烈地晃動起來了。波浪如同碎冰一般在我的腳下裂開,裡面站起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霍將軍,我不會再見你了,你怎麼跑到我的夢裡來了?」他不說話,只用眼睛看著我。他的眼睛裡有夜湖的深沉,大海的莫測,還有長空般的遼遠,變幻不停。他的眼睛慢慢幻化,化作小吱淡褐色的雙眸。我哭了起來:「小吱,我又見到他了……我一直以為,見過以後我就可以放開……為什麼見一次就難過一次?」

    我上前拉起他的衣袖,「我們離開長安,好嗎?我們一起走,好不好?」他不說話,我便不斷地求著他,不住搖晃他的袖子,他也不讓開。我的身體還在不斷搖晃,直到把我胃裡的酒水都搖晃了出來,吐在了他身上。我雖然糊塗,也知道這樣太腌臢了,就團起自己的袖子用力擦沾在他身上的穢物。他任由我在他身上擦呀磨呀,擦得太用力了,跌了下去,他又把我扶起來,我再繼續擦,直到迷迷糊糊地又一次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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