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部庫藏司科長王長庚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秦司長的辦公室,見屋裡坐著好幾個人,除了秦司長外,還有兩個不認識,其中一個年輕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卻想不起是誰。
「王長庚,你認識他們嗎?」木著臉的秦司長指指那兩個陌生人。
「回司長的話,卑職不認識。」
禿頂的秦司長寒著臉,「王長庚,你好大的面子啊。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國安總局江總局長,想必你聽說過。那一位是總局本部韓處長,韓策。他的部門負責反間諜的。」
宛如一個炸雷在王長庚頭頂炸響,他的臉刷地白了。
「害怕了?」江雲將手裡的茶杯放下,「既然敢做,就應該敢當。秦司長,您可以忙去了。」
「不要臉的東西!財政部的面子都讓你丟盡了!」秦司長站起身,「老實回答江局長的問話,不然,後果你清楚。」
司裡出了間諜案令秦司長惱火不已。當然,秦司長是愛國的,痛恨數典忘祖的敗類。但更慮及自己的前程,心裡早對王長庚恨透了。國安總局的人不是善類,但這幾年的事實證明,這個被官員們聞之色變的情治機關卻極少出冤案。既然總局盯上了王長庚,那他就是有問題!
共和國建國後的數年間嚴格說不太平靜。這種不平靜不在民間而在官場。主要是對官員的整肅不斷,因為謀刺最高領袖。因為政治立場,也有因為貪腐,大批的官員被摘掉了烏紗。因為政治立場或可轉圜,當初民黨幹員汪兆銘謀劃對總統的刺殺,也沒有掉了腦袋。隨著與民黨關係的緩和,汪案已經有人被減刑釋放了。但涉及賣國就沒有了轉圜餘地,即使不判死刑,此生大概只能在監獄度過了。《刑法》對賣國罪的量刑極重,能夠保住命的極少。
「說吧,你知道我要問你什麼。」江雲輕聲說。
「我不明白……」王長庚拚命平復地慌亂的心情。感覺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似乎要從腔子裡蹦出來。
「好吧,給他看看照片。」
韓策從皮包裡摸出幾張照片丟在桌子上。
王長庚湊過去觀看,禁不住啊出了聲。照片是一個人受刑的場景,那個人已經面目全非。臉浮腫的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了。有一張是那個人兩隻手的特寫。手被鋼環固定在桌子上。一半的手指被硬物砸扁了。
「這個人總該認識吧?」韓策又將一張照片遞過去。
「啊?!」照片是他的長隨榮福。
「他不是回老家了嗎?」王長庚失口驚道。
「他馬上就要回老家了。」韓策語調平淡地說,「你這個長隨還是有點硬氣的,直到我的人敲碎他的第五根手指才開口。怎麼樣?可以回答我們局長的問話了吧?」
王長庚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人饒命,饒命啊。」
「你死定了。但如何死倒是可以選擇,你的家人也可以保全,假如你讓我滿意的話。」江雲慢聲細氣地說,「說吧,都給了小倉什麼東西?慢慢說,全部說出來。」
天氣已經轉涼,但王長庚額頭已全是汗珠,「我說,我說。」
王長庚交代了他向日本大使館一等秘書小倉富士提供財政預算等絕密資料的過程。他萬萬沒有想到,國安總局竟然早已盯上了他,榮福父親生病看來也是一個圈套,榮福早已被國安總局誘捕遭受了酷刑,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對於叛國者,人道不適用。因為你們早已不齒於人類了。」江雲無聲地笑笑,「三天前,也就是9月26號,在六國飯店,小倉跟你說了什麼?」
「他要我追加預算的詳細賬目……另外,他要我想辦法核實駐守保定的部隊是不是已調動了……」
「你如何回答的?」
「我說了沒有。除了國會已經通過的兩筆預算外,再無追加,也沒有發行戰爭國債的計劃。至於保定的軍隊……」
「所以你去了保定,還派你的長隨榮福回了老家石門,任務是落實軍列情況,」江雲的語調依舊從容,「你對你的日本主子很盡心呀。」
