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耀庸他父親自從落下那病根兒,各三差五就犯病,病人當然是身不由已,可他的親人和街房鄰居就要受罪了。
那年春天,草剛發芽的時候。他父親不知什麼原因,就帶犯了病。
聽人講,有人看見他父親從放羊的山裡下來,就直接進了金州城,去找他的小叔父,也就是他父親的小弟。
他父親從城裡回來,病情稍有點穩定,可能是他小叔父和七叔父們笑臉相迎,好心開導,小心伺候吃喝的原因吧。
他家裡正要去找,他父親就回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父親就穿了一身新衣服。新衣服過年過喜事時才穿一下呀。
黑色的制服上衣和褲子,黑呢帽子,納白底黑條紋牛眼窩布鞋。穿在身上倒挺精神的。
他父親回到家裡,粗看好像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今天穿了新衣服,臉色有點發紅,一直很興奮的樣子。
但仔細一瞧,就有些不對了。
眼睛裡的眼白比平時格外的發白,尤其是看人時的眼神怪怪的,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是好像有些呆滯,又好像是有些一閃而失的憤恨在裡面。他有點怕怕的。
他父親看見家裡院子站著的他的母親,就憤怒的斥責道:「你這個瞎婆娘,你本事大的很,我今天打死你,我看你有多大本事。」
說著,就順手從院牆根下,拾起放著的打麥脫粒用的木棒槌,奔他母親那裡去了。
他母親身材瘦小,肯定是跑不過他父親了。
他父親追上他母親,就高舉棒槌打下來,他母親趕緊抱頭,頭上已挨了兩棒槌打。他跟在他哥哥後面想去保護他們的母親,拉住他們的父親,可他哥弟倆又怕他們的父親,在那裡乾著急。
他哥哥就因為苦苦哀求了一句:「別打我媽了。」他父親陰沉著臉,過來抬起右腳,就在他哥哥屁股上踢了一腳。
他父親罵完了打完了他母親和他哥哥,扔下手中的棒槌,大步流星往院門外走去。他哥弟倆趕緊追過去。
「爹,甭出去。」他和他哥哥異口同聲的苦苦央求他們的父親。可他們的父親想沒聽見或根本不想聽似的,自顧自的走了。
他父親進了他五伯父家的院子,他哥弟倆追到了他五伯父家的院門口,等他們的父親,勸他們父親回家。
他父親來到他五伯父家的院子,碰見了他五伯父的老二兒子孔耀國。
孔耀國瘦高個子,說話有點結巴。
「陸……陸爹,你……你多會從山裡回……回來啦。」孔耀國問道。
「你少管大人的事,個子大癡癡的,不好好學習,沒文化。」他父親張口就教訓起來。
孔耀國不高興了,說道:「陸……陸爹,你……你怎麼這樣說啦。」
「你不聽長輩管教,我還打你呢。」他父親說著,就快步走過去抬起右腳踢了孔耀國一腳。這時他五伯父聽見了,揭起上房的門簾出來了。
「你陸爹,不要打娃們。」他五伯父看見了
「五哥,我怎麼了,小輩頂嘴,不學好,我就要教訓。」
他父親說著過去又要打孔耀國。他五伯父趕緊衝過去了。
只見他父親和他五伯父、孔耀國三個人扭作一團,廝打。
他父親左擋右扯,從兩人中掙脫出來。鼻孔有點血,臉上青了兩處。
邊大步流星的走著,邊擦了一把鼻孔的血。
來到老四合院大門,一屁股坐到門檻上。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過一樣,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哥哥乘機對他說:「庸子,你去勸爹回家,爹不會打你的,他偏你。」
他趕緊跑過去,站到他父親面前,勸道:「爹,我們回家吧。」
「呸」。他父親對著他的臉,狠狠的啐了他一臉的吐沫星子。
他趕緊跑開了。
他父親大步流星走進老四合院中,看見了他十叔母在院中,就指著他十叔母罵到:「十婆娘,你這個欺大害小的球婆娘。」
他十叔父、十叔母、孔耀蔚和孔耀霞一家四口人,從北面一排屋裡先後衝出來,和他父親一人扭成一團,廝打起來。
廝打聲驚動了東面堂屋裡的八叔父和八叔母,他八叔父和八叔母趕緊跑過來勸架,拉架。
「有病的人,別一般見識了,別打了。」
他父親再次掙脫後,大步流星進到堂屋裡,他八叔父和八叔母趕緊跑跟進去。
他父親已站到堂屋裡中間的方桌上。右手插在腰中,左手一揮,演講似的說道:「革命轉危為安了。**教導我們說,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美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革命形勢一片大好。」
跳下方桌,大步流星從老四合院腰門出去了。
他父親又大步流星的來到了大隊部,看門都鎖著無人,就出了大隊門,正巧碰見了大隊書記朱志孔。
他父親上前,指著朱志孔氣憤的說:「是你把我的治保主任取了,你要給我賠禮道歉,官復原職。」
朱志孔面無表情的說:「我不知道,不是我取的。」
「就是你,你這個表面人模人樣,其實是個大嫖客。你是為貧下中農掌權,還是為壞人撐腰?」他父親氣憤的吼道。
朱志孔是全大隊的頭面人物。揭出了朱志孔傷巴,那受過這樣的氣,立時就炸了。
朱志孔衝過去,批頭蓋腦就向他父親大打出手。
他父親病人一個,那能抵著一個正常人的打。抱頭就跑。
朱志孔緊追不捨,他父親看見了本生產隊的豬場,就跑進去,躲到豬棚裡面說:「有本事進來打呀。」
朱志孔這才罵罵咧咧的走了。
就這樣鬧騰。他父親被他們找回家已是半夜了。
他們全家勸他父親吃藥,他父親不吃,好不容易吃了藥。
他父親終於勸睡下了。
「呼——呼」,睡得鼾聲響亮。
他們想這下該安生一會了,可沒過兩個小時,他父親又翻身而起,開始新一輪的鬧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