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通……」數百個被點燃的火油桶從城牆上高高拋出,在空中劃出道道黑煙後落下蓬然炸開,一團團烈焰升騰而起,到處都是野獸皮毛被燒灼後發出的焦糊味道。
本來火油桶在獸潮未近之時就應該提前拋出,但華葉城這些修者開始就存了避重就輕的想法,直到確定獸潮有圍城之意才想起火攻。
身在火焰焚燒中的野獸不似平時那樣四散亂跑,反而嚎叫著拚命衝近,直至力竭倒在城牆下方。在滿天弩箭和火光中,下面的野獸屍堆已經越積越厚。
城牆上眾人視野內依然有無窮無盡的猛獸衝上,剛剛還連成大片的火焰防線眨眼間已一一熄滅,一些體形巨大的野豬蠻牛開始狂撞城門城牆。
「咚咚……」的沉悶聲響似是重錘敲擊在城上每個人的胸口,就連一直保持冷靜的梁城主都有些沉不住氣:「去幾個人,看看下面怎麼樣。」
幾名修者應聲掠下,不一會兒便折返回來:「城主放心,十幾萬斤的沙土袋還有木樁緊緊頂住,紋絲不動。」
站在足有二十餘丈的城牆上,望向在火焰和弩箭中接連翻倒抽搐的野獸,梁城主卻怎麼也不能平靜下來,他總覺得這次的獸潮與幾十年前所見情況相比大大不同。
他看著漸漸疊高的獸屍大聲號令:「不要再拋火油,將所有油桶推到城牆邊上。」又指了指下面轉身吩咐:「只要獸屍堆到了城牆中央,就開始倒油焚燒。」
情況果然如梁城主所料,數十頭巨象頂著箭雨以粗長獠牙挑動地面獸屍,欲在城牆下堆出一座血肉階梯。看到屍堆已有數丈,城頭突然灑下數十桶黑色火油,上百支火箭射出,城前頓時又出現一堵火牆。
「城主大人真是厲害,這群畜生怎麼也鬥不過咱們……」梁城主沒有理會這些稱讚,而是轉頭問道:「咱們弩箭還有多少,火油呢?」
「您放心吧,弩箭還有數百萬支,火油也有上萬桶,就算再這樣耗上兩天,咱們也能頂得住……」梁城主聽後皺眉搖頭:「不行,咱們還是穩妥一些為好,立刻點起烽煙向鄰城求援。」
正當華葉城中兩座高台冒出縷縷黑煙直上天空之際,一名修者側頭看去卻驚呼出聲:「城主,你快看那邊……」全神關注城下的眾人這才發覺,原來西南方向早就有了數縷烽煙。
「那邊也是……」見東北方向同樣也有求援煙柱升空,一直覺得游刃有餘的城上修者們都變了臉色:「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咱們這些城池全部遇襲?哪來的這麼多野獸?」
「騰騰騰……」城下忽然傳來重濁踏地聲響,獸群中上百頭身高過丈的雙角巨犀排成一條直線,向著城牆下瘋狂衝來,見到這等駭人聲勢,附近的機關弩齊齊對準下面發射,跟著又丟下了百餘桶火油。
雨點般落下的弩箭穿不透這些巨犀身上厚皮,熊熊火焰更彷彿點燃了它們的兇猛獸性,聲聲嗥叫中,百餘巨犀拚命奔近接連撞在城牆底下。
城牆微微顫抖,只有幾頭巨犀傷重倒地,其餘竟然有退後再衝之勢。「放箭,倒油……」梁城主顧不得矜持快步衝上,抓起一桶桶火油接連丟到城下。
「通通通……」這次城下巨犀撞擊更重,感到腳下震顫的眾人個個嚇得臉色慘白,正在此時數十頭長牙巨象邁步衝近,象鼻一探已經超過高聳城牆中線。
頂著弩箭火焰,幾十頭長臂灰猿動作靈活躍至巨象背上,就在眾人瞠目注視之下,巨象長鼻翻起在背上一卷一拋,面目猙獰的壯碩灰猿長臂舒展已經搭上了城頭。
沒時間去想這些野獸為何能有如此超乎尋常的舉動,梁城主手中幻化出一桿青色長槍,嘶聲高叫中率先攔住一頭巨猿,其餘修者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提起兵刃衝上。
雖然不時有灰猿從城頭被擊落,可是奮勇攀上的巨猿還是越來越多,許多手執連弩的兵士來不及抄起兵器就被掃落城下,未等沾地就被接連撲起的野獸撕成了碎片。
「轟隆……」劇烈顫抖中,城牆下方已被那些口鼻滴著血水的巨犀頂出一個缺口。顧不得去管那些正被巨猿成片掃落的兵士,幾名陰陽修者面帶驚懼圍攏到梁城主身旁:「城主,守不住了,走吧……」
他們沒聽到什麼回答正想再勸幾句,卻見梁城主面如死灰目光上揚。這些修者見了他的神情都覺一陣悚然,抬頭才發覺一片黑雲已遮住了天空。
不知何時出現無數鷹隼在眾人頭頂盤旋,雙翼展開足有丈許的金眼巨雕混在其中更是觸目驚心。當他們的眼光望去時,那片黑雲正在漸漸壓下,將整座城池籠罩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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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我明明已經要死了的,這些傷……」剛剛甦醒的影魔滿臉詫異撫摸著身上幾處傷口,他看著小刀輕聲問道:「是你救了我?給我吃了什麼?仙元?」
