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喜歡看小王爺笑和睡覺的樣子,因為他看起來很像弟弟小武小時候。新生的嬰兒是沒有太大差別的,都長得差不多,但在雲兒眼裡,小王爺和弟弟小武一樣,都是嬌嬌弱弱需要保護的生命。
陳王妃親自送來自己的禮物,是一件純金的長命鎖。
雪心受寵若驚:
「王妃娘娘,這東西太貴重了……」
陳王妃看著搖籃裡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孩子,也十分喜歡:
「他是王爺唯一的子嗣,這點兒禮算得了什麼呢!先收起來別給孩子戴,這麼小怕傷著他。」
雪心也不再推辭,她把鎖遞給雲兒:
「謝王妃娘娘賞賜。雲兒,去收好了……」
陳王妃伏下身子:
「呦!小模樣還不錯,白白淨淨得挺討人喜歡……我能抱一抱麼?」
雪心見陳王妃喜歡也十分高興,她把孩子抱出搖籃:
「當然可以了。」
陳王妃年紀比雪心小,而且也沒生過子女,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
「會不會傷到他?」
雪心笑著:
「沒事的,王妃娘娘您看,孩子沖您笑呢!」
也許這個小王爺像雪心,會有一副好脾氣,會永遠帶著那種善良的笑。
陳王妃看到孩子對她笑,驚喜萬分:
「哎呀!果然是笑了!雪心,王爺還沒給他取名麼?」
雪心輕輕地笑了:
「王爺說等下個月從廟裡祈福回來後再取。」
「下個月就該滿百日了?」陳王妃到沒覺得時間很快。
「是在蓮花盛開的七月生的。」雪心回答。
「日子到真是快,」陳王妃把孩子放回到搖籃裡,「天兒冷了,別把孩子凍著。」
「謝王妃娘娘關心。」雪心道謝。
雲兒把鎖收好後回來,看到寒月站在一旁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她們。
「寒月姐……」雲兒不得不打招呼。
寒月緊盯著雪心,根本無視雲兒:
「現在雪心得意了,生了兒子,以後王爺要讓她當側室……這孩子稍微大點,恐怕就不緊緊是小王爺,要當世子了……」
雲兒打了個寒噤,她很怕寒月這種眼神。
「寒月姐……」
「叫什麼叫?」寒月轉頭看雲兒,「你別以為雪心得了勢你就能怎麼樣?在王府裡你還得聽我的差遣……」
雲兒頻頻點頭。
寒月不再搭理雲兒,狠狠地盯著笑成一團的雪心和陳王妃。
小王爺滿百日的時候,天氣已經十分寒冷了。自打一入冬,京城就開始下雪,天寒地凍。王爺怕體弱多病的小王爺感染風寒,沒讓雪心帶去廟裡祈福。正好陳王妃大病初癒,就和寒月一起留在府裡照顧小王爺。
距離上次去廟裡為雪心祈福已經過了三個多月,雲兒倒是很想念那個儀心小師父。
一見到儀心小師父,雲兒就歡喜地跑過去和她打招呼:
「小師父!」
儀心見到雲兒,雖然還是表情淡漠,但是嘴角居然露出微笑:
「小施主。」
「多謝菩薩保佑,雪心姐都好了,小王爺也很好。」雲兒興奮地想把這件事告訴小師父,「以後還要靠菩薩保佑雪心姐當上側妃,保佑小王爺快快長大。」
「善哉善哉。」儀心默念道。
「以後有機會我就會來找小師父念佛經的。」雲兒準備去找雪心。
「小施主慢走。」儀心終於沒有再說一句佛經,而是像一個友人般和雲兒道別,她瘦瘦的身形都遮掩在寬大的緇衣裡,偷偷地沖雲兒擺了擺手。
「去哪兒了?」雪心見雲兒很高興的樣子。
「我去找儀心小師父了。」雲兒輕快地說,「要菩薩保佑雪心姐和小王爺。」
雪心欣然地微笑:
「謝謝你為小王爺祈福。小王爺托雲兒的福,會富貴平安的。」
雲兒轉頭看向佛像,心底悄悄地想:佛祖和菩薩,你們能不能也保佑雲兒快點找到爹爹和小武呢?不知他們身在何處,一切都好吧?
