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盡的符紙中裹著靈兒幾根頭髮,散發出一股淡淡焦味兒。小刀誦咒時腕上還是血流不止顯然創口很深,他一段同心咒誦完後語聲連貫,全身紅光映現,化血咒又已生效。
四位供奉見靈兒目光溫柔盯著廳中有些暗淡的幻影少女,料想同心咒應該會有效果。此時小刀口中已經誦到巫降咒,靈兒身子一震,居然也有了些反應。
當日中了咒毒之時她並沒有一絲感覺,此時既然能與小刀產生聯繫,就意味著小刀這段咒文蘊含的力量要比池震當時強上許多。四位供奉都是微微吃驚,這些日子他們早看出小刀之前沒接觸過咒法,不過十幾天怎麼可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小刀聲音漸轉高昂堅定,身上紅光大盛,連周圍諸人都感到一股澎湃熱力從他身上發出。見到他已經誦完焚情咒,頭束黑巾的魏供奉猛然醒悟過來,對著旁邊幾人連連眨眼。
嚴供奉還在暗自讚歎小刀能將焚情咒發揮到極致,發現三位同伴擠眉弄眼瞪視過來,他這才想起大家商量好的辦法,連忙凝神閉目雙手微提,口中默誦咒文。
玄水域中有數大宗派,其中禁生湖最為擅長咒術,池震就是禁生湖的少主。玄水宮雖然遠處海外與世無爭,但也早存了防人之心,宮中一直不泛精通咒法的厲害修者。
除了在施咒未完時將敵人擊殺,還有一種專門對付咒文的術法,是以更強大的咒文之力將對手的咒法封住。只是封咒術實際對敵時變數太大,已經沒有多少人修習。
小刀雖然將那段咒文完整背出,可對於他能否化解咒毒幾位供奉都沒有十足把握,如果未能將咒毒散於無形,反噬的咒毒就會由同心咒下的兩人分擔。
因此他們都想到了封咒術,只要先讓小刀將咒毒引出,就以封咒術將他與靈兒分隔開來。怎知眼下小刀表現已經大大超出他們預計,連提出這個辦法的嚴供奉也盼著他能將咒毒成功化解。
接在焚情咒之後誦完令法咒,小刀雙手在空中虛劃幾下,並指如戟對著靈兒臉上那塊黑斑厲聲斷喝:「己血化咒,盡如吾願。」隨著他的吼叫,靈兒臉上黑斑就如有了生命一般,形態怪異的抖動起來。
小刀心無旁騖腦中只有那塊黑色斑癬的存在。他雙手虛撫感受著整塊斑癬的位置,然後手指輕輕划動,把那一堆剛剛感應到的古怪力量慢慢收攏起來。
就像在揉著一個看不見的泥團,小刀將黑斑內蘊含的咒毒之力緩緩擠壓一體後厲聲高呼:「起。」他全身骨節格格作響,雙眼中血光淋漓,手腕上有些收攏的傷口也再度裂開。
「起,起,起……」令法咒下小刀聲如洪鐘神情堅毅,眾人屏住氣息盯著靈兒臉上,那塊黑色一會鼓起一會凹下,顏色越來越明顯,終於漸漸透了出來。
靈兒覺得就像有人在用力拉扯著自己臉上皮肉,但是她在同心咒下感受到了小刀身上那種足以移山填海的強大信心,望著小刀有些猙獰的神情,心裡突然變得輕鬆起來。
一團黏稠的黑色液體極其緩慢從靈兒臉上滲出,懸在空中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圓球。黑色褪去後,靈兒臉上原來斑癬的位置一片粉紅,就像剛剛揭下了一大塊傷疤。
空中那個黑色圓球開始向著兩人中間一點一點移動,小刀臉上汗水簌簌流淌,雙手舉起一座大山般倍感吃力,身體微微顫抖,腕上鮮血點點滴滴匯聚成線灑落地面。
見到黑色圓球已離開靈兒臉龐數寸,魏供奉幾人同時望向嚴供奉,誦咒完畢的嚴供奉面色凝重,雙手提至胸前卻遲遲未發。
小刀手臂越來越酸軟,勉強又將黑色圓球拉近數寸。他感覺這個咒毒黑球通體溜滑渾不著力,隨時都有脫手的危險,已是完全憑著身上一股毅力在苦苦支撐。
眼看再拖下去就要前功盡棄,可小刀和嚴供奉都在施咒之中,隨便打斷哪個都有性命之憂。三位供奉冷汗涔涔而下,既盼著小刀能將咒毒順利散去,又盼著嚴供奉快些出手。
小刀胸中漸覺吸不進氣,令法咒都已叫不出口,他覺得黑色圓球就要脫離控制,拼盡全力將身上靈力腦中金光全數發出裹著黑色圓球向自己這邊拉扯,然後縱聲高叫:「快動手。」
與此同時嚴供奉雙手連揮:「諸念封閉,萬咒歸身。」一道道綠色絲線從他十指上彈出,交織成一張圓形大網將黑色咒毒和小刀纏在其中漸漸收緊。
綠網內小刀十指無力鬆開,重獲自由的黑色圓球左衝右突幾下都被綠色絲線緊緊纏住不放,無數綠色絲線將小刀和這團咒毒緊緊勒住,包粽子般硬生生合成一體。
眾人眼睜睜看著黑綠兩色漸漸沒入小刀體內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可嚴供奉出手和小刀的呼叫聲配合無間,雖然和他們開始說的方法有些出入,應該也是早就商量過的。
