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深深,蒸騰猶如沸騰的紅雲。
在絕壁下的一片紅雲處,突然有兩個矮小的艷綠身影依偎在一起,撕開了一道口子,慢慢的爬了上來。他們是那麼的醒目,就像一片荒蕪的紅土裡突然長出了一根鮮綠的嫩芽一般。
「啊!這……這怎麼可能?」戴羽萌看到自己的好姐妹居然還活著,是又喜又驚。
「呵呵……」韓葉笑了起來,然後向站在絕壁之上的那幾個白袍弟子打了個手勢,這才對戴羽萌道:「我早就說過這是測試了,又不是害人的機關,闖關的時候,受點傷在所難免,但絕對不會出現死亡的情況。」
戴羽萌微微皺眉,道:「那……那剛才中途掉進火海裡的那個小弟子……」
「喏!」韓葉還不等她說完便側身指向了火海中央。戴羽萌順著他的手指一看,只見蒸騰的火海裡突然飛出來了一個火紅的身影,他的肋下還夾著一個穿綠衣的小弟子,正是剛剛掉到火海裡的那個。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戴羽萌和其他的小弟子都是滿臉的驚疑。
韓葉不禁哈哈大笑,道:「事實是,一切都是假象。」
「假象?!」眾弟子都呆了。
「對!」韓葉點了點頭,道:「這火海是假的!目的就是為了考驗你們在生死情況下是否有勇氣繼續前進。很顯然,你們經受住了考驗,實際上你們的表現大大出乎我們的預料,真是一代比一代強啊!」說著便把目光移向了正在慢慢往上爬的樂飛和祁晴身上。
這時,樂飛正一手緊緊的抱著祁晴,另一隻手在奮力的借助籐蔓往上攀爬,祁晴此時並沒有暈過去,而是雙手緊緊的抱著樂飛的身體,眼神癡傻了一般,直直的看著樂飛,她似乎想從樂飛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她到現在都不確定的東西,而樂飛卻一直在專注的往上爬,沒有看她的眼睛。
突然,他倆感覺週身的灼熱感正在慢慢的消散,滿心驚疑的樂飛和祁晴隨即便扭過頭去看,跟著他們就呆了,因為剛剛還勢如九幽猛獸的焰山火海,正在慢慢消退,就像海水退潮一般,悄無聲息而又迅猛無比的往後退去,慢慢的,所有火焰都退縮匯聚到一個紅艷艷的晶球上。火紅的晶球,巴掌大小,安安靜靜的漂浮在崖底,就像一個倒置的星辰。
整個巖洞,霎時便暗了好多,但人還是可以看清楚的。火海消失之後,整個空間變的無比寂靜,靜的連某個人的心跳聲都可以清晰的聽到。
「你怎麼了?」樂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轉頭問貼在自己身上的祁晴。
「我,我沒事啊!」祁晴的臉上還是紅艷艷的,似乎剛剛的灼熱在她身上還沒有完全退去,說完就趕忙鬆開抱著樂飛的手,有些慌亂的抓住了身邊絕壁上的籐蔓。
這時,韓葉已經飛了下來,見樂飛和祁晴都沒什麼大礙,便道:「趕快上去闖最後一關吧。」
樂飛心內不由得一陣輕鬆,道:「終於最後一關了。」說著便又不解的問:「韓師兄,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了,怎麼火一下子都沒有了呢?」
韓葉微笑著指了指崖底的那個火紅晶球道:「因為火焰珠啊!剛剛的火海烈焰只不過都是用來嚇你們的假象,火焰珠可以形成大面積的幻火,只有烘熱感,卻不會真的把人灼傷,更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樣啊!」樂飛感歎的吐了口氣,道:「難怪剛剛我跳下去拉晴兒的時候,一點痛疼感都沒有,說真的,我還以為我活不成了呢!」說完便笑了起來。
這時,祁晴凝望了樂飛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激動光芒。
他為了我,才跳下來,是為了我!