「雪心,」王爺走了過來,「過幾天我去面見聖上,準備封你為側妃,咱們的兒子自然就是世子了……」
雪心對這突如其來的決定驚喜不已,她怔怔地說不出來話。
「你為本王生了兒子,當然要有個名分。」王爺給雪心披上披風,「天兒冷了,外面風大,小心感染風寒。」
雪心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她似乎還沒能從剛才的驚喜中回過神來。
「既然你喜歡雲兒,以後就讓她跟著你好了。以後還可以照顧世子,我看這丫頭還挺機靈,挺勤快的。」王爺握著雪心冰冷的手,「你很冷麼?快點兒回轎中去,別感染風寒。」
雪心終於吐出幾個字:
「謝王爺……」
如果喜悅之後是悲傷,那麼雪心寧願從未擁有過這種喜悅。
晚上回到王府,雪心就發現小王爺一直發熱,燒得面紅耳赤、昏昏沉沉的。雪心當然一刻不敢耽擱,連夜叫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是因為風寒引起的高熱,小王爺因為先天不足,年幼體弱,恐怕會有生命危險。藥是煎了一劑又一劑,可是熱度一直不退。王爺請來宮中的御醫診視,依然沒有療效。
窗外飄起了大雪,北風夾雜著鵝毛般的雪片在空中飛舞。小王爺不僅高熱,而且開始咳嗽、氣喘,病情日趨嚴重。雪心一直陪伴在孩子身邊,寸步不離。
「雪心,你先去休息,這裡有丫鬟們照顧著……」王爺見雪心雙眼佈滿血絲,已經疲倦得支持不下去了。
雪心固執地拒絕:
「我要留在他身邊,我是他的娘親……」
「你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王爺扶住雪心的肩膀,「等孩子病好看到娘親不在身邊又要哭鬧了……」
雪心伏在床邊不肯離開:
「王爺,我真的不累,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吧!」
雪心握著小王爺的手:
「他這麼小,一直燒下去怕是……」雪心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淚水不停地滑落,「前幾天還好好的……」
雲兒看著一直沒有停止哭泣的雪心和愁雲滿面的王爺,忽然想起儀心小師父的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許我們都太苛求,小王爺,他的確是帶著光環出世的,等到他成為世子,就是王爺的繼承人,是萬人求也求不來的。但是,王爺似乎忘了人小福薄這個道理,他把所有的恩寵給了雪心,又把江山大業給了這個剛過百日的幼子,也許太早了,太張揚了,太讓人艷羨和妒忌了。
小王爺,即使他沿襲了王爺高貴的血脈,繼承了雪心善良的笑容,卻仍然沒有躲過早早夭亡的命運。他在人世只度過了短短的四個月,出生在蓮花盛開的七月,離世於大雪紛飛的寒冬,還沒有來得及取名,就匆匆離去了。
雪心一直緊緊地抱著孩子已經冰冷的小身體,無論誰來勸阻都不肯放手。
「雪心,孩子已經……」王爺說不下去了,這是他第二個兒子,又是未滿週歲就夭折的悲慘命運。
雪心輕輕地撫摸著孩子的臉龐,那細細嫩嫩的皮膚,秀氣的小鼻子小嘴,怎麼看怎麼像
睡著一樣安祥。
「雪心姐……」雲兒哭著上來勸雪心,「小王爺……小王爺……他走了呀……」
雪心把臉貼在孩子的臉上,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
