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chun三月,鳳棲城。
通往東城門的一條大路上人聲喧嘩,這條路平日裡就很熱鬧,今天幾乎可以用擁擠來形容。夾道的花樹落英繽紛,映得路上的人們滿面紅光,不過,與其說那是喜悅,還不如說是興奮。
鳳棲城離京城不算遠,是個出了名的盛產美女和才女的地方,二百多年前還曾經出了位皇后,因此更名為鳳棲城。這一天是三月十五,每年的今天京城裡都會派人來接鳳棲城裡待選的秀女們進京。幾乎所有相關的和不相關的各色人等都湧上了這條街,對這條街兩邊的商舖來說,今天可是個做生意的好日子。
東城門口,於家餅鋪。
「……芝麻的、五香的、椒鹽的、糖桂花的……還有為了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特意趕製的香酥梧桐金鳳餅,」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在店門口脆生生地吆喝著:「先嘗後買,多買還有禮品贈送,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小女孩模樣相當俊俏,甜美的笑容和清脆的嗓音吸引來不少路人,餅鋪的生意極為紅火。
小女孩身後門簾一掀,走出一個十仈jiu歲的少女,一身素色的布衣布裙沒啥特色,從頭到腳沒一件像樣的首飾,肩上卻突兀地斜挎著一個小小的背包。少女笑嘻嘻地說:「小丫頭,學得真快!才教一遍就說得這麼利索,別叫巧巧了,改名叫巧嘴兒吧!」
巧巧回頭看著那少女一笑:「今天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呢,娘說的沒錯,胡畔姐姐是於家的貴人哦!」
胡畔正要說話,一個聲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胡畔姑娘早啊,今天生意不錯吧?」伴隨著這個在胡畔聽來有些故作瀟灑的語聲的是眼角餘光瞄到的那把化成灰都不會認錯的送來陣陣香風的某人專用折扇,還有那在清晨的陽光下反著亮光的一身嶄新艷麗的綾羅綢緞,不用回頭都知道,隔壁綢緞莊的錢三少爺來了。其實錢三少爺人還是很好的,至少人家一直在照顧餅店的生意吧,他買餅的數量有時多到像是來上貨的……
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胡畔條件反射地跳開三尺回頭一笑,「啊,三少爺早!」
錢三少爺輕搖折扇看著胡畔微笑,高挑而又單薄的身板隨著這一笑輕顫了一下,虛弱的身子骨好似風大一點就會吹折了。其實他的五官並不難看,不過實在瘦得不像話,
「不要笑折了呀!」胡畔小聲咕噥著,巧巧在旁邊聽了忍不住咯咯直笑,錢三少爺卻沒有聽清,笑著問:「姑娘說什麼?」
胡畔笑道:「我是說,三少爺今兒的衣裳顏色真好,可要小心別弄出摺子。」
錢三少爺用扇子撣了撣衣袖,有些傷感地說:「今天這日子,穿上最喜歡的衣服都提不起興致……」
胡畔眨了眨眼睛:「三少爺今日為何如此傷感吶?要不要試試我們餅鋪的新口味?這個梅子味的口感微酸帶甜,咬一口包你食慾大開!」
錢三少爺指著賣得挺火的「香酥梧桐金鳳餅」:「還是買這個為海棠討個吉利吧!」
巧巧立即過來麻利地包好了幾大包「香酥梧桐金鳳餅」塞給錢三少爺,「一兩五錢!」巧巧巧笑倩兮。
錢三少爺愕然地看著那幾大包餅:「這個,用不著這麼多吧……」
胡畔笑道:「越多越吉利嘛,錢家二小姐海棠姑娘可是鳳棲城裡我最看好的,說不定今年這鳳凰就是從錢家飛出來的呢。」說著又遞上一小包梅子餅:「這個是贈送的哦!」看著錢三少爺傷感的樣子,胡畔額外附送一個超大號的笑容。
辰時剛過,官府就派出官兵把東城門給戒嚴了,京城裡來接秀女的官兵、馬車、隨從整齊地候在城門口,城裡各家的秀女們也陸續由家人陪著到了,隨著一頂頂軟轎落下,圍觀的百姓也跟著激動起來。
奮力擠到最前排,胡畔抹了一把額頭累出的一層細汗,一邊吃著剛蒸出來的棗泥餅,一邊盡情地欣賞面前的各型美女。發現不遠處錢老爺和錢夫人正老淚縱橫地拉著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女,錢三少爺站在旁邊也紅了眼圈。那個少女應該就是錢海棠了吧,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這哥哥和妹妹怎麼會差這麼多哩——錢三少爺身後那個女孩又是什麼人吶?那女孩穿著做功、質地都是上上乘的chun裝,清新得像是湖邊柳樹上的一抹新綠,明明滿面悲慼,眼睛裡卻彷彿含著淺淺的笑意,難不成錢家還有個三小姐?
