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伴隨著蒙面人的一句話,在乾清宮內,瞬間閃耀。
「一切並沒有結束,是你該收手了。」一個聲音卻在這樣的紛亂中傳來,清悅動人,一瞬間竟壓住了無數已經舉過頭頂的刀劍。
「慕公子!」紅綠暗淡無神的眼中,光芒一閃,此時她虛弱的靠在莫西北的懷中,纖細的手指按在已經圓滾的腹上。方才莫西北說要帶她回江南,江南,這個時候,該是秋盡而草未凋,陽光每天都暖暖的照在她的房間中,百合花的香餅子在爐中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她可以一邊吃著蜜餞,一邊翻著厚厚的賬本,然後追在莫西北身後,提醒她身為老闆,要勤奮再勤奮一點,不要總為了吃什麼美味到處跑,那樣的日子多好,只是,她還能回去嗎?真的可以嗎?
「我來遲了。」慕非難的眼神並沒有看後暖閣內的其他人,無論隔了多少障礙,他總是能夠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莫西北,他最愛的人,這個時候抱著紅綠蹲坐在地上,身上蹭了幾塊血跡,眼神中有驚痛,只是卻毫無恐懼,很多錦衣衛和御林軍持刀拿劍的圍在她的四周,然而,這樣的場景在她眼中,也和在江南閒庭信步並無不同。他牢牢的看住莫西北,生怕漏過一點點,直到莫西北也看向他的時候,才輕輕問,「你沒傷到吧?」
「我很好。」莫西北看著他,隔著無數人的刀劍,看著他的笑容,「你來得確實有點慢了,比我預計的。」
「事情總是會突然出現一些變化。」慕非難歎了口氣,皺著眉說,「我來的路上一直想。要是莫西北不等我,自己跑回江南去。我得走哪條路,才能在最短地時間內追上她。」
「那你想到了嗎?」莫西北問。
「沒有,因為我想,只要走快一點,你多少還是肯等我一會的。」慕非難笑笑。翩然走進殿中,此時的刀劍林立,只是他明明走得飛快,那些鋒利卻連他地一角衣裳也刮不到。「你要為了這個女人,背棄你親生的爹嗎?」蒙面人對慕非難地到來似乎很吃驚也很憤怒。「早知道這樣,之前我就無論如何都該殺掉她。」
「我當然不會背棄我爹,可是問題是,你並不是我爹。」慕非難走到莫西北身前,然後才轉身面對蒙面人「我並不是田心,雖然你有關乎我身世的信物,雖然有一陣子。我確實信了你的故事,覺得我和她可能真的有血緣。甚至克制自己不去見她。還要讓她對我死心,但是我對你許諾的權勢富貴全都沒有興趣。沒有一葉障目,於是就看到了你地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蒙面人猛然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那是一張和慕非難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少了份慕非難的傾國丰姿,多了些稜角和憤懣。以他的年紀看,這張臉顯然也是得到上天偏愛的,歲月只在上面留下了些許痕跡。他顯然很滿意揭下面紗後眾人的反應,隔了片刻才說,「什麼是我的真面目,你真以為自己知道嗎?看看我,你敢說,你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慕非難地面色一沉,同在場的人一樣,沉默著。
「他同你確實不是毫無關係,或許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在一片沉默中,莫西北的師傅卻忽然踏前兩步,沉聲說道「幾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知名地俠客,很多人喜歡叫他千面郎君,郎君是說他為人風姿俊美無雙,千面是說此人除了藝業無雙之外,還有一個本事,就是擅長易容,他所製作的面具更是天下獨尊。大約在二十年前,千面郎君忽然在江湖銷聲匿跡,很多人以為他厭倦了江湖刀口舔血地日子,攜帶家眷歸隱了,也不願再去打擾這位江湖前輩,然而,我卻知道,他並不是歸隱了。事實上,他和他地家眷,都死在了一個深夜。」
「他們是怎麼死的?」慕非難忽然問,「前輩不是說這位千面郎君藝業無雙嗎,怎麼會和家人都死在一個深夜?」「那是因為,有人垂涎他地武功和天上獨步的易容技巧,希望能獨霸這些技藝,所以,趁著他沒有防備,先下了毒藥,又請了幫手,一起做下了這場血案。」師傅彷彿沉入了某一段回憶當中,「下毒的人當時還是個青年,他身世離奇,有著一段血海深仇,在他十幾歲的時候,拜入千面郎君門下,等到他藝業已成,卻起了欺師滅祖之心,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殺死了恩師一門上百口人。」