「不可能,就算仙元都沒有這等功效,何況你們靈逍絕不會將仙元用在我身上。」目光落在小刀略顯疲憊的臉上,影魔有些醒悟:「難道你還會什麼救人的功法?」
小刀重重歎息一聲:「一命換一命,這次就當是替我爹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以後……」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沒什麼頭緒:「以後咱們各走各路,誰也不欠誰的。」
影魔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哪會有這麼簡單?如果靈逍和紅楓宗的人找我報仇?你會袖手旁觀嗎?」他的聲音中帶了些落寞:「你總不能顧及所有人。」
「沒有你在,要殺他們簡直是易如反掌,就算那個顧千重已經到了陰陽化生境界,還不是一樣認不出我……」
小刀連忙打斷問道:「你說顧師伯已經到了化生境界?什麼時候的事兒?」影魔想了想:「沒多久,應該還不到一個月,你沒看見這山上一團喜氣?再加上玄木城的兩樁親事,你爹剛才就是被他們請去慶祝。」
他見小刀一臉茫然接著說道:「龍家早已經派人來提過了親事,如果沒有你,他們也不能跟靈逍有這麼深厚的交情。你不在這裡,就特意請了你爹去。」
「龍喜安要娶的是顧仙容,龍喜揚卻看中了田玉琴,這兩個小子也不怕以後亂了稱呼。」小刀聽了他的描述跟著笑幾聲卻馬上警惕起來:「你怎麼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你以為變成別人的樣子很容易?聽到的每句話,看到的每張臉都要時刻記在心中。」影魔臉上帶了一些感慨:「但是又不能和要殺的人相處太久,否則下手時會更為難。」
他見到小刀臉上神情微笑著走近幾步:「宇文棟和胡秀成如果知道最後殺死他們的人是我,一定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你不如現在就一刀殺了我,從此了斷所有仇怨。」
小刀回想在他腦海中看到的情景:「他們兩個不是已經逃走了?」影魔輕輕搖頭:「他們都被我身上牽絲深深刺入筋骨要害,奔行數十里就會傷勢發作血脈迸裂。」
「除非像我身上有仙元救命,我看他們的樣子連仙晶都不會有幾顆。再就是遇到了藥神或是你這樣的人以奇術醫治,當然這也不可能,所以他們現在已是必死無疑。」
「你到底殺不殺?不動手我可走了?」見小刀始終呆立不動,等了好半天的影魔無奈轉身:「你人很好,就是做事太拖泥帶水,這樣怎麼能行?怪不得你門中的女娃子一個個都跟了別人。」
見他就要走遠小刀突然靈機一動:「等等,如果我再幫你做一件事,以後你能不能避開靈逍和紅楓宗的人,只要你不說破,誰會認得出你?」
影魔停了腳步緩緩轉身:「你救了我的命,這個不難,我當然可以答應。其實何必大費周章,你一刀砍來不是更簡單?而且我實在很好奇,你還有什麼事可以幫我?」
小刀原地不動,面前光影閃爍出現了一間破舊草房,一個老年婦人的臉帶著恐懼表情閃開,接著就是瓦盆打破的聲響:「這是生了一個什麼怪物出來?」
一張男人淌滿汗水的臉湊過來仔細打量:「娃兒身上沾了東西?」他剛伸手拉起一條條細長銀絲就驚叫出聲:「怎麼沒有鼻子眼睛……?」
破屋散去,到處都是荒草看不清四周情形,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娃兒,別怪爹恨心,他們要當妖物燒死你……」
草葉聲響中,一隻野狼的頭緩緩貼近,張開血盆大口正要咬來時,突然慘吠一聲遠遠逃開……
又一張蒼老無比的骯髒面孔湊了過來:「誰家的娃兒,生得真是古怪,可好歹也是條小命兒啊。」
荒草叢散去換成了一條街道,那個老乞丐坐在旁邊不時望來:「行行好,給我們爺兒倆賞口吃的吧……。」
「老頭兒,你帶著這孩子早晚也是餓死,不如二十兩銀子賣給我吧。」面前一個挑著擔子的中年漢子蹲了下來:「跟著我,他長大了好歹能混口飯吃。」
「不用給銀子,只要你好好待他就行。」那個老乞丐眼含淚光望過來:「不是我不要你,你今後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看到那名中年漢子的容貌,影魔臉上皮肉微微抽動再也不能保持平靜。這時小刀的聲音悠悠傳來:「但願這能讓你不再迷惑自己的從前,其實在這世上,有人對你很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