「他還沒有叫過我一句娘親……我要他回來,要他回來……」
王爺實在是看不下去,他大踏步地跨出門去。
自從小王爺夭折之後,雪心就一直鬱鬱寡歡,纏綿病榻。她總會癡癡地看著那疊得整整齊齊的小衣服,那是一針一線為孩子繡的,那是一點一滴娘親的愛。空空的搖籃,轉瞬即逝的生命,留下的只剩下環繞於母親心間的思念。
雖然是隆冬時節,但是固執的雪心偏偏要到廟中拜佛。
雲兒看著跪在佛像前虔誠祈禱的雪心,心裡酸楚不已。
「小施主……」儀心小師父看到雲兒,主動打了招呼。
雲兒拂下了披風的帽子:
「小師父……」
儀心小師父就像知道一切一樣:
「苦哉苦哉,世間空虛。」
「小師父,」雲兒怕讓雪心聽到,就壓低了聲音,「小王爺走了,雪心姐就一直這樣精神恍惚的,我真怕她會因為太想念小王爺生病……」
「昔日迷時為有心,爾時悟罷了無心。」儀心小師父看著依然長跪叩拜的雪心,「等施主悟透生死乃世間倫常,一切皆會釋然。」
回王府的時候,雲兒發現門口站著丫鬟湄兒。
「湄姐姐……」雲兒對湄兒並不熟悉。
「雪心姐,」湄兒見雪心神情迷離,「我有件事兒想告訴你……」
「你們一大群人在門口兒幹嘛呢?」寒月插著雙手,指著湄兒,「大冷天兒的你不去給王妃娘娘生火盆,在這兒磨嘰什麼呢?」
湄兒顯然很怕寒月,她馬上轉頭離去了。
「雲兒,你陪雪心去哪兒了?」寒月見雪心和雲兒的披風上都沾滿了雪。
雖然極不情願,雲兒還是回答她:
「陪雪心姐去廟裡拜神。」
「拜神?」寒月嗤之以鼻,「拜神求什麼?求子?求平安?」
要是平日裡,雪心會和寒月再辯駁一番,但是現在,她無心無力去爭論,只想快快回屋了事。
「這麼著急走幹嘛?」寒月擋住了雪心的去路,她貼近雪心的臉,「你看看你這樣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王爺再願意理你才怪?孩子死了就死了吧,當初李王妃的兒子不也是早早就沒了麼?你以為你生了兒子就可以做側妃了,兒子就當世子,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其實這也怪你沒照顧好,本來身子就弱,大冬天兒的再受個風寒……」
不提孩子的事兒還好,一提就觸及雪心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部分,她打了寒噤,人搖晃著站立不穩。雲兒見狀馬上扶住雪心,她怒視著寒月:
「小王爺剛去,雪心姐傷心還來不及,你還怪她沒照顧好……」
寒月見雲兒敢來頂撞自己當然氣得不行:
「反了你這個丫頭了!敢和我強嘴!你那眼睛,斜睖什麼呢?」
雲兒知道再和她較勁下去毫無意義,她攙扶著雪心:
「雪心姐,咱們慢點兒回去……」
雲兒扶雪心躺回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雪心姐,你先躺著,我到廚房去端晚飯來給你吃……」
雪心沒有回應,只能聽到她哀怨的歎息聲。
雲兒都到門口的時候,看到湄兒正站在門口觀望。
「湄姐姐。」雲兒見湄兒的樣子像是有話要說。
「雪心姐呢?」湄兒把頭伸進屋子望著,「在睡覺麼?」
「剛躺下歇了……」雲兒見湄兒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什麼事兒要找雪心姐麼?我先去給雪心姐到廚房端晚飯,湄姐姐你直接進去找雪心姐說好了……」
