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這個想法升起的一瞬間,她就跳進了水裡,朝那個不斷掙扎的人游過去。從背後輕輕托起彷彿昏迷了的女子,向岸邊游去。
雲舒觸到她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來!『歷史』過去太久,她都把這事給忘了!來不及想太多,連忙把女子救上岸去。她們倆衣衫濕透,從女子身上穿的服飾來看,應該身份不低。
濕濕的頭髮遮住了她的面容,雲舒先探了下她的鼻息。
微弱!
嘴唇發青,想是吞入過多的池水了。雲舒立刻在她胸口按壓,反覆十數次,那女子突然哇得一聲,吐了幾大口水出來。
見她吐了水出來,雲舒鬆了口氣!她幫女子把頭髮拂到一邊,一張略顯灰白的出水芙蓉般美麗的容顏,竄進了她的眼眸。
是冰塵公主。
雲舒柔和地看著她,就像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一樣。
冰塵不斷地咳嗽,雲舒拍著她的背,不易察覺地用纖指在她後背要穴點了幾下,冰塵逐漸地不咳了,回過頭來,看著雲舒,聲音微弱地道:「你是誰?」
雲舒跪下道:「奴婢是針線司的。」
冰塵點了點頭,「是你救了我嗎?」
雲舒輕輕頷首。
「謝謝。」冰塵的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有沒有乾淨的衣服,拿來給我換。」
雲舒有些詫異,「奴婢送公主回傾心殿吧?這裡風大,且也沒有合適你的衣服……」
冰塵搖了搖頭,「我才不要這樣子回去,好醜。」
「是。」雲舒淡淡笑了,冰塵還是那麼膽小愛美。她很快把冰塵背起來,移到假山迴廊裡面去。這裡很乾燥,風又不太大,「公主在這裡稍等一下。」
她奔回針線司自己住的臥房,換下了濕漉漉的衣衫,又拿了套在宮外常穿的服飾返回。
奔到迴廊裡面,冰塵正瑟瑟發抖。
好在這兒並無他人,雲舒守住廊口,冰塵在裡面換衣裳。
好一會兒,冰塵才出來了。她仍有些不適的樣子,面色蒼白。「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哦。就算別人問起,也只說我是失足掉下去的。」
「是。」雲舒暗笑。明明是貪玩想要試一試游泳,結果到了池塘裡發現自己根本不識水性才幾乎溺水的。
冰塵打量著雲舒,忽的說道:「你剛才說你是針線司的?那你認識雲舒嗎?」
「奴婢正是雲舒。」難道她在宮裡,很出名麼?
「哦。」冰塵有點詫異,她毫不修飾地打量著雲舒。「我還以為你已經很大了,原來跟我差不多呀。」嘴邊露出了一絲笑意。
雲舒微笑,「奴婢今年十二歲。」
「和我同齡呢!」冰塵笑意飛揚,「可是為什麼你才十二歲,就能繡得一手好刺繡?皇姐她們都在議論說你繡得好,要把你召回她們宮中侍候呢。」
「奴婢不才。」雲舒謙卑道。
「我見過你的刺繡,真的很漂亮呢。哈,哈欠!」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雲舒道:「天氣還有些涼,公主『不小心』掉到荷塘裡進了水,可別受涼了。奴婢送您回傾心殿吧。」
冰塵遲疑了會兒,方道:「嗯。」
從假山迴廊到冰塵住的傾心殿有小段距離,兩人一路說些家常話。冰塵因深居宮中,沒有幾個可以說話的人,如今遇到雲舒,年紀相仿,對她又不特別拘束,所以顯得格外的興奮。
過不幾日,冰塵便以傾心殿人手不夠為由,把雲舒調到了傾心殿來,只負責她的飲食起居。
這日,雲舒在窗前做針線活兒,叫沁秋的宮女進來道:「雲姐姐,外面下雪了。」
「哦。把公主前兒得的那件銀狐皮面子的鶴氅拿來,再備個手爐。」雲舒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裙子。她烏黑的頭髮自頂上分成兩股,向兩側綰成兩髻,上面纏著紅色髮帶。這樣打扮,使得她看起來調皮了幾分。
沁秋備好了她吩咐的東西,她拿著,便往梅禧宮去了。
今兒長公主生日,各公主和後宮佳麗皆應邀去了。不久前皇太后給長公主指了婚,不ri即要出嫁。所以在宮中的最後一次生辰,由皇后操持,好好隆重熱鬧一番。
