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和湯,很快的端了上來。
蘇朗仔細地為梅卉夾菜,到水,但依舊沒有說話。
梅卉反而安心下來。該來的怎麼也躲不掉,更何況,自己也沒有怕他的理由——真的沒有嗎?梅卉沒有想下去。她只是安心把蘇朗夾來的菜全部吃掉,直到她再也吃不下為止。
「我飽了。」推開面前的碟子,梅卉淡淡地說。
蘇朗卻皺起了眉頭。
「吃得那麼少……」
「我的飯量,一向很小。」
「再喝點湯,就當是陪我,可以嗎?」
梅卉沒有說話,拿起湯匙,慢慢的喝著湯。
半個小時後,蘇朗讓服務員把桌面收拾乾淨,然後端上點的紅茶。
讓剛要為他們斟茶的服務員退去,蘇朗親自握起茶壺,為梅卉把面前的杯子斟滿。
「下午幾點去學校?」
「我……不用去。」猶豫了一下,梅卉發現自己還是不喜歡撒謊。
「那好。我們可以好好地談談。」又要了份開心果和爆米花,蘇朗看著抱著茶杯暖手的梅卉,淡淡地說。
「談?」梅卉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他。
「是。談去年下的那場桃花雪。」
梅卉的臉上的血色,立刻退去。
她閉緊了嘴,無論如何也不開口。
「我果然沒有猜錯。」蘇朗的嘴角,掛上一絲淡淡的笑,有些哀傷。
「你的改變,就是在那場雪之後吧。梅子。」與其說是疑問,更像是在陳述,陳述一件事實。
梅卉閉上了嘴,抱著茶杯,就是不說話。
「錯過了那場競賽,你真的不後悔嗎?」良久,蘇朗已經喝完了一杯茶,他又為自己斟滿。
吃了點點心,剝了幾顆開心果,梅卉慢慢的品茶。
「沒有什麼好後悔的。」慢條斯理的消滅掉一杯茶,看著蘇朗已不再白皙細嫩的手為自己把茶斟上,她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當他的手握成拳的時候,他的拳面是平的,關節處會有聲音發出。就是說……他有練散打。
「因為煤氣中毒?」
「你以為我自殺?」梅卉笑了。輕輕柔柔。
蘇朗挑眉。
「那是一個意外。當時我在二姨家,結果,二姨,妹妹,我,我們三個人同時進了醫院。」
梅冰秋不喜歡說謊,他知道。只是……她在避重就輕。
傾聽著梅卉淡淡的述說整個經過,蘇朗越發的肯定自己的判斷。但,他沒有揭穿她。
梅子,什麼時候,你才可以對我說你心底的話?
一壺茶喝完,又續了一壺。
當第二壺茶在兩人的閒談中喝完時,桌上的零食已經被兩人吃得七七八八。
「走吧。」蘇朗說。
梅卉點頭。
「我送你回去。」買單。出了茶館,看看時間,才三點而已,蘇朗於是說道。今天,他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低著頭,兩人沿著馬路慢慢向前走。
梅卉住的地方,其實很近,一路走過去,大約十分鐘就到了。
「我到了。」樓下,梅卉低著頭輕輕地說。
「我送你上去。」蘇朗很快的回答。
這一次,梅卉是真的驚呆了。
呆呆得看著蘇朗,第一次,她不知道蘇朗在想什麼。
「既然到樓下了,不請我上去坐坐嗎?——我不想找一些白癡的借口。」蘇朗笑,淡淡的,梅卉卻只覺得他笑的冰冷。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為什麼?」梅卉終於問他。
「我有話,想對你說。」他淡淡地說,沒有絲毫的表情。
「在茶館裡……」
「你不會想讓別人聽見的。」蘇朗堅持。
梅卉終於明白了。今天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是不會離開。
她可以完全不理他的;她可以直接把他踹走的;她可以……
可是,最終梅卉走在前面,上樓。
蘇朗盯著梅卉的背影看了很久,慢慢跟上。
門,打開了。
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間很小,正適合一個人住。
大概因為早上剛到的緣故,房間裡顯得冰冷。
擦乾淨凳子,梅卉請蘇朗坐下,然後自己開始忙碌起來——燒開水、整理房間、把曬在陽台的被子和褥子收進房間,把換下來的床罩和床單全都扔進洗衣機裡。
忙完這一切,梅卉方才坐下,把杯子抱在手裡暖手。
靜靜地在一旁看著梅卉做一切,蘇朗沒有動,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梅卉的左手腕。
看著梅卉終於停下來,他站起身,在梅卉面前站定……
梅卉疑惑的抬頭看著他。
他接過梅卉手中的杯子,放到不遠處的書桌上,拉起梅卉的左手。
梅卉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蘇朗。
蘇朗猛地把梅卉的袖子推了上去,左手腕上,醜陋的刀疤清晰的暴露在兩人眼前。
蘇朗呆住了。
細緻、白皙的手腕上,暗紅色的刀疤如此猙獰,肆無忌憚的張狂說明著當時的毫不猶豫。
梅卉呆住了。