一個欣喜的聲音慢慢的在祁晴的心中迴盪開,就像甘霖沐浴在久旱的心田。
沒費多少力,樂飛和祁晴終於爬到了絕壁之上,這時戴羽萌和其他十來個小弟子已經在上面等了好一會兒了。戴羽萌見祁晴一爬上來,便上前一個熊抱把祁晴緊緊的抱住,高興的哭了起來。
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停住,然後兩人又都笑了起來,清清脆脆,宛如風鈴,將偌大的巖洞充斥的滿滿的。
眾人休息了一會兒後,韓葉打發一個青年弟子先帶著那個在闖關時失手脫落的弟子飛走了,然後帶著餘下的幾十個精英小弟子走出了巖洞。
一出洞,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條鑿在陡崖上,無比狹窄,沒有欄沿的繞山石路,所有人見此非但不吃驚,反而都感覺精神為之一震,現在在他們看來,眼前哪裡是什麼窄小的山崖陡路啊,簡直就是可跑可跳的寬闊大道,而且原本焦熱的陽光現在在他們看來是那樣的溫和可愛。
對人生的感悟,往往都是在經過落差之後。
走了幾步,一個小弟子突然指著陡崖的下方道:「哇!好漂亮啊!」樂飛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也驚呆了。
此時,陡崖下方一片凝白,如脂如膏,而且還在暗暗的浮動,就像平靜的海水一般,但這卻不是水海,而是雲海。
密雲如織,在樂飛他們的腳下慢慢流動,猶如仙境。所有小弟子的臉上無不現出了興奮之色,也不知道是誰先大聲的叫喊了出來,緊接著眾人便都放開細嗓,對著天,對著地,對著雲,大聲的呼喊了出來,瞬時,眾人舒爽暢快的幾欲乘雲而去,痛快哉!
眾弟子邊走邊呼喊,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息,然後韓葉便步履輕浮的對眾人笑道:「大家闖過五關之後,這最後一關就不在話下了,因為如果沒有好的資質,是不可能走到這的。」說著又著重的看了樂飛一眼。
眾弟子臉上都大為興奮,戴羽萌道:「韓師兄,剛剛我說話語氣重了點,還望師兄能夠原諒啊。」
韓葉一擺手,道:「正常的,如果當時沒人支聲就不正常了。」
戴羽萌微微一笑,又道:「那師兄你給我們說說這最後一關怎麼過吧。」此言一出,其他弟子便也都看向了韓葉。
韓葉點頭笑道:「最後一關就是飛雲關,過關內容很簡單,一會兒到了飛雲澗,我會把飛翔術的法訣告訴大家,大家當場領悟,之後自己施展飛翔術,飛躍飛雲澗,到達飛雲頂,就算過關了。」說著看了看小弟子們,發現他們臉上都有喜色,便道:「我知道你們大多數都已經心裡有底了,所以這最後一關完全就是一個形式,一會兒稍微用點心就可以了。」
樂飛聽著,心裡有些不確定,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心裡有底的那一種。帶著有些忐忑的心情,樂飛終於來到了飛雲澗。
飛雲澗,是由兩個斷崖組成的,一個矮崖,一個高崖,中間是一個寬約兩百米的白波雲海。樂飛他們就立在那座矮崖之上。
這時,矮崖上已然有幾十個白袍弟子在等待了,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護送闖關弟子過關的,畢竟這飛雲澗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一個小弟子在飛躍的過程中發生意外掉下去摔死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樂飛站到矮崖邊上,舉目看了看對面的高崖,看到上面已經立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身著白袍的青年弟子,小部分是身著艷綠袍子的小弟子,就是那些沒有堅持到最後的小弟子,另外還有幾個穿著天藍色法袍的老者,正是一開始見到的那幾個師尊。看著看著,樂飛的心底驀地生出一絲崇敬。
那就是飛雲頂了,只要飛過去,我就可以又和老大、老二、老三他們在一起了;只要飛過去,我就是南宮學院上三峰的弟子了;只要飛過去,舅舅和祁叔叔一定會很高興的;只要飛過去,我就可以學很高深的法術給我的父母報仇了……
此時此地,樂飛似乎終於為自己兩年來的刻苦修習找到了充足的理由,然而,想著想著,心底冷不丁還是有那麼一絲冰涼,不為別的,只為那似乎永遠揮之不去的酷冷寒潮。
也許學到了高深的法術就可以找到辦法祛除它們了吧。
可誰又能確定呢?