又是一個炸雷響起。的確,小倉對他所報告的國防軍駐保定、石門一線部隊並未調動的情報表示了懷疑,但他說絕對沒有問題,那都是有根據的,何況,部隊大規模調動都要開拔費……
「如果你想有個體面的結局,最好按我說的辦。」江雲陰冷的目光盯著對方。本來不值得他親自審訊,但涉及針對日本的戰略欺騙,五處認為這個人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江雲自己來佈置。
這是秘密戰線的一個片段。這樣的暗戰時刻發生著。國安總局確定王長庚被日本大使館收買後便啟動了欺騙計劃,在財政部的配合下一連向日方提供了數份關於戰爭動員的假情報,日本已經產生了懷疑,派人到榮福的老家核實榮福的下落,被守候在彼的國安總局人員抓獲。於是江雲決定收網,這個敗類的價值已經搾乾,沒什麼用了。
反向追蹤日本很難。但可以確定,日本極為擔心中國將山東戰事擴大,這印證了最高層對戰局的判斷,那就是日本並無全面開戰的打算,他們的目標僅限於山東。
戰爭打響,高層急需日本的戰略情報,但無論是國安總局還是軍情局,能提供的有價值情報都極有限。除了核實了日本所動員的師團外,其餘的就不值一提了。跟日本多年來在華佈置相比,中方針對日本的情報網就弱多了,這點嚴重刺激了心高氣傲的江雲,發誓一定將情報員打入日本高層。但這卻不是馬上可以解決的。幾個月來,國安總局連續破獲日本間諜
諜案,深感日本對國家方方面面的滲透程度,痛感大批賣國者的無恥。就像這個王科長,不過是收了日本3000華元,便出賣了1914年度國家預算。
對於日本而言,山東戰局不能說不順利,也不能說順利。南北兩線已經順利登陸,戰局正按照大本營的計劃展開,但無論是膠州灣還是龍口。中方都做了周密的佈置。這點令日本前方及後方深感憂慮。華軍主力收縮。使得山東派遣軍迅速抓住華軍主力加以殲滅的計劃變得不現實了。而且,由於中方徹底的堅壁清野,日軍深感後勤之壓力,第一批上岸的部隊已經將隨身攜帶的食品消耗一空。如果不能就地補充。十幾萬官兵。幾萬匹戰馬,在沒有奪取青島港的前提下,每天消耗的食品都要靠海軍運輸的話簡直不可想像。
而且。海軍深受飛機和潛艇的襲擾。這種威脅已經上升至戰略層面。9月29日,乘著天氣好轉,華軍集中50餘架飛機猛烈轟炸了日軍膠州灣登陸點的物資存放處,他們投擲汽油炸彈,焚燬了大批糧食。
而是日,2艘返回日本的運輸船在距青島200海里的洋面被潛艇擊沉,1艘護航驅逐艦被擊傷,沒等返回威海就沉沒了。迫使海軍抽調更多的艦隻去護航。同時,嚴令三支針對支那的艦隊加強反潛,消滅支那潛艇。這樣,日本海軍不得不削弱了對陸支援,抽調更多的艦艇去對付神出鬼沒的潛艇。
進抵上海外圍的第三艦隊並未與中國艦隊交戰。已經獲悉,支那東海艦隊主力已經在戰前離開了上海基地,去向不明,第三艦隊很緊張,拚命搜索支那艦隊的去向。如果支那水面艦艇「溜「到戰區來,將加大海上運輸線的危險。大本營否決了土屋光吉少將穿越台灣海峽攻擊支那南海艦隊的提議,嚴令第三艦隊封鎖上海,不准一艘支那軍艦北上。
中國的飛機和潛艇展示了巨大的價值,令日本海軍丟盡了臉。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如此不對等的力量竟然打成了這個結果。
鑒於當前嚴峻的形勢,在南線第3師團仍在強渡洋河的9月30日,山東派遣軍總司令官寺內正毅大將在周防號戰列艦的臨時司令部向大本營報告,「鑒於支那已經做了充分的戰場佈置,在濰坊以東合圍支那中央軍區主力已經不現實。補給問題已經凸顯,派遣軍決定先行攻佔青島,然後主力西進,逼迫支那軍與我軍決戰,一舉擊破之。」
10月1日,大本營批准了寺內的調整作戰計劃的要求。眼下只能先拿下青島了,否則補給將是一個大問題。
攻佔青島必須保障攻城部隊後背的安全。所以,南北兩線日軍加緊了行動。南線第3師團經一天半的血戰終於渡過了洋河,擊潰了頑強阻擊的華軍第41旅,開始向膠縣攻進。北線第18師團23旅團及已經登陸的第6師團沿著濟登公路向濰坊攻進。南北兩路的會合點為濰坊。第18師團的另一個旅團(24旅團)則掉頭南下,朝青島而去,加入了攻擊青島的序列。