她沒有想到蘇朗會知道自己手腕上有刀疤,所以,甚至連阻止都沒有做,就讓傷口這樣**裸的暴露在蘇朗眼前。
下意識的,梅卉用力想抽回左手,但是卻發現那只是在做無用功——蘇朗把她的手抓抓得緊緊的,她根本不可能掙脫掉。
「放開我……」梅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痛嗎?一定很痛吧?」沒有理會梅卉,蘇朗單膝蹲跪在梅卉身前,握著梅卉的手的手在顫抖,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梅卉愣住了。
一滴晶瑩的水滴滴落在梅卉的手心,蘇朗的左手手指,輕輕的摩挲著梅卉手腕上得刀疤。
「蘇朗……」
「對不起,我不在你身邊……」他低語,炙熱的唇,印在梅卉的手腕上。
梅卉的身子一顫,她的右手抵著蘇朗的肩,拚命地把他向外推,想抽回自己的手:「蘇朗,不要這樣!」她真的被嚇壞了。
蘇朗的左手一把抓住梅卉的肩,往懷裡一帶,就把梅卉從凳子上拉下,跌進自己的懷裡。
緊緊地、緊緊地摟著梅卉,不容她掙扎,蘇朗的聲音、蘇朗的身體都在顫抖:「你知道當我知道你手腕上有刀疤時的心情嗎?」
「你知道……我親眼看到這疤的感覺嗎?」
蘇朗緊緊地抱著梅卉,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嚇著你了?對不起。不過,我不會放手。我終於明白……什麼是心如刀割。」
是。他終於明白——什麼是心如刀割。
差點失去她的恐懼,讓他無力起身,只能抱著她這樣跪在地板上,緊緊的擁抱,說明她還真實的存在——存在他的懷裡。她的溫度,讓他欣慰。
「蘇朗,放開我!」陌生的異性的氣息,讓梅卉發覺一絲從心底升起的恐懼,被蘇朗握在手心的左手燥熱,抵在蘇朗胸前的右手觸摸著蘇朗快速的心跳——這一切,都讓梅卉覺得一絲從心底升起的、無法抗拒的恐懼:「放開我!」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異樣,她的身子因為恐懼在劇烈的顫抖:「放開我!」
「梅子,請讓我等你長大,好嗎?請讓我……照顧你。」沒有理會梅卉的掙扎,蘇朗把腦袋埋進梅卉的發間,溫熱的液體流出,滑進梅卉雪白的頸脖。
「梅子,讓我照顧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請讓我在你身邊。」他的氣息,噴在梅卉的脖子上,更緊地把梅卉擁在懷裡,蘇朗,第一次流淚了。
男人的眼淚……梅卉的心,輕輕的顫抖——原來這麼燙。
「梅子……」
「放開我,好嗎?」右手依然抵在蘇朗的胸前,梅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雖然效果並不好——
「放開我。」
「我不放!一輩子都不放!」蘇朗在她的耳邊低吼!「再次看著你傷害自己而我卻無能為力?再次看著你折磨自己而我卻不在你身邊?對不起,我做不到!」
疲憊的感覺,突然從心底湧出,點點蔓延到全身。梅卉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累很累——好想就此躺下,再也不要醒來。
「蘇朗,你憑什麼不放手?我傷害自己、折磨自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憑什麼管我!」
「因為我愛你。」蘇朗毫不猶豫的回答。
梅卉被蘇朗毫不掩飾的回答嚇住了。她的手、她的身子全都忘記了掙扎,靜靜地僵在那裡,就好像石像一樣。
放開梅卉的左手,蘇朗環住梅卉的腰,把梅卉的腦袋緊緊按在自己的肩膀,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梅卉的冰冷:
「因為我愛你。因為我想好好的照顧你。因為我想你開心。」
在梅卉的耳邊,他喃喃。
梅卉閉上了眼睛,淚水從她的眼角洩落,打濕了蘇朗的衣衫。
「想哭……就哭吧。我在,我永遠都在。」他的眼角,也是濕濕的。
什麼樣的哭泣最讓人心痛?
不是痛哭流涕。
不是號啕大哭。
而是靜靜的、靜靜的,淚水一滴滴從眼中流出。
晶瑩遮住了瞳仁,睫毛輕輕的在顫動。
皓齒深深地咬著下唇,留下一道血跡。
窗口,傍晚的陽光斜斜的灑落在兩個跪著的相擁的身影上,靜謐。
「滴——滴——」衣服已經洗好,洗衣機的提示聲很尖銳的驚醒了擁抱中的兩人。
梅卉輕輕推開蘇朗,這一次,蘇朗沒有在緊緊地抱著她,她很快的離開蘇朗的懷抱,站了起來。
因為跪得太久,腳有些麻木,梅卉差點摔倒。
蘇朗第一時間扶著梅卉,梅卉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支撐著身子。
蘇朗慢慢站了起來,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梅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