突然,一隻軟手推了推他,打斷了他的無頭思緒,他回頭一看,是一臉紅潤的祁晴,他當即理了理思緒,道:「怎麼了?」
祁晴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然後帶著隱隱的笑容道:「一會兒施展飛翔術,你只要調動體內的些許元氣來催動就可以了,」說著臉上又紅了幾分,感覺自己的話很多餘一般,道:「我真是多費心思了,你的功底這麼好,自然是不用我提醒的。」
樂飛見祁晴對自己的態度突然變的這麼好,心裡瞬時高興萬分,點頭道:「沒有啊,多虧你提醒呢,謝謝了啊!」
祁晴溫柔的一笑,但眉頭仍是一皺,道:「以後不許跟我說謝謝,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樂飛趕忙點頭,道:「好好好,不說不說!」
祁晴當即便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瞬時,讓當空的烈陽都遜色了幾分。
就在二人說笑之時,韓葉拍了拍手,對他們道:「大家安靜了,現在我就把飛翔術的法訣告訴大家,大家催動元氣試試看,先在原地練習練習。」說著便把飛翔術的法訣一字一句的傳給了眾人。
當即小弟子們便分散到一旁,開始念詠法訣練習起來。樂飛也選了一個地方自行練習。
「天地幽風,以法引之!」樂飛將法訣在心裡詠了一遍,便輕聲的念出了催動口訣。
可口訣念完之後,他的身體卻沒有絲毫動靜,他心下一陣驚疑,以為是自己把法訣詠錯了,於是又細心的催動了一遍,可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下他心底有些著急了,抬眼看了看其他的弟子,發現已經有好幾個可以離地騰身了,祁晴和戴羽萌更是已經開始嘗試著往空中雲海飛行。
樂飛的心頓時有些冰涼,隨即他又反覆的試了好幾次,可體內和體外仍然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難道是在開玩笑嗎?樂飛不由得傻傻的立在了原處。
其實樂飛之所以飛不起來,不是因為他修煉不夠,而是因為他試的不是時候。因為不論修煉佛法還是道法,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修煉真元,而這真元又細分為真氣和元氣。真氣主要用途是進行物理攻擊和物理防禦,也就是常說的練武之氣,用於拳腳;而元氣則主要用來進行法術攻擊和法術防禦,也就是修法之人所說的仙氣,用於催持法術。
按說,樂飛的佛道功法警進都很快,真元功底應該不錯,可為什麼連最簡單的飛翔術都施展不了呢?這壞就壞在他體內的屍毒上,屍毒一旦發作,體內的真氣再強大也無濟於事,因為井水管不到河水,只有修煉元氣才能夠抵擋,而由於樂飛在臨來參加選拔之前,正好發作了一次屍毒,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強大,致使他體內的元氣早已用盡,白天又一直在闖關,根本就沒時間修煉,而催動飛翔術偏偏就需要元氣,這樣,一個要一個沒有,所以才沒有辦法施展。
而樂飛也是因為沒有經驗的緣故,所以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如果他知道是因為沒有元氣所以才飛不起來,他當即修煉一點元氣就可以了,畢竟以他現在的修為,要想修煉一點催持飛翔術的元氣,實在是太簡單了。只不過很可惜,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元氣已經被屍毒消耗完了,更加不知道及時修煉元氣是可以彌補的。
他的心瞬時降到了冰點,他開始懷疑自己兩年來的修煉和痛苦都是一種錯誤,如果不是錯誤,怎麼會連這最基本的法術都無法催持呢?他沒有理由不懷疑自己。
但,請不要輕易的懷疑自己。你要是把自己都給拋棄了,那你就等於拋棄了全世界。
「好了,大家準備一下,開始闖關飛行吧。」就在樂飛胡思亂想的時候,韓葉又拍了一下手。
隨即小弟子們便都停下練習,匯聚到一起,個個臉上都有喜色,除了樂飛。
「你怎麼了?」祁晴走到悵然若失的樂飛身邊,發現了他臉上的異樣。