「靈兒,你快看看。」中年美婦笑逐顏開將一面鏡子遞到女兒手中。看過自己臉上情況後,靈兒也是喜極而泣,她哭了幾聲看向小刀時卻大吃一驚:「張小刀,你怎麼……」
小刀搓了搓漸變麻木的臉:「沒什麼事兒,施咒有些累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辭。」等他轉過身來,廳內餘人才發現小刀整張臉都佈滿又黑又紫的斑癬,看上去直如惡鬼一般。
見他腳步踉蹌,嚴供奉和祝供奉連忙一邊一個將他攙住。靈兒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母親扶起從側門上樓回到自己房中,這十幾天她心力交瘁,躺下片刻就沉沉睡去。
幾位供奉心中思潮起伏扶著小刀慢慢走下小樓,不一會兒白衣人帶著笑容快步追出:「小女已經無礙,多謝小兄弟援手。幾位供奉,他這樣子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嚴供奉幾人面帶尷尬:「怕是……」小刀沙啞著嗓子說道:「前輩不必擔心,都怪我行事莽撞才讓小姐遭此苦難,這幾位前輩早已言明後果,是我心甘情願變成這個樣子,也讓自己長個記性。」
白衣人聞言輕輕一歎:「勞煩幾位供奉帶小兄弟先去休息一下,以後再慢慢調養。」嚴供奉幾個連聲答應,扶著小刀到了他的住處。
「小子,你怎麼知道我們會有別的安排?」剛扶著小刀到床上躺下,魏供奉就忍不住搶先發問,小刀無力一笑:「晚輩雖然不通咒法,可幾位前輩滿懷信心一直教我施咒,隻字不提如何化解,自然早有了別的法子。」
嚴供奉一臉疑惑走到床前:「你為了仙元真不怕丟了性命?這咒毒在你身上已經無法去除,以後有什麼隱患也說不準,值得嗎?」
小刀緩緩閉上雙眼:「我才不是為了什麼仙元,犯了過錯就得想辦法彌補,更何況……」最後幾個字低不可聞,四位供奉等了一會兒聽到輕微鼾聲。這些天小刀一直不眠不休苦思對策,如今心願剛了,連自身咒毒難驅的事兒都沒力氣再想就昏昏沉沉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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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時間,玄水宮的數位供奉每日都到小刀房中探視,見他身體雖然無恙,臉上黑斑卻是深深入肉都有些愧疚。他們輪流傳授了小刀十餘種化解之法,卻不見一點效果。
除了拜託杜先生派人通知老鹹魚等人不要擔心,小刀並沒有提出其餘要求,仙元之事也從不說起,這天他剛剛起床不久就聽到輕輕叩擊聲,開門見到兩名侍女陪著靈兒站在外面。
侍女看到他的可怖模樣臉色微變移開目光,小刀對著靈兒光潔如初的俏面卻是由衷微笑:「你全好了,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靈兒一言不發轉身便走,小刀只得從後跟上,一直走到那處池塘邊她才停下腳步回頭望來:「張小刀,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以後有什麼打算?」
小刀抬手摸摸臉:「有辦法就試試,實在沒辦法也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就不算好看。」他頓了頓帶著歉意道:「這些天才知道臉上實在不舒服,都是我多管閒事害你受了十幾天苦,也算是我的報應。」
靈兒轉身看向池塘:「其實我沒有怪你,是我自己從車裡出來,你這人傻乎乎的又不認識池震,說起來還是我的事連累了你。」
小刀抓了抓頭髮:「算了吧,這事兒咱們誰也別再提了。可是我以前到底做過了什麼?讓你覺得我傻乎乎的?」靈兒嫣然一笑:「那個酒明明苦得要命,你卻喝了十幾杯,還不算傻嗎?」
「對了,我的影子你是怎麼弄出來的?」靈兒想起令人難忘的廳上一幕:「沒想你還有這個本事,有機會能不能再讓我看看?」
小刀得意一笑:「那有什麼難的?再說我的本事可還多著呢,就算你想看別的什麼東西也能變出來。」靈兒聽了不勝歡喜:「真的嗎?太好了,你可得說話算數。」
她隨即收起笑容板著俏臉仔細打量小刀:「張小刀,幾年不見,我怎麼覺得你有些油嘴滑舌,你給我說老實話,是不是已經用這一手哄過許多女孩子?」
「真的沒有,我當時突然想出那個辦法,接著一下子就記起了你以前的樣子……」
「你少來騙我,如果不是你為什麼臉紅?」
「是你又想騙我吧,我都成了這個樣子,能看出臉紅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