雪轉眼下大了,大片大片的從天空飄下來,鑽進脖子裡,衣袖中。她時不時伸手接幾片雪花,讓其在她溫暖的手心融化消失。
穿過碧羅橋,她站下來看了看。溪水都結成了冰,原生長地鬱鬱蔥蔥的植被,被凍得毫無生機。
一股香氣從前方撲面而來,細看,原來前面是一片梅花林,白蔟蔟地盛開。那沁人胸懷的香,正是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
過了梅花林,穿曲巷綠廊,便到了梅禧宮了。
遠遠的便聽見樂音飄舞,走近了,一群宮女在外面嘰嘰喳喳,這些都是各位主子的屋外差遣的,主子若帶了貼身侍女,都在裡面服侍。今兒冰塵因是去二公主那兒一起過來這裡的,所以雲舒並無跟在身邊。
眾人認得雲舒是冰塵公主的貼侍,過來說了會兒奉承話,便退身讓她進去了。
梅禧宮內,正有曼妙女子,水袖長舞。一淡紫棉質衣衫的女孩梳著「丱」髻,坐於眾女子之中,一座古琴之後,素手輕拂,天籟之音,頓時乍洩。
雲舒望著她,露出會心微笑。公主真是擅樂理,不過才學不過數月,便有如此造旨。果然,一曲結束,下面雷鳴掌響,坐頂席上穿鳳袍,已是鶴發的皇太后笑瞇瞇地點著頭,「冰塵果然進益了!」
冰塵出來禮了一禮,含蓄羞澀,雖個頭長了許多,仍脫不了稚氣。
皇太后的誇讚卻使長公主頗為不快,今兒是她的生辰,憑什麼讓冰塵給佔去了風頭。當下眾妃接著皇太后的口,贊冰塵不絕。
冰塵直到回到座位,方才看到雲舒在一邊侍立。「你怎麼來了?」
「外頭下雪了。」雲舒笑。「我給公主送披風、暖手來。」
「隨便派個人來就罷了,怎麼還親自送來。」
雲舒只笑不語。夜宴至晚方散,冰塵披好披風,籠著手爐出來,看著外面漫天飛舞的雪花,甚是喜歡。她命宮女前後兩邊給她點燈籠,也不坐車,與雲舒慢慢走回傾心殿。
夜色幽靜,下了雪,便越發顯得寂靜起來。她們踩在雪上發出的溯溯聲,聽起來格外清脆;回首看看,整個皇宮已籠在了雪白之中,傲慢的白梅,在風雪中香氣盎然,幾枝樹枝被厚厚的雪壓著,沉甸甸地低下了頭。
「這可是今年下的第一場大雪呢。」冰塵呵出一縷白霧來。
「瑞雪兆豐年,想必明年又有大收成了。」雲舒淡淡地道。
「你冷麼?怎麼也不披個披風來。」冰塵道,「前一陣子,不是給了你一件猩猩氈麼?」
「那樣貴重的東西,奴婢如何穿得。」雲舒低下頭來,「主子體恤雲舒,可要是外人看了,豈不說我們不知禮數。」
「什麼禮數,這裡又沒有別人。」
雲舒看了看前面後面的宮女,笑著搖搖頭。
冰塵有點微怒:「說話也要瞻前顧後,好煩。」
「誰叫你生長在後院深宮呢。」雲舒輕輕地道。「奴婢有話,不知當不當說。」
「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冰塵扮了個鬼臉。
「今兒,是太后想聽公主彈曲子嗎?」
「不是啊,」冰塵歡快地道,「我學了數月,皇奶奶還沒聽過呢。瞧著正好有琴,便上去奏了一曲。好聽嗎?」
「好聽,不過,」雲舒小聲地說,「今兒長公主是主角兒,你駁了大家的高興,想必會使她不愉快呢。」
「怎麼會呢?我讓大家高興了,難道還不好?」冰塵不信的樣子。
雲舒微笑,「若是平時是很好。但是今天,長公主是主角,所有目光放她身上,她才覺得滿足高興。你不曾發覺,在台上cāo琴之時,長公主臉色憤憤,幾度對你投以目光。」
「這樣。」冰塵稚氣未脫的臉上有些恍忽,彷彿想不通大皇姐為什麼會這般小氣。
雲舒道:「公主在皇宮生活,要多長些心眼才好。」
「我才不要像那些妃嬪呢,天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
「在皇宮裡,這就是生存之道啊。」
「反正我再過幾年就出嫁了,不會再在皇宮,怕什麼。」冰塵調皮地道。在雲舒面前,一點沒有少女的嬌羞與忌諱。
「萬一要嫁到皇宮呢?」
「傻舒兒!怎麼可能啦!妃子才要嫁到皇宮來!難道我還能嫁給我父皇不成?」說著咭咭笑了。
雲舒苦笑了聲。很想告訴問她: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父皇,並不是天下唯一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