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不到十歲時在老屠戶的吩咐下提著刀子走向那隻牛鹿,小刀數不清自己到底殺過了多少牲畜。只是他小時候就在老屠戶的讚賞眼神中知道,這件事自己做的一定很出色。
謹記著老屠戶的教誨,他刺出的每一刀都正中要害,不讓牲畜受到太多痛苦。但是誰也不知道,能做到這一點小刀付出了怎麼樣的努力。
不僅要根據牲畜肥瘦判斷出皮毛厚度,摸索到要害血脈位置,還要毫不猶豫準確出刀,對眼前噴濺而出的鮮血和垂死的嘶叫聲都不能有半點手軟。
為了更好的完成這些,小刀最初幾乎每天都在不斷調整著自己出手的力量角度,剔骨切肉時也是一絲不苟分離乾淨,他接手不過數月,賣肉生意就要比老屠戶那時好上許多。
自腦中出現了金字,小刀對自身所學的掌控更是精益求精。晶脈之爭那一役中他為了衝出包圍通風報信首次大開殺戒之後,除了感到對修者間相互爭鬥的迷惘,也不可避免掌握了如何進行殺戮的更多技巧。
數年來經歷過一次次血腥戰事,小刀發覺自己對這些可以殺傷敵人的術法漸趨熟練。現在情形也是一樣,連著幾場殊死戰鬥,他覺得自己凝甲出招越來越是得心應手。
雖然小刀面甲上沒有露出雙眼,但在魂識金光探查下,如長蛇般蜿蜒掠近猛然彈起的帶刺長鞭早在他腦中映出影像,就連劈頭砍來的車輪巨斧邊緣銘刻著那些古樸符紋都清清楚楚。
其餘三派中人見巨斧長鞭快到了小刀頭頂胸口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都覺心中好笑,敢情這位就是看起來高深莫測,其實都是些唬人的把戲。
趙錦秀簡直啼笑皆非,不明白自家妹子剛才語氣中為何對這人如此顧忌,在她身後的趙錦芳心裡莫名其妙緊張起來,生怕又有什麼血腥無比的場面出現。
車輪巨斧離小刀頭頂還有不到三尺,斧刃上隱隱亮起一點點暗淡火光。焰影符紋能使兵刃十分熾熱卻無火苗燃燒,整個玄金域上也沒有幾名匠師能掌握其中奧妙,但在這柄巨斧上卻至少超過百道。
兩名千鋒宗長老同時出手,那條長鞭的速度更快一些。巨斧還未落下,柔軟鞭稍已在小刀脖項上捲了一匝,接著鞭上無數細小鱗片猛然立起,鞭身變粗了兩倍有餘。
一股冷氣撲面而來,纏在小刀身上的長鞭每一片鱗片都生出了細小霜花,瞬間整條黑色長鞭已轉成雪白,冰涼刺骨的寒意透過甲衣傳了進來。
面對著這樣兩件銘刻強大符紋的兵刃,在所有人注視下小刀只是微微抬頭,看起來呆板又遲緩,連趙錦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他身上有什麼傷患發作,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
凌厲巨斧突然變慢像是遇到了什麼隱形阻礙,接著一片片緻密的細碎金鱗光影從小刀頭上閃起。「啵啵啵……」輕響之聲不停,似有無數水泡正在接連破裂。
「滋滋……」車輪巨斧上升騰起縷縷白氣,金色鱗影中竟然映出粼粼水光,瞬間吞沒了斧上火紋,連番受阻的巨斧勉強呼嘯而落,準頭稍偏從小刀頭側劃過,由肩至胸將黑衣甲衣劃了一道深深口子,鮮血立刻噴湧而出。
熄了火光的巨斧勢道未消沒等完全落下,小刀手中長刀側劈迎上。「鏘啷」一聲脆響,先是斜斜切開數百斤的車輪巨斧,跟著從那名千鋒宗長老執著斧桿中間的右臂上帶過。
「喝……」另一名千鋒宗長老鬍鬚眉稍結起冰屑手中用力收緊,長鞭上積雪漸厚。這時滋滋白氣再現,小刀肩上甲衣就像突然變成了一塊燒紅炭火,輕鬆化解了長鞭上附著的寒冰之力。
一道紅光閃起,就似在剛才的交斬中吸收了巨斧中熱量,冒出火焰的不爭貼著脖項上冰雪長鞭快速切下。片片雪花般的鱗片嘩啦落地,還伴著一隻尚在微微抖動的手臂。
右臂都被斬斷的兩名千鋒宗長老不顧傷口噴湧血水,望著地上被毀的兵器滿臉悲憤:「用不著手下留情,毀了我們的兵器,還不如連我們兩個老傢伙一起殺掉。」
小刀的聲音沉悶中帶著濃濃痛惜之意:「巨斧陽炎加上霜鱗蟒鞭,天兵譜上又少了兩件兵刃。」他對著觸手可及的兩名敵人歎道:「不殺你們,是因為關家人今天死得已經夠多了。」
緩緩轉動脖項對著趙錦芳的位置,雖然沒有人看到小刀眼睛,卻都能感到他的目光正在掃視而過:「剛才你確實錯怪了他們,關澤並沒有臨陣退縮,我來這裡之前遇到了他們。」
「兩儀盾,五雷劍,加上十方飛鐮都毀在我手上,要是八師宗知道了一定又得心疼。」小刀帶著誠意勸道:「停手吧,大家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一定非要拚個你死我活?」
