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周彥仙心裡便基本有了數,這戶人家想必就是當年的反出的威武將軍後來的承天將軍,現在的熙寧帝李牧雲。當年的沈琅不在濟南的將軍府待產,跑到有如鄉下的洛南縣城來,還搞得如此神秘,難道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娘親一定是知道了這些**,才被殺了滅口。想到這他呼吸為之一頓,胸中有股惡氣堵得牢牢的。這些事他猜疑了很久,只一直想不透是什麼人家會這樣心狠手辣,連個無足輕重的穩婆也要殺了。自海棠那兒得了李蘊的生辰後,就此把線索引到了皇家身上,他隱隱便已經有些明白了,只是沒有證據不能就此定論。
建炎二十三年的李牧雲揮軍殺得朝廷連連敗退,隔著長江與南岸的官軍對恃。雖然兩方一南一北各佔一半天下,但有識之士都看得清,這天下遲早是他李牧雲的,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如此沈琅這一胎生的絕不僅僅是一個兒子,而是一個未來的皇子。皇家血統豈容混淆,一旦敗露那就是誅滅九族的滔天大禍,沈琅如何敢漏下任何一點把柄?凡有任何可能知情的人都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何況是直接用雙手接出了未來皇子的穩婆。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腸。
胸口翻湧著血氣,讓周彥仙煩悶yu嘔。雙手用力握成拳,石刻般的線條有些扭曲,他輕輕扭動下脖子,發出清脆地骨節聲響,淡淡月色下雙眸幽黯。極深處躍動著一朵小小的火花。
「不用說那個買了莊子的李夫人肯定就是半夜請了周大娘接生的人了,呂老頭,你給我揀要緊地說——,電腦站.哩叭嗦一大堆,都沒說到要緊地方。」朱雀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呂師爺的長篇敘述。真不知道這老兒當年是怎麼當的師爺,一點都不分輕重。
「是兩位大俠要小老兒詳細說明,這不是遵照好漢爺地吩咐嘛!」呂師爺頗有些委屈,但在眼前晃過那粒要人命的朱紅丸子後,立時渾身打了個哆嗦。語速明顯加快。
「班捕頭帶了幾個捕快敲開宅子大門要進去搜查,裡面地人好生凶悍,根本不把官差放在眼裡,班捕頭惱了就要讓人回去叫人來拆了這宅子。這時內宅出來個極為英武的年輕男子,他伸手輕輕拍在班捕頭身上,班捕頭登時覺得如墮冰窖,全身血液凍成了冰塊般。那人哈哈一笑,拈出張銀票放進班捕頭懷裡,非常客氣地請班捕頭高抬貴手以免驚擾了正在養病的夫人。說著又另拿了個盒子請班捕頭轉交給施大人和林大人,還言道日後還有謝禮。班捕頭情知碰上了惹不起的高手,正好趁勢收篷。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帶著人離開了那宅子。
「那盒子裡厚厚一疊銀票,足有五萬兩之多。不瞞兩位。時常有要打官司的人往衙門送錢。但出手這麼豪闊地小老兒實是生平僅見,當時當真連話都說不出了。施大人見了銀子便即心領神會。給了林大人一萬兩,也分了小老兒五千兩,班捕頭和那幾個捕快總共也分了五千兩。小老兒便昧了良心大筆一勾把此案定性為搶劫,周大娘被劫匪背後一刀致死。第二天就貼出告示,讓周秀才領了屍體回去下葬。」
「有錢難買鬼推磨,果真是愛民如子的父母官啊!」周彥仙不怒反笑,眼底浮起一絲悲涼。原來就是五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就能掩蓋了真相,讓死去的人含恨九泉,讓一個孩子從此失去了母親。
「官場原本就是如此,自來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小老兒在這黑壇裡打滾多年,一顆心也早就染得黑了。」呂師爺不勝唏噓,眼中又濕了,「此事若就此收場也就沒後面的亂子,兩位大人就不會接連身死,小老兒也就無須受這十七年的亡命天涯之苦。」
「你們這些個魚肉鄉里的貪官原就該死,這是你們的報應!」朱雀冷笑。
呂師爺垂下了頭,原來駝得厲害的背更是顯得佝僂,他沉默了下,輕歎口氣,「你說得也沒錯,這是我做地那些惡事的報應。」
他似是有些喘不過氣來,撫著胸口大口喘息,稍稍平定了下情緒,才接著道「這案子既然定了案,那捉不捉得到殺人兇手也無關緊要。不過周大娘在本地很得人緣,沒人抵罪交待不過去,施大人便下令隨便捉了個流民充做是兇手,送進大牢,次日這流民就受刑不過畫押認罪,隨即死在牢裡。明眼人都知道這案子結得蹊蹺,但誰又奈得了官,你爹周秀才就比那些不識字的人看得清這道理,一聲不響地為你娘辦了喪事。
「案子結了沒幾天,有人半夜送了盒銀子擺在施大人地書房,上面附了張紙條大人辛苦,此為謝儀!沒人知道人是怎麼進來又是怎麼離開。施大人得了大筆銀子當然高興萬分,可一想到此人來無影去無蹤的神通又不免憂懼,若當日不按那人地意思辦事,自己地腦袋極有可能糊里糊塗地搬了家。
「我家中老妻已亡,得了這大筆銀子,一時竟動了花花心思,天天往青樓跑,我已不年輕,接連幾天在那些狐狸精裡打轉,身子哪吃得消,但又捨不得那個小狐狸,只好去相熟藥鋪裡尋些壯陽補腎的藥。唉,合該是我地命裡的劫數到了。我剛進得藥鋪,便一頭撞上一個人。我張嘴就罵是哪家的猴兒崽子這麼不長眼?話剛出口我就覺得身上彷彿被兩道寒冰刺了一下。我嚇了一跳這才看清了那人是個外地後生,長相英武,穿的是很普通的青布袍,手上拿著幾包藥。「但這人竟是我認得的,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洛南這種地方見到他,驚訝之餘脫口啊的一聲大叫。那人緊緊盯著我朝我看了幾眼,然後便提著藥包逕自離開。我被他看得渾身發涼,問掌櫃那人買的什麼藥,掌櫃說都是給女人產後補血養氣的。我又是啊的一聲大叫,顧不得再買壯陽藥,一溜煙地跑回了縣衙,把施林兩位大人都請了來,一五一十地把剛剛那事都告訴了他們二位。」
「那人是誰?」周彥仙喝道,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一切即將脫離原定的軌道。恐懼不請自來,掐著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突然有種衝動希望呂師爺就此閉嘴。
空氣中泛著濕氣,山風益發勁急,吹得枝葉嘩嘩作響,左右晃動。呂師爺敲打著自己的後背,望望天色,「要下暴雨嘍。」這把快要朽掉的老骨頭對天氣的變化最是靈驗不過。
朱雀抬頭望天,果然遠處飄來厚厚的雲層,一場大雨就要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