「這個下毒的人是誰?前輩為什麼要提起這段往事?」慕非難身子微微一晃,語調也有些顫抖。
「這個下毒的人就站在我們面前。」師傅定定的看過去,「朱厚韌,你滿身血債,也該清醒了吧。」
「你違背了當初我們的誓言,」被叫做朱厚韌的,正是那個蒙面人,「別忘了,我不是一個人做下的這血案,你沒有說清楚,當時我請的幫手,實際只有你一個人,這上百條人命,有一半是記在你頭上的。」
「沒錯,當年我殺了人後,一直良心不安,這麼多年,我就等著能把這些說出來的一天,如今,我再不怕你什麼了。」師傅淡淡的笑了,轉頭看向莫西北,「北兒,師傅是這樣的壞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莫西北心裡一陣沉重,只覺得不好,想都不想的搖頭,然而嗓子裡好像堵了什麼一樣,倒是慕非難搶問了一句,「那千面郎君的家人,都死了嗎?」
「當時我們以為所有的人都死了,因為很慌亂,到了幾天後,朱厚韌才想到,當時殺人的時候,千面郎君最小的女兒正好不在家。」師傅的聲音很平靜,「後來,他有沒有找到這個人,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我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千面郎君,世人都只記住了他的名號,往往會忘記他的真名,他是叫做慕昊天的。」
「原來如此,難怪你精通易容,難怪你有下半冊的昊天手札,」慕非難冷笑連連,長劍出鞘直指朱厚韌,「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今天,就是清算的時候。」
「清算?你我之間嗎?」朱厚韌眼神閃過狂亂,莫西北輕輕將紅綠抱起,趁亂藏到角落,這才回到慕非難身邊,一起看向朱厚韌。
「血債血償,你不是一直希望這樣嗎?」慕非難輕輕將莫西北又拉到身後,手在莫西北的手上重重一握,又飛快鬆開。
「他說的,只是他知道的,那麼,你想不想聽聽我的版本,」朱厚韌忽然歎了口氣,「你娘為什麼恰好不在?她為什麼能夠逃脫?你就一點不好奇嗎?」
「好奇也不能改變結果,何必要好奇。」慕非難劍尖微微一揚。
「那是因為,我下毒之前,特意引開了她,你知道我為什麼下毒,我十歲入門,一直循規蹈矩,我和小師妹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僅僅就因為我想報仇,僅僅就因為我私下裡常同祖輩起就追隨我們的下屬聯絡通信,部署行動,師傅就說我為人居心叵測,不僅要廢去我的武功,還要逐我出師門。如果不是小師妹苦苦哀求,只怕我就廢了,你說,我能不恨嗎?擋路的石頭要搬開,擋路的人,就只能死。」朱厚韌說著,語氣忽然一轉,居然柔和了下來,「只是我終究捨不得殺她,我寧可她恨我,也讓她走了,這些年,我一直很害怕再見到她,害怕她舉著劍對我,但是她沒有,她到死也沒對你說起過這些,她也還是愛我的。」
「她不是愛你,她只是沒機會對我說。」慕非難的聲音冰冷,「我師傅說,他救下我們母子的時候,我娘正在被人追殺,沒有幾天,娘就因為難產死了,如果她不死,這樣的仇恨,你以為她會忘記嗎?」
「塵歸塵、土歸土,哈哈,」朱厚韌忽然一陣狂笑,身形急起,居然擦著慕非難刺過的劍鋒飛身而過,直撲被團團包圍的皇帝。
蔣太后衣袖揮舞,擋住了那雷霆萬鈞的一劍,只是雙袖也在這一劍之下,斷成兩截。
而不過是眨眼間,朱厚韌的第二劍又到了。蔣太后縮頭彎腰,頭上的鳳冠被一劍削成兩半,因為皇帝一直站在她的身後,雖然不是對手,她卻一步不敢後退,然後,第三劍又到了眼前。
「撲」的一聲輕響,那是利器入骨的聲音,蔣太后把眼一閉,只是始終沒有等到那種尖銳的痛覺,反而是聽到莫西北尖叫了一聲「師傅!」
朱厚韌似乎並不意外有人會擋到蔣太后母子身前,看著眼前的人,也不過嘴角閃過一抹譏諷的笑容,手上用力就想要將劍抽出,只是,一抽之下,寶劍卻紋絲不動,不僅劍身不動,還有一股綿密的真氣,透過劍身,直向他撲來。
「蠢材,」朱厚韌連忙鬆手,一把劍而已,不用它還可以用別的,居然想用這種法子拖住他,多麼愚蠢。
只是他剛剛後退一步,身後,莫西北的劍已經到了,這已經不同於前半夜在梅花山莊的較量,這一劍挾著勁風,已經是拚命的搏殺了。
朱厚韌自然不敢大意,手裡一時沒有趁手的兵器,迫得他只能閃身退步,一邊喝令傻愣著的人趕緊動手,一邊隨手抓住一個最靠近自己的錦衣衛,擋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