「你算什麼東西……」金刀閣幾位長老剛要提刀衝上突然愕然站住,旁邊趙錦芳也用力拉著趙錦秀的手臂低語:「三姐,你快看……」
眾目睽睽之下,小刀身上剛被巨斧劃出的可怖傷口快速止血合攏成了一條細細紅線,胸前破開的甲衣翻捲起來重新接連一體,完全看不出曾經有過什麼損傷。
顧不得手臂被妹妹捏得隱隱作痛,趙錦秀臉上終於露出駭然神情:「他竟然是……化生境界?」周圍眾人當然都能看出這怪異情景中隱藏的深意,本想上前圍攻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兩名手臂被斬的千鋒宗長老踉蹌退後,跟上前相扶的同伴低聲耳語:「他身上符紋難破,不似是甲衣,倒像是……機關獸才有的。」
兵甲比起機關獸當然小了許多,一些紋路過於繁雜的大片符紋只能在機關獸上才能發揮效用。數量越多威力越強的金鱗符紋之類刻在機關獸身上要比甲衣多出數十倍,效果自然不同。
小刀現在凝出的符紋比起道門匠師所銘還要細小數倍,因此數量眾多而且紋路清晰絕無混雜。若非這等奇特,也不能光憑甲衣就擋下了兩名敵人大半攻勢。
金刀閣眾人也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錯不了,他馬上就要踏入化生之境,身上應該是萬金之髓。這個樣子咱們如果硬上傷亡不小,最好等著幾位前輩從殿內出來……」
「老四帶人就是去岳鎮閣取兵器,這人既與岳鎮閣交情深厚,沒準一身兵甲就是岳家師傅造出的。這次天兵品鑒頭名的那個小子身上也有一滴萬金之髓,八成是他的弟子……」
三派猜測對少錯多,他們覺得小刀既能認出那些幾十年前的兵器,又與魯八相識,一定是隱居在玄金城中的厲害年長修者,顧念與岳鎮閣的舊情才出手幫忙,所以他才想勸兩邊罷戰。可是看到他身上明顯不少的萬金之髓,許多人都覺心中火熱。
「轟隆隆……」一陣急促的金鐵撞擊中,被眾人圍住的雄偉大殿內巨響漸漸平息下去。周家這邊剩餘長老們個個神情擔憂,對面眾人卻是露出驚喜之色。
「上吧,周橫完了。」本就蠢蠢欲動的金刀閣千鋒宗兩派長老潮水一般湧上,其中倒是沒人撲向小刀,只有寸金城那邊的人馬在趙錦秀示意下暫時按兵不動。
「殺……」淒厲怒喝聲中,周家所有人包括地上的傷者都硬撐著跳起身來,手舞兵器迎上了對面蜂擁而至的敵人。
小刀心中歎息,眼看一場血戰不可避免,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頂不住這麼多敵人,他只得以魂識在身後人群中尋到了周鈞星的位置,打算帶著他殺一條血路衝出去。
「嗚啊……」一道紫色光華伴著長吟聲從眾人頭頂掠過,宏亮笑聲中一個高大身影振臂揮動手中長戟連連刺戳。前方密集衝近的敵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挑飛了三四個。
「霍哈哈……,你們誰說老子死了?站出來。」看到這個威猛身影,面無表情的周亮露出一絲笑意:「城主,你總算出來了。」
「還算及時,三個老傢伙都讓我殺了,現在輪到他們了。」周橫單手舉戟從面前一劃而過:「血債血償,今天你們誰也別想跑。」
見他就要揮戟衝上,三派長老心驚肉跳頓時亂成一團,正在雙方就要交戰之際,一個黑色身影猛然出現在周橫面前:「周城主,得饒人處且饒人。何不借此機會放回三位公子,就此罷戰如何?」
「嘿,他這人到底是哪頭兒的啊?」不僅周家長老們面露驚異,對面三派中人也是心存不解。深深吸氣,周橫手中戟尖向下撐地:「你是誰?為何要干預此事?」
「爹,上次就是他救了我,我和您說過的。」終於認出小刀的周鈞星在後面大聲解釋,周橫臉上這才露出一絲恍然:「哦?閣下為何要擋住周某?」
「周城主,雖然是他們劫殺在先,畢竟並未得逞,若再戰下去只有兩敗俱傷。不如先放了三位公子,大家握手言和,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橫環眼圓睜盯著小刀似笑非笑:「你說停就停啊?就算周某顧念你救子之恩答應了,他們三派總不會聽你的吧。」
小刀霍然轉身:「各位,你們兩邊都是元氣大傷,能否就此接了三位公子回去?」他微微昂首帶上了一絲殺意:「如若不然,我只好和周城主聯手與你等血戰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