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我的肩頭忽然一沉,接著渾身便感覺一暖。文禾繞到我面前,低頭幫我把這披風的帶子繫好:「你還想再染一次風寒嗎?」
我見他手不甚穩,問道:「你醉了?」
「我醉了還知道找你。」他低低地說道,抬手輕托起我的下頜,讓我看到他眼裡那正如此時秦淮河水的流光。
岸邊突然升起一道焰火。然後傳來一聲孩童的驚喜叫嚷:「陽氣沖天咯!」
「文禾,你看,煙花……」我指著在半空綻開的一瞬繽紛,說。
他抬起頭。又一道焰火升空,綻開,五彩螢光落在他的眼睛裡,恍若失真般的美好。他望著不斷消失又開放的異彩,問:「珞兒……你能抵擋他嗎?」
我楞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文禾回過頭來,眼裡失去了光彩,說:「我後悔了。把你放在他的身邊。」
我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皇帝。是,那一系列的事件,直至彤戟千里追隨、我生辰時的沉速安息香以及今日提早賦予的手諭,都表明皇帝一直在關懷,在掛念。即便寬容自信如文禾,也終是受不住,被影響了。
我踮起腳尖攬住他頸項,說道:「你一直信任我。我但願自己未負了這信任。」
「我信任你,也信任朱由檢。」他悶聲說,「可是我不信任崇禎。」
他怕的是那個以男人的身份對我產生好感的皇帝,終會有一天想起自己的身份,繼而用天子的威儀權力來與自己相敵。他不擔心自己的對手是兄弟,但是他擔心對手是皇帝。一貫獨往前塵來路,其實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血肉男子,他也怕孤單,也怕辜負。憂心那久久不曾付出的感情一旦交予,便會如同這煙花,絢爛瞬間而落寞無處。然而,關於這些,他卻從來一句也不說。
我嗅著他身上混著體溫的香味和酒氣,將他擁得更緊:「他已經放開我。文禾,我說過你是這世上唯一。我只是你的,你也只是我的,誰也無法改變。」
他的氣息深重,以一種壓抑的聲音說道:「珞兒,我們進去吧。」
聚會一直持續到午夜。眾人酒至酣暢,一一作別。
李韶帶著一名文宅的家丁挑著燈籠在岸邊等著,見我與文禾走了過去,鬆了口氣:「小的還以為大公子和姑娘吃酒吃醉了。時候不早了,小的把馬車牽來送二位回宅子吧。」
其實那錢公子走時實在已經歪歪扭扭,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我覺得天地時而顛倒,腳下綿雲亂駕,意識還在,但有點難以自控。而文禾也似有了六七分醉意,扶著我一聲不吭地上車。
回到文宅,紅珊披著裌襖過來服侍我進房間浴房草草洗了,換了衣衫出來。胃裡方才熱湯一激,又一見冷,登時抓過手孟彎腰吐了。紅珊趕緊把我扶到床邊坐了,我擺擺手說:「我沒事的,讓我自己收拾,你去睡吧。」她如何肯,自取了溫茶來給我喝,又把手孟拿了出去,告訴我她這就叫廚子做碗醒酒湯過來。
我倚在床邊,開始覺得頭痛欲裂,分析這是酒的問題還是回來吹了風的問題。漸漸覺得心神恍惚,睏倦起來,身子往下溜去。這時一雙有力臂膀把我撈起來,安放到床上,又摸摸我的額頭。我抓住那手,睜開眼睛,只見文禾著中衣坐在床畔,正望著我:「還難受嗎?」
我忍著一陣一陣頭疼,說:「好些了。」
他拉過棉被來蓋住我,起身去桌上拿了一隻瓷碗過來:「喝醒酒湯,就會好的。」
我喝了大半碗,實在不喜歡這中藥味,便說:「我好多了,不喝了。」
「葛花湯沒那麼難喝吧,聽話,喝完它。」文禾皺著眉。
我緊閉著嘴唇,搖頭又鑽回被窩。不到三秒又被硬拽出來,還沒來得及抗議,就感到他溫潤的唇貼上了我的嘴,就在我愕然之間把湯水送入我口中。我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他戲謔帶笑地看著我,雙唇仍貼著不離去,直到我認輸。我吞下藥湯是無可奈何,但他此刻分外柔軟暖潤的唇卻讓我一陣顫抖。他見我喝了,便拿起碗一口將剩下的一點藥湯又含進嘴裡,靠過來。我求饒地說:「真的很不喜歡那味道,少喝一口又不會影響效果。」他緩緩搖了一下頭,不容推拒地把我拉進懷裡,再次送上葛花湯水。他的目光落入我眼,撩起一波熱浪,自唇齒相碰之處發散全身。我咽完最後一口,在他即將離去之際不禁戀戀吮了一下他的下唇。他怔了一下,沒有動。我便酒壯人膽地探出舌尖,緩緩舐過他兩片唇瓣,感覺這曾浸淫了些許糯米酒的唇還殘留著一種曖昧的味道。這時候,他眼色忽地一沉,攫住了我的舌。
我疑惑地喚他一聲,卻在他唇舌糾纏中變成了無音咕噥。他半垂著眼眸,手臂攀上我的脊背,輕柔而堅定地摩挲。這種無言的宣告不知是緩解還是加深了我的醉意。只遲疑了一刻,我雙臂勾上他的脖子。文禾的吮吸探索溫存而有力,深過以往任何一個吻。在我心神失落之際,他一隻手自後撩起我半濕的長髮,輕輕綰環,另一隻手在我腰眼稍一用力,令我躺回枕上。在他的吻離開的空隙裡,我扶著他的肩,深深喘息著。他立刻覆上身來,眼底燃著難以名狀的玄se火焰。我撫上他的臉頰,他卻拉開了我的手,在我唇上輕嚙了幾口,轉而吻向耳畔。一陣酥癢折磨尚未過去,他已然攏住我的胸前,隔著單衫瀾裙作怪,我暗歎一聲,一手攬著他的頸項,另一手解開他中衣的帶結。他的肌膚在我的肌膚之上,微微帶有粗糙的廝磨感,仍是滾燙緊實,令人愛不釋手。他熾熱的氣息吹拂在我胸前,才令我覺察到單衫褪去,瀾裙也被他撩開了。我望著他伏在我胸口的頭,於他逐漸激烈的動作裡,手指插進他半散的烏漆髮絲,聲音自喉中擠出牙縫顫道:「文……文禾……」
他停止了動作。兩人之間突然變得異常安靜。我聽得到彼此深重的呼吸,觸得到徜徉在身體之間高漲的熱度。過了片刻,他慢慢起身,拉過棉被給我蓋好,深吸一口氣,抑啞道:「喝瞭解酒湯便好好歇著吧。」
我拉住他的手,覺得渾身無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要走。他看著我眼睛,似是讀出我迷惘,傾下身來把我手掖回被子:「現在還不行,珞兒。我今天不該讓你喝那麼多,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不去翰林院,等你醒了過來看你。」
「不……」我聽他此言,一種委屈和將被冷落的恐懼湧上來,再度拉住他衣襟,「不要走,文禾。」
他無聲地望著我,終是不忍地歎口氣,握住我的手:「好。我陪你。不過我先出去抱我的枕被過來,好不好?」
我這才收回手。他將中衣又繫好,遮住**的胸膛,然後開門走出去。
我躺回枕頭上,嗅著被窩裡殘留的那一點點激情味道,仍是迷惑不解。他是要守婚前授受之禮呢,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過了一會,文禾依然沒有回來,我帶著這迷惑,終於抗不住,在等待中昏昏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