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爆發的唐努烏梁海之戰給中國新政府帶來的衝擊遠大於沙俄帝國。
由於突然爆發的戰事,開國大典的喜慶氣氛已蕩然無存。
4月30日,由於通訊方面的問題,總參謀部因一直不能明瞭戰局而陷入焦慮中,軍方主要將領,政府主要首腦均將辦公地點「設」在了西八所,不斷研究前方的軍情和外交問題。
這一天,因唐紹儀部長帶來俄國特命全權公使廓索維慈的口信,西八所的大人物們爆發了一場衝突。
廓索維慈找到唐紹儀,就唐努烏梁海軍事衝突威脅道,唐努烏梁海地區對於俄羅斯帝國有著特殊的利益!帝國決不允許中國侵犯唐努烏梁海地區!對於因中國國防軍進攻唐努烏梁海地區引發的一切後果將由中國負完全責任!
唐紹儀是新政府內少有的對全球局勢有著相對完善分析掌握的高官,自遠征軍出兵外蒙,不止一次與龍謙總統就沙俄的態度做過分析,並未被廓索維慈公使咄咄逼人的抗議所嚇住,反問廓索維慈,唐努烏梁海地區是哪一國的領土?哪一個條約將唐努烏梁海劃給了俄國?公使先生的態度代表了沙皇陛下還是代表了自己?
唐紹儀認為廓索維慈的抗議和威脅並不是沙俄政府的態度,完全是自主行為。既然做了周全安排的遠征軍出現了與後方聯繫中斷的問題,那麼俄國政府也一定不掌握前線的態勢,而不掌握前線態勢的情況下很難在外交上做出最後的決定。
唐紹儀還有一張王牌,那就是軍情局和國安總局都向他通報了遠東俄軍的情況——至今,俄軍並無進攻型調動出現!
果然,廓索維慈被唐紹儀問住了。他確實沒有接到國內的具體指示。與中國政府打交道習慣於高高在上的俄國公使憤憤道,請轉告貴國總統,不要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帝國政府決不能容忍以任何形式的對帝國的侵犯!
唐紹儀平和地回答道,總統先生確定的外交方針是和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國家友好相處。這當然包括俄國。跟您所說的一樣。中國政府也決不允許任何分裂國家的勢力存在。
會談不歡而散。
唐紹儀送走廓索維慈,不敢怠慢。急忙跑到西八所去找龍謙,因為這兩日龍謙大部分時間都蹲在總參。
但龍謙卻不在。他便將與廓索維慈會談的情況報告給總理方聲遠,方聲遠登時急了,「魯山死有餘辜!未經中樞批准擅自出兵。惹出這麼大的亂子,該如何是好?」
他極為擔心與俄國爆發全面的戰爭。
但方聲遠這句話卻激怒了軍方將領。他忽略了軍方重將們對魯山的感情。
中央軍區司令官封國柱當即大怒,「姓方的,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魯山死有餘辜?你再說一遍?你不要忘了,這個國家是誰打下來的!」
首都衛戍區司令石大壽是魯山多年的副手,一向穩重的石大壽也被方聲遠這句未經思考的評語所激怒,「方總理。且不說魯司令進兵唐努烏梁海得到了總統的批准,就算是他自作主張,古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訓,既然唐努烏梁海是我國領土。魯司令身為北方軍區司令官,守土有責,帶兵前往有何不可?」
宋教仁見不是話,自忖身份不合適解勸,急忙給洪粵誠遞眼色,洪粵誠剛一開口,便被封國柱嗆了回來,「你給我閉嘴!今天他必須說清楚,什麼叫死有餘辜!」
方聲遠也覺得失口了,但出於面子又不能當面認錯,場面極為困窘。
剛進來準備向龍謙報告國慶日行刺未遂大案審理情況的陳超立即呵斥道,「封國柱!你這是什麼態度?對總理怎麼能這樣說話?還有沒有規矩?!」
封國柱不能頂撞陳超,「陳先生,是他胡說八道!魯大哥為國犧牲,竟然落個『死有餘辜』的下場,以後誰還敢為國征戰?」