樂飛猛然驚醒,低頭低聲道:「我,我沒事的。」
祁晴又看了樂飛一會兒,覺得他肯定有心事,但馬上就要闖關了,她也不好多問,準備等選拔結束之後,再找他好好聊聊,於是道:「沒事就好,準備闖關吧。」說完便牽起他的手,往人群靠去。
「好了,大家任意飛行吧,只要飛上了對面的飛雲頂就行,你們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師兄跟隨保護,所以儘管大膽的飛,摔不死的!」韓葉如此一說,小弟子們都咧嘴笑了起來,但仍然除了樂飛。
當即,小弟子們就都各找一個師兄,開始試飛起來。不一時,幾道綠影便歪歪倒倒、踉踉蹌蹌、搖搖擺擺的出現在了浮雲半空,就像呀呀學步的小嬰孩一樣,著實讓看的人都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祁晴和戴羽萌見有人升空了,便都躍躍欲試,朝著樂飛點了點頭,便各帶一個師兄閃身飛了出去,在他們心裡,樂飛對飛翔術定然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所以對樂飛臉上的默然表情並沒有過多的注意。
樂飛看著祁晴和戴羽萌刷刷的竄入雲空,身法十分的流暢,旁邊的幾個青年弟子更是忍不住脫口讚歎:「好身法!」
祁晴和戴羽萌一聽,更加來了精神,呵呵嘻笑著便在空中舞了幾個身形,頓時又贏得了一陣喝彩。
而,站在矮崖上的樂飛,此時卻不得不自卑失望的低下了頭,他不想再看了,因為每看一眼,他的心就要涼一分。
很快,矮崖上就剩下了兩個人,一個是樂飛,一個是韓葉。韓葉和祁晴他們一樣,也認為樂飛對飛翔術肯定是一學就會,所有在他們剛剛練習的時候並沒有過多的關注樂飛,並且還特意的留下自己陪樂飛飛行,他想親眼見證這個「奇才」是怎樣遨遊碧空的。
然而,讓他吃驚的意外發生了,他在樂飛身邊等了老半天都沒見樂飛有什麼動靜,只是低低的埋著頭。起初他還以為是樂飛想留到最後,然後讓所有人驚訝一番。可現在看來的確是夠讓人驚訝的。
「樂飛,你怎麼了?」韓葉又等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
「我……我飛不了……」樂飛的聲音低低的傳了過來。
韓葉瞬時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樂飛煞白的側臉,他確定樂飛沒有開玩笑,可這怎麼可能呢?
「你是不是法訣記錯了,來,我再教你一遍……」
韓葉的話被樂飛沮喪的搖頭給打斷了。
頓時,韓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風靜靜的吹著,烈陽也送來了最後一波熱力,可在樂飛心底除了冰涼,別無他物。
靜靜的過了好久,韓葉終於帶著放棄的語調歎了口氣,問道:「你確定自己真的不能飛?」
樂飛靜靜的點頭。
「你知不知道這樣就等於你前面五關的拚搏都白費了?」
樂飛無奈的點頭。
「你知不知道你就此再也進不了上三峰了?」
樂飛痛苦的點頭。
「好吧,」韓葉再次歎了口氣,道:「各有宿命,也許你的天賦並不在法術上吧,在下三峰也是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你要擺好心態啊。」說著,頓了頓,還是有些不甘心,道:「到底為什麼飛不了呢?」
樂飛的眼角隱隱流出了一滴淚水,他又何嘗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飛不了,只要能飛,那他的心願就都可以實現或者說有可能實現,可現在無情的命運卻偏偏給了他否定的答案。
生命似乎瞬時失去了意義。
韓葉見樂飛痛苦如斯,也就不再逼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帶你飛過去吧。」說著便抬手攜住樂飛,輕擺衣袖,離地騰空向前面的高崖飛雲頂縱去。
天是如此的藍,但是冷的。
雲是那樣的白,但是冷的。
日光是那麼的刺眼,但仍然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