日本大本營根據已經掌握的情報,判斷華軍不可能放棄濰坊,就山東的工業基礎,大致形成了三個區域,南部的沂兗地區,以鋼鐵、化工、醫藥為主,中國現階段約三分之一的炸藥和一半的無煙火藥是該地區生產的。鋼鐵產量約佔全國的40%。中部以濟南、青州、濰坊為中心,除軍工和汽車外,該地區是全國最大的輕工業基地,連江浙都比不上。北部正在形成德州為中心的新的工業區,重點是紡織和食品。華軍的軍用罐頭一半以上產量是德州生產的。日本判斷中國絕不會放棄濰坊,濰坊一失,青州難保,濟南也危險了。所以華軍必須在濰坊與日軍山東派遣軍決戰。
戰役的第一階段結束了。日軍四個師團已全部登陸,驅逐了華軍不算堅強的抵抗深入至山東腹地。這個階段中,日軍損失兵力總計超過了3500人,其中被淹死約500人,在強渡洋河的戰鬥中損失超過了1000人。大大超過了寺內的預計。特別是華軍將主力收縮的戰略令他感到苦惱,他私下對大西參謀長說,這一仗不好打了,或許我們只能以奪取青島為目標了。
寺內的態度令大西少將感到震驚。大本營的計劃是控制膠濟線全線,相機佔領濟南。參謀總部堅信在增加第9師團後,派遣軍會佔領濟南。濟南已是支那的工業中心,約一半的軍火產自該地,輕工業更為發達,還有已成規模的汽車工業,摧毀濟南才能達成削弱支那的戰略目的,僅僅拿下青島是無法向國內交代的。
「請注意支那軍的變化,」寺內大將陰沉著臉,「帝國太低估他們了,他們已經不是十年前了。請安排司令部上岸吧,我看到海軍的那副嘴臉就心煩。」
10月2日,大西少將率領一個精幹的參謀組先期登陸,他的任務是為寺內大將物色合適的司令部。當日下午,大西少將抵達洋河東岸的逢猛鎮,這裡往西五里便是洋河,往北十二里就是膠州灣,有足夠的房屋可以安置司令部機關,大西實地視察後決定將派遣軍司令部設在鎮上。他在鎮上沒有見到第3師團仙波太郎中將,卻見到了第3師團第5旅團的大批傷兵。大西詢問了強渡洋河的詳細情況,留守逢猛鎮的第3師團後勤司令部巖守中佐向參謀長簡要報告了戰況,一天半的激戰中,第3師團陣亡342人,負傷744人,失蹤7人。傷員中其中三分之一是重傷。支那軍抵抗極為頑強,數次發生白刃格鬥。但第5旅團已經突破了支那軍的阻擊,師團主力已渡過洋河,正在向膠縣攻進。
巖守不在意師團的傷亡,卻對日益緊張的後勤供應苦惱不已,巖守中佐報告說,支那軍採取了極為徹底的堅壁清野,他們將附近的居民全部撤走了,找不到糧食和草料,抓獲的支那居民供認,他們在半個月前就開始轉移了,所有的糧食全被運走了,「支那人埋設了大量的地雷,特別是一種小型地雷非常討厭,它不會造成死亡,只炸掉踏中者的一隻腳掌。如果不幸踩中,注定此生殘廢了。這個情況已經引起了部隊的恐慌,」巖守在述說了地雷的麻煩後再次提到了糧食,第5旅團已經開始餓肚子了,不得不將供應第29旅團的糧草轉運第5旅團,務請參謀長閣下敦促抓緊運輸糧食和草料,不然部隊將不得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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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巖守隱瞞了第5旅團第6聯隊屠殺當地居民40餘人的情況,因為找不到糧食,牲畜,甚至找不到乾淨的飲水,憤怒的日軍將躲起來不願撤退的居民用刺刀全部挑死了,包括未成年的孩子。第5旅團瞞下了暴行,他們或許認為這不算什麼,戰爭本身就是暴力行為,士兵因困境而施暴是難以避免的。當年攻佔旅順,殺了多少支那平民?誰敢追究軍隊的責任?但日軍沒有想到,現在不是甲午了,新中華已經不是視萬物如芻狗的滿清,山東派遣軍在膠東的暴行將被加倍清算。
「往西打,支那不可能連膠縣高密也堅壁清野的!想一想吧,支那政府怎麼會將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居民遷出戰區?這不可能!他們最多是在交通線附近做章。就地補給是必須的!」大西少將在聽了巖守中佐的話焦躁起來,「北線第6師團已經投入戰鬥,司令官希望看到第3師團首先進入濰縣。」
大西想起了寺內總司令官的擔憂,對手41旅是14師的部隊,而14師的前身是南洋陸軍,並非蒙山軍嫡系。區區一個雜牌旅竟然將精銳的第5旅團擋在洋河一天半時間,並造成了第5旅團上千傷亡,如果換成是支那軍第6師,難道會將第3師團趕下海?曾經樂觀過的大西少將真切地感受到了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