「那是總理失言!但你身為軍方重將,如此藐視政府,合適嗎?!你,立即給總理道歉!」陳超雖然不是方聲遠的直屬部下,但必須維護方聲遠。如果開國之初便出現武將欺凌文官,對於龍謙的新國家可不是什麼幸事。
「陳部長說的是!」國防部長王明遠也不滿方聲遠剛才的話,但不能不出面維護政府威信,「封司令,你態度不對,給總理認個錯吧。」
「不用了不用了,」方聲遠擺擺手,「封司令,石司令,你們的心情我理解,我剛才用詞不當,但我是擔心俄國就此動武,我們剛建國,百廢待舉,如何承受得住?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打不過也要打!」西北軍區司令官吳念插話道,「我軍收復失地是正當之舉,若是怕了俄國,豈不成了滿清政府?豈不是有違總統的教誨?再說,我們未必就輸了他!」
「你少說話!」王明遠瞪了吳念一眼,「國柱,剛才是你不對,你給總理道個歉!」
王明遠是封國柱的老上司,不說國防部長是國防軍的統帥機關長,就說歷史淵源,封國柱也不能不聽王明遠的,何況還有個身份特別的陳超,封國柱遲疑了下,「方先生,剛才我態度不對,給你認錯了。但那句話你不該說,沒得傷了國防軍百萬將士的心!」
石大壽見陳超望向自己,「方總理,我給您道歉。不該頂撞於您。」
「算了,此事就此為止吧。」龍謙的聲音。他們誰也沒注意到龍謙何時進來的,「總理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就國力而言,我們確實無法跟俄國全面較量。總理是擔心打碎了北方,甚至丟失北滿和庫倫,我知道。但是,魯山進軍唐努烏梁海沒錯,軍人嘛。以保家衛國為天職,就是要有壓倒一切敵人的氣概!若是明知打不過就不打,那就不配做軍人!魯司令為國捐軀,注定名垂青史!遠征軍的所有將士都是英雄。國家將銘記他們的功績!但是。封國柱,石大壽。你們二人身為國防軍大將,而藐視政府首長是極端錯誤的!是我決不能容忍的!既然你們已經向總理道歉,我就不做更嚴厲的處分了,罰俸一月。口頭道歉外,寫一份書面檢查給總理,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國防軍是國家的軍隊,必須尊重政府,不得僭越!」
「是!」封國柱和石大壽立正答道。
龍謙看似維護了方聲遠,實際等於各打了五十大板,甚至有些偏向軍方了。
龍謙還沒有完。「這件事的責任在我!不在魯山!出兵唐努烏梁,魯山是履行了請示手續的,是我低估了俄國的反應。也證明了收復唐努烏梁海目前尚不具備條件,知彼知己方可百戰百勝。事前,外交部,包括方總理,都曾勸我在收復庫倫後收兵,我沒有聽你們的意見,批准了魯山的行動,所以我負完全責任。我已經決定遠征軍退出唐努烏梁,希望衝突就此結束,為我們創造一個和平建設的環境。但新中國不是晚清,不是賣國政府,外交部絕不准承認唐努烏梁海是俄國領土!那片土地我們遲早要收回來的!這次出兵也不能說失敗,它在振奮國人自尊心和自信力的同時,還宣告了我們維護國家領土完整的決心,讓唐努烏梁海地區的人民知道了祖國並未忘記他們,種子既以播下,總會有收穫的。少川,俄國人有沒有正式的反應?」
唐紹儀匯報了廓索維慈來訪的始末。
「沒什麼了不起。如果他們真要打,怕是不用口頭恐嚇呢。這樣,外交方面由你負責,繼續與俄方保持聯繫,可以通報我的撤軍決定。但不做領土方面的讓步,不賠款,更不懲戒任何人!要打就打吧,我奉陪就是!現在我命令,石大壽接任北方軍區司令官,立即前往長春接印,今天就走。衛戍區司令由程二虎接任。國防部立即發佈正式命令吧。」
「是。」王明遠和石大壽同時答道。