胡畔正胡思亂想著,只聽一聲鑼響,巳時到,秀女們該上路了。一時間許多秀女哭出聲來,錢家那位海棠小姐倒是堅強得很,連眼圈都不曾紅一下,明媚的眼波掃過錢三少爺身後那個少女,略微閃過一絲詫異,便又柔聲勸慰父母兄長。
候門一入深似海,胡畔在心裡輕歎一聲,這些女孩子不過十七、八歲,今天這一走,再與家人相見不知何年何月,可是,她們至少還有個指望,想想自己,胡畔鼻子發酸,淚水在心裡洶湧起來。一個月前,胡畔在於家醒來,睜開眼睛的第一秒鐘,她就知道自己又穿越了,身體極度虛弱,似乎還發著燒,只是這一次穿越,不知道為什麼許多事情都有些記不起來——這樣也好,記得太清楚,是負擔。於叔和於嬸說,她是早上被一位蕭公子送來的,那蕭公子不知在哪裡撿到了昏迷不醒的她,更不知為什麼把她送到於家餅鋪來,總之,那位蕭公子留了二百兩銀子就瀟灑地走人了,和銀子一起留下的還有發著高燒昏迷不醒的她。之後,於叔和於嬸這對好心的夫婦不僅請大夫治好了她的病,還把蕭某人留下的銀子原封不動地給了她,二百兩,很大很大的一筆錢啊!似乎每一次穿越她總能碰到各種各樣的好心人,只是,究竟哪裡才是真正屬於她的,回去,她早已不再指望,她只是想停下來,不再漂泊……
巧巧不知什麼時候擠到胡畔身邊來,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你是不是想家鄉啦?不要哭哦,巧巧陪著著你。」
胡畔吸吸鼻子做了個鬼臉笑道:「沒什麼啦,最怕的就是突然湧出的那一下!現在已經好啦!哈哈!」話音剛落,忽然一道晴空霹靂,一個炸雷打了下來,胡畔面前的地上多了一道焦痕。驚得周圍的百姓跳著腳地逃,胡畔愣在那裡,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會差點遭雷劈。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有說她命大的,有說晴空霹靂不是好兆頭的,胡畔看著那道雷劈出來的焦痕,只剩下了發呆的份。
錢三少爺身後那個滿面悲慼的女孩也朝胡畔看過來,視線落到胡畔的背包上,那女孩眉毛輕輕一挑,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些,悲慼之色一瞬間不翼而飛,連嘴角的弧度都變成略微上翹的,看胡畔的眼神令胡畔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裡的珍禽異獸。她的那張小臉是挺俏麗的啦,可是那詭異的神色還是弄得胡畔一激靈。
兩人正這麼「含情脈脈」地對視著,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滿頭大汗地擠到那女孩身邊大著嗓門嚷嚷道:「未希小姐,你怎麼跑到這來了!董公子找你呢,這地方現在人太多,怕小姐不安全。」
未希笑了笑:「老張,今天可有一件大喜事呢!」她抬手一指正磕瓜子的胡畔,語出驚人:「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