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個問題,讓百寧禪師身上魔氣不斷流轉,這是心神動盪的跡象。
就是那布禪教鬼魂化作的幾道魔影,也在問話之際躍了起來。
「禪師一心向佛,幾十年來從不曾懷疑過這禪道佛門之理,靜慮心一境界,是為追求永生極樂。然而犯了這一招錯,便將數十年的修行正念捨去,豈不可惜!豈不懊悔!」
「懊悔,懊悔。」百葉禪師喃喃自語,若是其沒有心魔,當然不會產生這般心情,只是如今也動搖起來。
屠秋冷言再道:「禪師如今不捨魔障,是為怯懦之意!不敢重修禪道,否則怎會由心魔指使,不曾收手!這等怯心,何曾該是禪師所有!若是你認為這魔道快活,為何不將自己的心智全部交予心魔主持!這般做法,這也不過是為了逃避眼前的殺虐而已!」
幾道魔影如騰空綢緞繞著這禪師飛了起來,頓時這塔中掛起一陣狂風,傳來鬼哭怒號般的聲音。
葬仙官令牌上,鬼臉的兩隻眼睛燃起碧芒,閻火知道百寧禪師如今心意不安,這陣狂風便是苦苦掙扎的跡象,他這才明白,原來仙官是想要以理打動,將這百寧禪師拉回正道!
若是對方不是布禪教之人,恐怕這點難以做到,偏偏這個布禪教的老僧還是個禪師,心意本就堅定,這心魔也是一時間氣焰太盛,才會讓其走上絕路,然而數年來既不被魔念所吞,也不回歸正道,或許正是屠秋所說,是為躲避自己所做罪孽而已。
如今屠秋所講,這絕路也有路可以走,便是這回頭路。
之前來這裡降妖除魔之人,見到了這百寧禪師與其身後的魔影,定然不問青紅皂白便想要動手降服。
就是問了緣由,聽到這禪師作為,當然也會以魔道論處,然而結果只不過是死路一條。
突然之間,百寧禪師體型暴漲,如同猛虎一般從蒲團上撲了起來,大喝一聲:「你可曾見到我這塔中無數屍首,你可曾見到我身後這些師弟的鬼影,這些都是我一手所成,我已深陷魔道不可自拔,不論服下何種靈丹,都無法壓滅魔心!誰都救不了啦!誰都救不了啦!」
「我娘原是一位信佛之人。」就在這禪師正要撲上來之際,屠秋輕輕歎道,「其曾說過,想要成佛,到達婆娑世界,便要經歷數般劫難,施行苦修道理。在人間所受皮肉之苦,分離之苦,憂鬱之苦,眾多苦數,都不過是在經歷劫數。禪師如今這般處境,難道不是天降下的劫難?靈丹妙藥無用,非禪師本身頓悟不可,歷劫重生,才為盤涅之理啊!」
就在這禪師的雙爪停在屠秋面前之時,他雙掌一合,點頭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聽天空一道晴空霹靂作響,便有一個缽盂從那佛像殘堆之中飛出,百寧禪師大笑兩聲,捲著這幾道魔影鑽入了缽盂之中。
屠秋連忙吐了口氣,看著這缽盂緩緩飛到面前,傳來了百寧禪師的聲音:「這位施主,一席話便令老僧茅塞頓開,這般粗淺的道理,卻是數年來從未參破,我心不定,意境不堅,才令這魔障越重越深!幸好施主為我點明魔障,還令我禪悟到了第四禪,忘我所在,超越苦樂的平靜。」
屠秋呵呵一笑,說道:「小生不才,只不過是憑心而論,這一切都還都是靠禪師自己的明悟。」
「這次劫數,若是佛祖降下,誰不知你說不定正是佛祖賜予我等,令我等超生極樂的?」
我不是佛祖降下,而是玄yin大帝降下來的,要是讓你這老禿驢知道,我豈不是早死了一萬次了。
那禪師再說道:「接下來這時日裡,我便要在這缽盂中苦修,並替幾位師弟解除魔障,施主既於我有緣,不知能否將這缽盂帶在身邊,以防我等被這妖人所擾?」
屠秋點了點頭,在玄符匣中分出一塊隔間,將這缽盂便收了進去。
「仙官好生厲害!」見到這缽盂被收,閻火冷不丁地鑽了出來,驚魂未定的屠秋險些栽了個跟頭。
「我曾聽說,這布禪教之人是說不得的,其口吐蓮花,連珠妙語,沒想到仙官油嘴滑舌,竟然能將這老和尚給說動了!」
屠秋早已不想糾正他這用詞不當的老錯誤,抹了把汗,才道:「這禪師也是修為甚高之人,只是魔障糾纏不能醒悟,何況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人飛來想要除掉他,多殺一個人,便少了一次頓悟的時機,我這也是賭一把。」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誰人不知,然而除了這布禪教的弟子,恐怕沒幾個人能聽進去,這些年以來,修行禪道的人不知億萬,成就者卻鳳毛麟角。
就是屠秋自己也完全不能響應,他要是放下屠刀,那麼離魂飛魄散也就不遠了。
在他剛進來的時候,便知道這老僧身後的每個魔影都十分強悍,隨便拉出兩個來,自己連逃跑也沒戲,這禪師更是能彈指間便將自己殺了,與其想著逃路,不如靠著自己一路所想所見,拚上一拚!
