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耀庸早上和同學們上完了早操,回到了他們住的大宿舍裡。這時,同宿舍的同學們有的已到了宿舍裡,有的正在往大宿舍裡進走去,頭上冒著熱氣,臉上汗津津的,脖子裡還流淌著汗水。
有的同學已打了水,在宿舍外面的洋灰台階前站著,正對著台階上放著的臉盆,手拿著水淋的毛巾,洗臉擦頭。有的同學則在宿舍外面園場前的地埂邊上蹲著,站著的,身上的右肩或左肩上搭著一條毛巾,在那裡發牙,滿嘴裡是白色的泡沫。
他坐在自己的床沿上,脫下他穿的一雙藍色力士球鞋,從床下取出來他那雙翻毛改成的黑色皮鞋,穿進了雙腳上,這時他站起來,彎下腰身去繫鞋帶,只聽「光啷」一聲,在電燈下,一個閃著銀光的東西,從他的上衣左上方別鋼筆的小口袋裡滑了出來,掉落到了木地板上。
大宿舍裡有幾個同學,有的同學正在和他一樣,坐在床邊或站在床前換鞋子,有的同學提著鋁壺或暖水瓶去打水,有的同學蹲在地下或地板上洗臉刷發,有的上床的同學,則爬上床整理自己的床鋪,下床的站在床前彎腰,在疊好被子,放好枕頭,扽展床單,清掃自己的床鋪。同學們個個忙忙碌碌的,也是他們學生們一天當中最忙碌的時候了。
這時,忽然聽見了這個響聲,大宿舍裡的同學們都停下手裡的活,轉過臉來,把目光都聚焦到他這裡。上床的有幾個同學爬在床邊,向下露出個臉來瞧著他,有的同學手拿毛巾轉臉在看他,有的同學端著牙缸扭頭在看他。
他趕緊低頭細看時,是自己上衣左上方別鋼筆的小口袋裡裝的手錶,忽然掉出來了,他趕緊搭起手錶,迅速裝進了自己的右褲兜裡。
「孔耀庸,你也有手錶啊!」是他一個縣的叫程報安的老鄉同學,這時站在大宿舍的地下,雙眼盯著他,兩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微笑著對他說道。還左手端著牙缸,右手裡拿著牙刷,滿嘴裡是白色的泡沫,從嘴上掉下去的一抹白色泡沫,剛好落到了下面盛著的已洗過臉的髒水臉盆裡。
這時,他臉馬上紅了,不好意思的先掃視了一圈同宿舍看他的同學們,目光停在程報安的臉上,臉上堆上了似笑非笑的笑容,算是對程報安的回答,對自己有手錶的默認,再沒有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他不理睬他們問詢的目光,盡量轉移同學們的注意力,繫好皮鞋鞋帶,去打水洗臉刷牙。
手錶又勾起了他一陣短暫的回憶。那是他考上中專後,去給父親送了上中專前的最後一次吃的,回來後沒過幾天,他父親從山裡回到了家裡。
等吃過晚飯後,他父親當著全家人的面說:「庸子考上學了,應該獎勵一下,也沒有什麼好的獎品,我看這個手錶給他帶去,我也沒有多大用處」,說著就從左手腕上抹下手錶,遞給了他,他母親沒意見,就笑著說:「好呀」,他小妹孔耀花,只是聽他們說話,也沒有發言。
他哥哥這時看著那塊手錶說:「這是有名的上海表,全鋼的,17鑽」,接著他哥哥若有所思的說:「現在手錶是缺貨,不好買的」,稍停頓一下,他哥哥看著他的臉有些為難的說道:「你知道這塊上海表是怎麼買上的嗎?」他哥哥加重了語氣說:「這是我親自去買的,我去找大隊大商店賣貨的尕哥,通過他弄到指標才買回來的」,他哥哥像連珠炮似的又說道:「上海表很貴的,這塊表的價格是一百二十五塊錢,我們全家勞動一年,年底才能分兩百多元的錢」。
父親在家裡待了兩天,就急著帶了些吃的和生活日用品,進山給隊裡放牧羊群去了。孔耀庸從家裡裝上這塊上海手錶,來到黃支農校上學。
他為人從小就小心謹慎,他想慕著,戴上了手錶太招搖了,學校裡帶手錶的同學不多,他們班上只有三四個從城鎮上來的同學才能有條件買上戴,大多數同學都是農村裡來的。所以,他把手錶一直藏著,不讓同學們看見。
他在上課時,在教室裡,需要看時間時,就偷偷的從口袋裡摸出來,放在課桌倉裡,或兩大腿這之間,看上一眼。在課間休息或課外活動,上完了體育課,他就在上廁所時,悄悄的從口袋裡掏出來掌握一下時間。在大宿舍裡時,他想看時間,就背朝著同學,小心翼翼的從口袋裡摸出來趕緊看上了下。同學們一直也就不知道他有手錶。
今天他不小心,把手錶從口袋裡掉出來,好多大宿舍的同學都看見了,他就只好戴在了手腕上,可手錶原先是他父親戴的,他戴上了表帶兒太寬大了,戴在他手腕上「匡鐺」,胳膊往下一甩,手錶就堆挎在了手腕上,看著太明顯了,他索性就抹到了小胳膊的上面,他既戴上了手錶,人又發現不了他戴手錶,這樣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