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后的永惠宮,也是燈火長明。
皇后齊佳,是越國開國元老齊孝忠的孫女兒。齊孝忠告老還鄉之後,皇后之父齊銳便掌握了兵部。
她倚在軟榻上,睡意全無。她近來身體不適,每晚都是睜眼到天亮,所以臉色看起來略顯黯淡,眼窩下面,也有絲絲黑影。
寶蘭托著個托盤進來。托盤裡一個白瓷碗,裡面是冰糖燕窩,一隻銀湯匙擱在托盤上。「娘娘,吃幾口罷。」
皇后搖了搖頭。
「這樣可怎麼行呢,近來身體都消瘦了。好歹吃一些罷。」
皇后只好勉強吃了幾口,便推開碗,又倚下了。「皇上今晚怎麼會去肖靈兒那兒?」
「聽說是肖靈兒在落瀑橋摔倒了,巧被皇上撞見,便上去扶起她來。」
皇后冷笑一聲,「摔得可真巧!」
「只怕都是知道皇上會從那兒走,故意去摔給人看的吧。」寶蘭不甚在意地道。
「眾人一心都防著冰塵,不想被肖靈兒給佔去了先機。」
「誰能料到冰塵那樣的容貌,皇上竟看不上眼呢。」
皇后笑了,「眾人稱讚的,卻不一定會入皇上眼。你不記得了?四年前的姬無雙,便是冰塵的先例。」
「是。」寶蘭跟著道。
「真是和姬無雙一樣,倒也好。」至少那樣不會成為眾妃嬪的眼中釘。皇后輕輕歎了口氣,一個月吧,皇上已經有一個月不曾來她這裡了……縱然她身份尊貴,又有什麼用呢?深閨寂寞,夜夜難眠。
寶蘭幫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該傳太醫來好好診斷調理下才好。身子好了,才能早些給皇上增添子嗣啊。」
皇后顫了顫。子嗣……眼底浮起無奈來。在剛入宮的那一年,她懷過身孕,然而不足兩月,便小產了。此後雖然細心調養,卻一直沒見再懷,漸漸的皇上來永惠宮的次數越來越少,想要懷上身孕,就越來越難了。
韓霽的後宮妃嬪無數,膝下已有兩個皇子,四位公主。皇子都還年幼,大皇子為張淑妃所出,不足兩歲;小皇子沐宸妃所出,不過才數月。這兩位妃嬪母以子貴,連著皇上去她們寢宮的次數,也大為增加。
皇后暗歎了聲。「關太醫今天去看過大皇子了?」
「是。」大皇子韓豫前些天偶感風寒,近日高燒不退,皇上便命了關太醫日日照看,不得延誤病情。「也吃了藥了。」
「嗯。看來不出幾日,就會好了吧。」皇后臉上微微露出笑來。
寶蘭點頭道,「娘娘就放寬心吧,大皇子有太醫這麼照料著,沒事的。倒是你,歇下吧,都快四更了。」
雲舒進屋的時候,冰塵眼睛腫得核桃一般,見到她,忙別過頭去。雲舒繞到屋外,讓小宮女到小灶房拿土豆,切了片來。
她拿著土豆片到屋裡,對冰塵說道:「主子躺下吧,用這個敷眼,一會兒就好了。」
冰塵默默無語,任由雲舒服侍。好半晌,方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主子別多想了,」雲舒微笑,公主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如此放低身段,「相比之下,你比後宮之中從來沒有見過皇帝的人,不知幸運了幾倍。」
「也不知丟臉了幾倍,」冰塵黯黯地,「想必整個皇宮都在笑話我,白長了一張漂亮臉蛋,皇帝卻對我興致缺缺。」
「依我看,皇上昨晚不過是有事罷了。以後的機會還很多,怕什麼呢?」雲舒小聲道,「等舒兒去打聽打聽皇上常去什麼地方,咱們經常也到那裡溜躂溜躂,皇上總有見認識你的一天。」
「就算見了,還和昨晚一樣的情景,那我該怎麼辦……」冰塵扭著衣角。她從來沒有想過見到皇帝是那樣的場景,她生為公主的驕傲被人粉碎,她少女的尊嚴,被她的駙馬無情地踩在了腳底,所以她才會那樣傷心欲絕。
「不會的。主子放心好了。」誰知道韓霽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想必是真的沒有看清,或是剛好心情不佳吧!
冰塵悶悶地。土豆片敷了一個時辰,冰塵因一夜未眠,躺在榻上便睡著了。醒來之後,眼腫已消,便喚雲舒進來重新梳洗,「你的方子真是神奇,早上還腫得跟魚眼似的,現在完全消退了。」
「不過是在民間流傳的方子而已。」雲舒侍候她洗漱了。
天氣還相當炎熱,她們只躲在屋子裡,並不出去。到傍晚太陽將退時,雲舒拉著冰塵往未然湖走去。
冰塵熱得滿臉通紅,「要做什麼去啊,走這樣急。」
「未然湖啊!傍晚的未然湖風景優美,涼風清爽,正是趁涼的好去處呢。」雲舒笑道。
「可是為什麼這麼急著去呢?」冰塵用絹子扇了扇臉,笑道:「這樣趕著去,出了一身汗,還趁涼呢。」
雲舒淡淡地笑。彷彿記得,那個傍晚,她見未然湖這兒佳木蔥籠,又有陣陣花草芳香,便被吸引過來。一叢叢芙蓉,一架架薔薇,開得燦爛,蜂蝶纏繞,久久不散。
她遠眺未然湖,深深吸了口氣。湖面廣寬,湖水碧澄,倒映出兩岸樹木,更顯水碧清徹。裡面有魚自在游曳,蕩出一圈圈漣漪。
正欣賞風景,忽的,耳後竄出個聲音來,「你是誰?」
在無一人煙的未然湖,突然耳邊冒出個男子的聲音來,嚇得她心臟都要停了。四肢頓時麻了麻,回過頭,卻是當今皇上韓霽大步向她走來。
她「啊」得一聲叫,像只受驚的小兔,飛快地奪路而逃。
雲舒想到這裡,按住胸口,彷彿那個場面,就在眼前似的。想起來便有些好笑,她為什麼要奪路而逃呢?她又沒做什麼壞事。
終於到了未然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