故而他這才將魂魄元力停了,只是這禪師彈出那朵蓮花的時候,他想躲也不是,想不躲也不對,幸好這修羅冥甲沒有辜負希望,為自己保住了一條性命。
在與這禪師交談空隙,他每時每刻都在察言觀色,就是每一句的語氣,也都在心中揣摩再三。
何事該提高聲響,何時該住口停頓,何時該引對方開口,都是他將諦聽靈識放開極致,以魂感應禪師的表情怨氣愁苦變化,這便是諦聽靈識與那普通修真人士靈識的不同。
與這禪師講禪道,他還沒夠資格,故而只是以白話接續,何況這魔性不知什麼時候便爆發出來,所以屠秋也一直在加快語速,卻也不能透露出心中急躁。
兩人對話只不過頃刻之間,卻是讓屠秋感覺比任何一次對敵都疲憊危險。
這般揣摩對話,卻是在生死間又走了一走,有時候,這言語比劍管用多了。
屠秋問道:「這位禪師剛剛說他悟出了第四禪境界,這人已是臨仙修為,還差多少可以成就人仙?」
「仙官,這佛門的四禪八定並不是修為,而是心境。布禪教要想提高修為,必須先要悟!四禪八定乃是其佛相關鍵,只要能這禪定參悟,才能成就真正佛身!就算這人靠著奇珍異寶修出元神,也無法成就真上之佛!有許多禪師,連這第二禪也沒有參悟,一身修為則是硬修出來,整天打打殺殺,卻不在婆娑淨土中位列佛位。」
「你這小火,不是不懂這些修為道理,如何知道布禪教?」
閻火小眼一閉,說道:「因為我服侍的葬仙官中,一位便是死在了這布禪教手中!」
「什麼?」
「就是幽鬼宗沒有經歷這次劫難,布禪教與我宗也是看不對眼,經常發生衝突不合,那位葬仙官與老禿驢言語不和,貿然出手,就被三個禪陀捏著手印聯手殺了。」
說道這裡,屠秋悶咳兩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剛才受的那朵蓮花實在厲害,就是有幾分魔氣也衝入了自己體內,雖然被魂魄元力沖刷出去,可這魂魄本源也受到了些許傷害。
要恢復元氣,可是要一段時間了。
他掃了掃四周,眉頭一皺,不禁暗罵了一句:「你這老禿驢,說什麼與我有緣,讓我帶著你給你做保,然而什麼東西都沒剩下!」
這布禪教弟子很少祭煉法寶,當其肉身鑄成法身之時,自身便如同一件法寶了,故而除了這個缽盂之外,這禪師也並未留下其他的寶貝。
就是那幾道入魔鬼影,屠秋本來以為說不定這老和尚能將他們打散,那麼那麼多的陰魂煞氣湧出來,定然是件大補!
如今卻也給一併捲了進去!
好嘛!我給你吃了只烤全羊,你倒是連個腰子也不還,就是這湯渣都不留給我!