雲兒剛要出門卻被湄兒拉住了:
「是不是雪心姐對小王爺的事兒很傷心……」
雲兒露出憂傷的神情,「小王爺是雪心姐的寶貝,可是……」
湄兒也不再追問什麼:
「那你先去吧!我去找雪心姐……」
湄兒見雲兒走遠,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地走進雪心的房內。她看見雪心蜷縮在被子裡,已經縮成瘦瘦的一小團。
「雪心姐……」
雪心聽出不是雲兒的聲音,幽幽回過頭來:
「是湄兒……」
雪心的臉上淚痕猶新,眼睛紅紅腫腫,渾濁無神,嘴角露出的不是平時那種輕快的笑,而全是苦澀。
湄兒身子一矮,給雪心跪了下去:
「雪心姐,你原諒我吧……」
雪心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住了,她勉強起身想要扶湄兒起來:
「湄兒,你這是……」
湄兒不肯起身:
「雪心姐,是我不好,我害怕,我沒能救小王爺……」
雪心聽得糊里糊塗,她皺著眉,繼續聽著。
「那天你們陪王爺去廟裡祈福,陳王妃和寒月姐留下照顧小王爺……」湄兒的嘴唇顫抖著,「王妃娘娘身子不舒服,就讓寒月姐和奶媽照顧小王爺,讓我陪她回去歇著……王妃娘娘叫我去取她的手爐回來,我看見寒月姐讓奶媽把小王爺的被子拉了下來……」
湄兒攤開自己的雙手,好像上面沾滿了洗不掉的血污:
「小王爺本來就身子弱,這樣必然會感染風寒……可是我沒敢阻止她們,我怕……」
雪心一直定定地看著湄兒,但是眼睛乾涸,一滴淚也沒有。
湄兒匍匐著跪倒在雪心床邊:
「雪心姐……我真的不是不想救小王爺,是害怕……寒月姐看到我了,她說要是我告訴王爺或者別人,就會害我家人……我很害怕,自從小王爺去了之後,我就連日做噩夢,每晚都能聽到小王爺的哭聲,我知道這是報應……」
雪心的思緒早已飄遠,她眼神迷離望著不知什麼方向。
雲兒愣愣地站在門口,她知道端來的飯早已經冰冷得無法下嚥了。
湄兒在當晚投了井,沒有留下一個字,數九寒天,她依然衣衫單薄,孤孤單單地離去了。偌大一個王府,死個丫鬟是件極其稀鬆平常的事兒,自然也不會有太多人過問,只是叫了湄兒家人來收了屍首安葬了事。
湄兒的事王爺沒過問,甚至也沒覺得奇怪,大概他一直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無瑕顧及別的事情了。雪心也聽雲兒說了湄兒投井之事,她只是遺憾地歎了口氣。
纏綿病榻的雪心越來越衰弱,很少說話,基本都在癡癡地發呆。春天到來的時候,她似乎還沉睡在冰冷的寒冬,不願醒來。
這天,她稍微好轉了些:
「雲兒,你爹和弟弟還沒消息麼?」
雲兒搖搖頭:
「可能已經不再京城了吧?要不他們就會來找雲兒了……」
「雲兒,你過來,雪心姐給你梳辮子……」雲兒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雪心如此主動打點生活事宜了,「今年你多大了?十三?十四?」
雲兒早已告訴雪心自己其實隱瞞了真實年齡,所以她也就不再避諱什麼:
「十四,到秋天就十四了。」
「我第一次見到福生哥的時候就是十四歲……」雪心的嘴角旋起一個微笑,她有好久都沒有笑過了,「那時候剛到王府,李王妃就給我取了『雪心』這個名字。福生哥說,以後他要在荷塘裡種滿白的蓮花,因為白色的蓮花就是我的名字……我從來沒見過白的蓮花,覺得根本是種不出來的。福生哥種了一年又一年,一直都沒種出來過……可是去年,咱們荷塘終於種出一支白的蓮花了,可是福生哥不在了……」
