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疼痛中醒來,死了還這麼疼,看起來死亡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逃避方法。我睜開眼睛,一張老婦人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魯媽媽?」她也到地獄裡來了?
「喝完這點藥,對你的傷口有好處。」一碗苦味濃郁的藥湯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皺起了鼻子。我確實還沒有死,到底是誰這麼多事把給我救了?現在這麼半死不活的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我一扭頭:「不喝!」傷口一陣牽疼讓我蜷曲了身體。
「出發了!出發了!」有士兵催促的聲音。我看看那碗藥湯,微微側過頭,這種湯治我的硬傷?只有醫療差勁的古代人才會信這種邪,白白敗壞我的胃口。
「快點喝!馬上要出發了。」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傳來,不會吧?將軍大人親自出馬了。
「這種藥沒有用的。」我跟他講道理。
「沒有用也要喝。」他不打算跟我講道理。
我愣了一會兒,抓起藥碗一口喝完,拿起空碗對著他,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吧?將軍沒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輪到我在這裡摳喉嚨,真是太苦了,有沒有糖啊?冰糖也可以的。
我被人用一個擔架抬到了一輛馬車裡,顛顛簸簸地向隴西方向前進。魯媽媽告訴我,多管閒事救我的人是將軍,據說要不是他一箭把那個人射死了,我被刺得太深就沒救了。
魯媽媽還說,那天晚上來的匈奴人又被打得一敗塗地,死傷無數。當時,兩千五百名匈奴俘虜就那麼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沒有一個漢朝士兵看守,竟也沒有一個人逃跑。她讚歎道,這個小將軍真有威勢。
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根本沒有人手看管俘虜。他的計劃大約就是拋下那些俘虜帶著自己的士兵逃跑,哪裡有那份閒心思去管什麼俘虜?
不過,他演的戲還挺逼真,幾句話把兩千多名傻乎乎的匈奴俘虜給騙住了,以為他真會當他們的保護神。
我眼前出現他那付正氣凜然的樣子:「要動大漢國的子民,從我霍去病的身上過!」明明是個所到之處生靈塗炭的煞星,扮演起臨時保護神也這麼有板有眼的。
我猜想那些來劫營的不幸的傢伙,大約被他搞得全成了碎屍,恐怕他們見到的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霍去病?我怎麼會感到很耳熟?我這種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古代人的名字耳熟?
管他是誰,反正也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生存,就要別人死的傢伙……唉!這種哲學問題不要我來考慮。我應該考慮的是今天午餐吃什麼?
將軍吩咐把他的私人廚房分一點菜給我。早飯我吃到了很香的烤肉,調料味道也很好,大清早就有肉吃,不知道中午會不會吃龍蝦。
我的精神經過幾天的休養,漸漸開始恢復了,坐在馬車裡向外望去,這裡的風景似乎更好了。
隴西多山林,這裡就是千年前的隴西,風景如畫,稱得上是塞上江南。
隊伍開到了隴西地區的一座邊城就不再繼續前進。
皇帝接到河西戰場上的捷報,大感高興,要舉行盛大的班師儀式,歡迎驃騎將軍一行人的得勝歸來。
將軍傳令下來,讓軍隊、還有俘虜們都在這裡暫時安駐一ri,後日養足精神,鋪擺出排場進入長安。
一宿無言。
第二天早上,軍營裡便喜氣洋洋地忙碌起來。
早飯過後,聽見幾個漢奴興致勃勃地議論著,說是有牛馬車從城裡運送來許多奇奇怪怪、各式各樣的彩色東西,都是班師回朝要用的儀仗用品,上面繡雲繪虎,彩光流動,非常好看。
他們還說,當今的皇帝是個喜歡排場的人。據說,很多年前他還年輕的時候,想要花巨資重新修葺一個豪華休閒場所——上林苑。一位複姓東方的臣下向他提意見,說此舉過於豪奢,恐與民生不利。
皇上聽後擊節讚歎,深感對方目光如炬,端的有定江山、平社稷之大才,當下將此人官拜太中大夫、給事中,還賜以黃金百斤,以資獎勵。
建議雖然受到了讚賞,卻並不被採納。
上林苑照樣起雕樑兮作畫棟、壘鳳池兮築鸞庭,轟轟烈烈地展開了工程。皇帝本人目前已經在上林苑的華宮美池中,轟轟烈烈地享受了許多年的人生。
這一次河西之戰,據說是大漢朝開國以來與匈奴人之戰中,難得的轟轟烈烈的勝利。又據說,這一次出征前,遭到了朝堂上下轟轟烈烈的反對。如今得勝而來,這位皇上也要轟轟烈烈地進行宣傳,轟轟烈烈地堵一堵那些悠悠眾口。
軍中碎言,只能聽之任之。
況且,這些事情對我來說,都太遙遠了……
算一算,小姐到底離開我多少天了,好似也有一個月了吧。她知道要狙殺對象的名字,住址,憑我那個身體魔幻般的身手,應該辦起來很快才對,怎麼拖拉到現在?我什麼時候才能化風而去?早知道她這樣不濟事,就應該帶上我,也許我能給她幫上點忙呢。
我從俘虜營裡挽起厚厚的氈門,鑽了出來。
強烈的chun日光線讓幾天沒有見過天色的我,瞇起了眼睛。現在,允許一些漢奴在一定範圍內走動,多日不動,我也希望鬆散鬆散。
一片喧鬧嘈雜的聲音從左近傳來,我信步走去。
這片本應蓄養著馬群的草場不知何時將馬匹都騰空了,柵欄裡建了一個類似於足球場的地方。
一群少年正在裡面奔跑跳躍,追逐爭搶著一隻缺乏彈性的皮球。皮球在他們有力的追逐中蹦跳著,活躍而充滿了力量。
數百官兵,以及匈奴部落中救出來的百多名漢奴喜孜孜地靠在草場柵欄邊看他們蹴鞠,指手畫腳地議論著什麼。
這些少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期門軍裡的,所謂的良家子弟,個個都自以為是精英中的精英。
我走入漢奴們的中間,拽下一株長草,邊掰邊想:真是一群沒心眼的多動症患者,連日惡戰,許多傷兵還在氈房裡呻吟,他們已經有心思這麼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