他搖了搖頭,突然聽到玄符匣中有些動靜,靈識便來到這缽盂面前,問道:「百寧禪師可有什麼事?」
「這位施主雖然一身煞氣,然而言語之間並未感覺到邪惡念頭,我布禪教所宣揚眾生平等,不求何人何物,只要有這善念便可入佛門。」
屠秋吐了吐舌頭,說道:「禪師是想勸我入布禪教?這可不行,小生這輩子都沒有戲。」
「話非絕對,若是有心,方可達婆娑世界……我看施主為魔蓮所傷,靈識受損,這裡正有殊勝丹一瓶,可供施主調養。」
說完,便有一隻小瓶從缽盂中飛出,屠秋接在手上,頓時大喜,心道:我就說這布禪教的一介禪師,受了我葬仙官這麼大的點撥,也不會窮酸的一點謝禮都沒有。
百葉禪師將小瓶子扔出,也沒有了動靜,似是入定驅魔了。
他道了聲謝,便將靈識退出,忙打開瓶蓋,便有一陣清香迎面而來。
「這氣味,簡直香妙絕倫!」屠秋順著瓶口嗅了許久,才倒出一粒丹藥吞入口中。
這粒丹藥在其舌頭之下來回攪動,似是要嘗盡其中無窮美味,才肯嚥下肚裡。
「哦~這般味道,比那麒麟香津丸還要美味數倍!」
看到屠秋吃一粒丹藥都能吃得無窮回味,十分陶醉,閻火嘴巴一動,也想知道這人的味覺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布禪教很少帶著丹藥,若是身上攜帶的,肯定是上品,何況這老和尚尊為禪師,待遇比那些門派的真傳弟子還高,這丹藥肯定非比尋常!」
「我早嘗出來了!」屠秋喉嚨一動,似是有些陶醉一般,等這粒殊勝丹入腹,便有數道靈光從奇經八脈中穿越,不僅將其身上的傷恢復完全,魂魄小人也變得熠熠生彩。
剛剛稍顯激動的屠秋,在這粒丹藥的效果之下,反而進入了一種安定的狀態。
布禪教主修精神之力,這粒殊勝丹滋補魂魄是絕對的上品靈藥!
魂魄小人受的創傷轉瞬便已消失,他連忙打開瓶蓋看了一看,裡面還有一十三粒殊勝丹。
「這殊勝丹對我修為又無數好處,這老和尚也不知道多來一點,若是有個一壺,我今日便能突破魂魄第三重境地了!」
「只是這布禪教真氣本就能驅邪除魔,還有這般能夠安定心神的丹藥,如此修為高強的禪師卻仍被這魔氣影響,也不知那魔寶是個什麼東西,竟然能如此厲害。」
他將這小瓶收好,看到滿地屍體,這才想起來真正的大事,哈哈大笑了起來。
閻火問道:「仙官剛才面相平靜,現在又何以放生大笑?」
屠秋一指地上這些死人,說道:「死在這裡的,都是一些有些修為的人,恐怕很多修為比我都高,這麼多死人,得有多少法寶啊!」
「是啊!搜寶!」
他首先在腳下這幽鬼宗弟子屍體翻找,雖然沒有摸到八相寶貝,然而也找到了一瓶丹藥,一把飛劍,一把紅鉤,一對玉盞,一本玄冥帝恆功的修行法訣,還有一個古怪的牌子。
這牌子上歇著數個看不懂的文字,就是讓閻火來看,他也不清楚。
「我幽鬼宗弟子,從來沒有佩戴過這東西,他有什麼用處,我也不知道了。」
屠秋用靈識一探,便知道這東西也不是什麼法寶,不過玄符匣地方大的是,裝下這麼個東西也不費事。
幽鬼宗祭煉飛劍的手法不如其他門派,而這把飛劍品質上佳,不會隨意賜給普通弟子,看來這人修為不低。
「仙官,這兩要寶貝可都是地煞法器?這地煞法器只會給真傳弟子,以及入門弟子中的精英了,沒想到竟然會被你撿到!」
屠秋舉著這兩樣東西看了一看,卻是那玉盞已損壞,便隨意扔到了一邊,只將這紅鉤子放入了玄符匣中。
他嘴上不曾合攏,伸手一招,便將地上的散落的飛劍全都吸進了玄符匣中,按這些飛劍的品質在玄符匣裡擺放整齊。