「雪心姐,」雲兒怕雪心又傷心,「聽說福生哥去戍邊了,他過些年就會回來了……」
雪心不在去講福生的事,她拿出陳王妃送給自己的那支髮簪了:
「雲兒,這個簪子送給你……」
不容雲兒拒絕,雪心就把簪子叉在雲兒頭上,她扶著雲兒的肩膀,仔細地端詳著:
「反正雪心姐也用不著……」
雪心端詳著那髮簪,接著把目光落在雲兒臉上,然後她猛然一把摟住雲兒。
雲兒有些狐疑,她輕叫:
「雪心姐,你怎麼了?」
雪心的聲音幽幽地從雲兒耳後傳來:
「只是想抱抱雲兒你,只是捨不得你……」
雲兒有些害怕:
「雪心姐……」
雪心鬆開了雲兒,竟然笑著:
「怕雪心姐想不開?小王爺去了就去了,可能這輩子沒有緣分做母子,想必早已投胎到好人家去了……我生來就是福薄的人,沒有爹娘,但是現在有了雲兒你這個妹妹,知足了……」
雲兒以為她的雪心姐完完全全好了,擺脫了福生離開的憂鬱,擺脫了小王爺夭折的悲痛,又會像以前一樣開心地笑了。但是雪心在那天之後就一直生病,這個病來勢洶湧,大夫查不出原因,也治不好。雪心沒能挨到雲兒到十四歲,就淒淒慘慘地離世了。
雖然雪心只是個普通的丫鬟,但是仍然得到了厚葬。只是她依然沒有任何名分,墓碑上只有孤伶伶的「雪心」兩個字。
雲兒哭了好些日子,但是流淚根本不能撫平她失去雪心的悲傷。她仍然去了廟裡,儀心小師父似乎知道她會來似的,居然在等著她。
「你們騙人……你們騙人……」
「心神向寂,無色無形,睹之不見,聽之無聲,似暗非暗,如明不明,捨之不滅,取之無生。」儀心小師父默念著這句。
雲兒跪倒在佛像前,她大哭著:
「我雪心姐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你們怎麼不保佑她,老天,你不公平,你怎麼能收她回去……」
儀心小師父知道此時不應該多言,她閉著眼睛,口中默念著什麼。
雲兒仰望著高高在上的佛像:也許雪心姐真的塵緣已盡,她太累了,沒有了福生哥,沒有了小王爺,她願意一個人飄然遠去。人世的苦難,她已經嘗遍,她太需要一個沒有痛苦和悲傷的地方了。
雲兒回到王府的時候發現寒月正指揮著一群丫鬟在雪心的屋子裡搬來搬去。
「你又跑哪兒野去了?快過來幫忙!」寒月見雲兒進門就大叫著。
「你們……」雲兒見這些人要把雪心生前的東西搬出去想要阻止,「你們想幹嘛?這是雪心姐的屋子……」
「人都死了,還留著東西幹嘛?」寒月語氣生硬,「這些被子啊,褥子啊,枕頭什麼的,都統統拿出去燒掉,死人的玩意兒,放在屋子裡穢氣……」
丫鬟們應聲稱是。
雲兒見攔得了這個攔不了那個,著急地在原地轉圈子。
寒月翻著桌子上的首飾盒:
「哎呀呀!原來王爺賞了她那麼多好玩意兒,鐲子、耳環的該值不少銀子……」
雲兒撲到桌子上去,狠狠地捉住了寒月的手:
「這是雪心姐的東西,不許你動……」
寒月的目光貪婪:
「人都死了,這些東西也沒什麼用了,趕明兒我托人賣了分你幾兩銀子還不成?」
寒月忽然看到雲兒頭上那個髮簪,伸手想要摘下:
「原來這簪子在你這兒!這可是南方的玩意兒,不光值錢,樣子做得也精緻……你也戴不了,還不如給我……」
寒月還沒來得及下手,雲兒頭一低,死命地頂在她的肚子上,這一用力,寒月連連倒退幾步,幾乎站立不穩。
寒月當然不肯善罷甘休,她捋起袖子,橫著向雲兒走來:
「看我今天不收拾你這個臭丫頭……」