他何曾這般痛痛快快地撿便宜,心裡早就樂開了花,轉而說道:「這些修真弟子一個個修為增進之後,便有前輩長老賜予法寶飛劍,而我身為堂堂~一個葬仙官,卻是除了這萬靈歸冥道和你這小令牌,玄yin大帝什麼都沒給!」
「咳咳,仙官,莫要心中罵大帝的壞話。」閻火尷尬地移開目光,說道,「我鬼道尊生死之理,一切都要憑己生存。」
屠秋不滿地哼了一聲,再摸了幾人屍身之後,又找了數瓶丹藥,卻品質完全及不上殊勝丹的一半,有一人帶著蠻大的葫蘆,在屠秋興高采烈地打開蓋子之後,卻是傳出了一陣腐臭味道。
這些丹藥大部分也都會壞掉,也只有那些真正好的丹藥,才是能夠不朽不爛的,故而一個盛丹的容器挑選起來也是十分嚴格。
他再選了一件靈衣穿在了身上,隨他煞氣散開,這件青色靈衣便被染成了漆黑顏色。
「這些靈衣足有十數件了,然而除了身上穿的這件,其他的也不過是一些凡品,我本來就有修羅冥甲,也不願再多套上幾件了。」
這些人都是一些雜門散修,身上攜帶的寶貝並沒幾樣,除了幽鬼宗那幾位弟子,其他人倒是讓他沒有預期那般高興,唯一幾件法器都已經損壞了,這百寧禪師出手肯定是一點不留情的。
畢竟這塔對於修真之士來說也不高,能夠飛上這第六層的大有人在。
他將這些人席捲一番,恨不得把他們的骨頭都挖走了。
那幾個坐在蒲團之上的和尚也被他一個個打碎,全然沒顧他們的魂魄都還在玄符匣中。
「這些和尚,卻是最窮的主兒了!」
屠秋吐了口吐沫,將一人的臉都踩了,若是那百寧禪師看到,恐怕又要馬上心魔大發。
「不對,這些只不過是百寧禪師的師弟們,他曾講過還有禪師前來尋事,這地上死的也不過是禪陀而已,那些人的屍首難道都成渣了?」
他猛跺一腳,將這地面都踩出了一個洞,那些屍身也都因這腳的震動翻滾了一番,屠秋細心查找,才在那座大光明佛的碎石之中看到了一樣破損僧袍,與那百寧禪師所穿的一般無二。
「總算找到你們了。」
如今這裡沒有別人,不顧忌地便將鈞天裂心爪招出,把那厚重的石塊一個個扔出了窗外。
這些碎石沒了,才看到了幾件禪師僧袍。
閻火看了看那空空蕩蕩的僧袍,歎道:「可惜可惜,這些禪師本身肉身足是一件法寶,卻都被這百寧禪師給破了。」
屠秋伸手一指,一手提起一隻禪杖和一卷經文以及兩本布禪教修行法訣。
這兩部修行法訣,一名為《真如禪定印》,一名《空無散華經》。
真如禪定印便是四禪八定的修行,是指心境突破,而這空無散華經,則是布禪教中諸多佛光法神的成就法門。
死去的這些人都是禪師級別,所帶的法訣也是真傳禪法,但對屠秋來說這些如同毒藥一般,只匆匆看了空無散華經眼幾眼,便收了進去。
這只禪杖上綴九環,每環各是一隻龍形,一被提出,便有光芒閃耀,是其中一位禪師所使,名為九龍盤禪杖。
禪教法寶的禁制上印有禪道梵篆,施展法術必須要布禪教的法門,以煞氣血浸煉化都極難,恐怕自己就是煉化了,也只能當個能飛的鎯頭而已。
那經文也是一樣法寶,屠秋靈識一滲入,便覺得猶如進了佛經天相,無邊無涯,玄妙無比。
他在這經文之中只呆了片刻,便覺的心境清明,世間萬物諸多道理湧向腦海,心中一陣滿足,在其正要入定之時猛然覺醒,再待下去,恐怕自己就要永遠被困在這經文之中了。
幸好他覺悟的早,不然自己的靈識與這經文融為一體,自己這一身煞氣都要被洗淨了。
「這布禪教果然與我鬼道相悖,這法寶自己拿來也不好用!倒是在這中的片刻,我便明曉了些許布禪教的道理,若是以魂魄元力催動,還是能夠散發個佛光一類的。」
「仙官,舍利,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