雲兒拔下頭上的簪子,看著步步逼近的寒月向後倒退著。就在寒月即將抓到她的一瞬間,雲兒一手下去,那簪子穩穩當當地紮在寒月的手背上。
伴隨著鮮血湧出的還有寒月的慘叫聲:
「啊!」
雲兒也被這情景嚇呆了,她害怕地連連後退,跌坐到地板上。
「都給我出去!」
所有人聽到王爺的聲音也都不再收拾東西,乖乖地退了出去。
寒月咧著嘴,向王爺訴苦:
「王爺!您看看!疼死了!她居然敢扎我……」
王爺煩躁地揮揮手:
「去找大夫給你上點藥……」
「王爺……」寒月撇著嘴,依然不願離開。
「行了行了……」王爺不願再多看她一眼,「出去吧!」
寒月見無力扭轉局勢,只好忿忿地離去了。
王爺看著被掃蕩得亂七八糟的房間,無奈地歎息著。他忽然看到蜷縮在角落裡正在瑟瑟發抖的雲兒:
「你……」
雲兒瞪著大眼睛,倔強地看著王爺:
「她要搶我的簪子,這是雪心姐留給我的……」
王爺拾起躺在地上的那支髮簪,靜靜地看著那頂端色澤柔和的珍珠,許久,他把髮簪遞給雲兒:
「收好了吧!」
雲兒有點兒不敢相信地看著王爺,怯怯地把髮簪接了過來。
「明兒叫人把屋子收拾了,封了不要再住人了……」王爺似乎也沒在乎雲兒沒有道謝,「你還回你原來那兒去住,活兒也還干原來的……」
在王爺轉身離去的霎那,雲兒忽然在王爺眼中看到一抹閃閃的光亮。
雲兒又搬回了以前住的小屋,還是舊舊的窗戶,暗暗的環境,但是這種狹小的空間讓雲兒有種滿足感。她怕留在原來雪心住過的屋子,怕空闊的地方帶給自己恐懼,而且她始終相信雪心會來探望她,會回到她們曾經一起歡笑的小屋子裡陪伴她的。
雲兒從夢中醒來,她睜著眼睛,試圖逐漸熟悉這種黑暗。只能聽到呼嘯的風聲,雲兒把頭轉向窗戶,神情惘然地看著窗上的樹影。
輕輕地一聲歎息,雲兒馬上起身:
「誰?」
一個黑影迅速掠過,轉瞬消失。
雲兒披上外衣,迅速地追到門外。她向著迴廊跑去:
「雪心姐,你別走!」
「三更半夜的,鬼叫什麼!」雲兒在拐彎的地方和寒月撞了個滿懷。
雲兒想推在擋著自己的寒月:
「你放開我!我要去找雪心姐!」
寒月打了個寒顫,但她還是抓住雲兒不放手:
「你……你胡說什麼!在王府裡裝神弄鬼的……」
「你剛才沒看見麼?」雲兒死死地盯著寒月的眼睛,「剛才有個人影,肯定是雪心姐來看我了……」
寒月猛地鬆開抓著雲兒的手,劇烈地喘息著,她的確剛才也看到了黑影,所以才詫異是不是有人又到王府來行刺了:
「你敢在王府裡胡說八道……」
雲兒無畏地看著寒月:
「你害怕麼?害怕雪心姐麼?」
寒月後退著,她拚命地搖著頭:
「你……你別想嚇唬我……我有什麼害怕的?」
寒月一個不小心,腳後跟頂上了硬硬的東西,她嚇得一哆嗦,尖叫著:
「啊!」
寒月緩緩轉過身,才發現她已經到湄兒自盡的那口井邊,她嚇得魂飛魄散,發瘋般地逃跑了。
雲兒緩緩移到井邊,井水那麼清洌,映照在水中的是一輪彎彎的明月。
深情備註:
1.昔日迷時為有心,爾時悟罷了無心。出自《大藏經·無心論》
2.心神向寂,無色無形,睹之不見,聽之無聲,似暗非暗,如明不明,捨之不滅,取之無生。出自《大藏經·無心論》
3.李王妃於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病故於裕王府,陳王妃於嘉靖三十七年九月選為裕王繼妃。
4.嘉靖命令大臣為景王選擇藩地,最終確定為湖廣德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