「第1,第6師的換防繼續進行,而且要加快速度。這個,總參負責,要繼續完善對俄作戰計劃。其餘軍區的部隊也要做好隨時開動的準備。最晚明天,各位司令官必須離京,回到你們的崗位去。」
「是!」將軍們齊聲應答。
「大壽,你到了長春要做好北方軍區各部將佐的思想工作,特別是范德平!魯山是為國征戰而犧牲,不是死於私鬥!這個仇,要記在俄國身上,既然是國家行為,行動必須遵循中樞將令。在做好全面防禦的同時,要切實控制部隊,不得主動挑釁俄方!對此,你要負安全責任!」
「是。」
范德平聞知魯山陣亡情緒極為激動,請示總參採取下令北方軍區全軍進入一級戰備,令龍謙深為不滿。因此,龍謙決定調石大壽回北方軍區而不啟用范德平。這個決定,龍謙未與任何人商議,但在場的軍方重將,特別是王明遠和司徒均都深表贊同。
「司徒,遲春先那邊有沒有新消息?」
「還沒有。」司徒均沉吟片刻,「總統,我個人認為遠征軍是安全的,他們能夠擺脫危機,只要他們不戀戰。另外,熊勳所部已經出發了。」
「好吧,繼續聯繫。有情況及時報告。」龍謙看了看在場諸人,「總理,兩位議長,你們跟我來,我們聽一聽警政部關於國慶日安保工作的匯報吧。」
龍謙與方聲遠、洪粵誠等人離開西八所往海晏堂方向走,走了一段,龍謙對眾人說,「屋裡太悶,此地甚好,咱們就在這裡吧。」說罷席地而坐,對陳超說,「陳部長,你講還是江雲講?」
「讓他講吧。」陳超在一張石椅上坐下來。
「扼要講即可。」
「總統,各位首長,奉警政部之命,國安總局接管了此案。經兩日緊張審訊,可以確認,國慶日意圖行刺者背後是有人指使的,」江雲看了眼身旁的許公持,「刺客來自兩個方面,民黨及滿清餘孽。已經查明,除了當日擒獲的四名刺客外,尚有五名在逃,目前還在緝捕中。」
宋教仁急忙問道,「那四人是什麼來路?」
「其中兩人是民黨派出的,他們攜帶了自製的炸彈,在混入廣場是被擒。另外兩人則是滿清『宗社黨』派遣,其中一人冒充學生混入了廣場,幸好被及時擒獲了,在他身上搜出了手槍和六發子彈。他們供認,第一目標是總統,第二目標是政府及軍方大員……」
「王八蛋!」洪粵誠罵道。
「誰指使的?」宋教仁追問。
江雲冷冷道,「民黨方面是陳其美。但背後無疑是孫文。宗社黨的具體策劃者是溥偉和善耆。」
「不會是胡亂攀咬吧?」方聲遠道。
「不會。我們不會冤枉人的。」
陳超想到那兩具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活死人』,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參與了其中一場審訊,實在看不下行動處刑訊專家用刑的殘酷,之後就是聽匯報了,政治鬥爭的殘酷他算是領教了,欽佩江雲的鎮定自若,他甚至親自指揮了刑訊。
江雲面無表情繼續匯報,「總理,其中兩人未等用刑就交代了,不會錯的。從動機上說,他們並無與總統的私仇,絕對是奉命而行。宗社黨僱傭的刺客就是北京本地人,都是滿族,那個叫葉五的傢伙拿了溥偉親自給的五百兩銀子,武器也是溥偉給的,還在昌平皇莊受了射擊訓練。溥偉承諾事成之後給他五千兩白銀的重賞。而民黨兩人都是浙江人,領頭的姓蔣,可惜跑了,通緝令已經發出。根據對在押的汪兆銘的提審,此人的身份已經確認,是陳其美的心腹,可能去年對陶成章的刺殺也是此人所為。」
「溥偉和善耆呢?」方聲遠問道。
「善耆跑了,國慶日當天就跑到了天津,躲進了日租界。溥偉已被控制,不過尚未實施抓捕。已經確認的宗社黨成員全部布控了,只等命令。」回答的仍是江雲,「至於民黨方面,確認孫文尚在國外,並未回國。但陳其美回來了,在上海策劃了行刺。上海站正在核查其下落,他肯定回國了,估計躲在租界裡。這兩伙人並無合作,是分開干的。」
「情況清楚了。各位對此是什麼意見?」龍謙問。
「抓捕,全部抓捕。一網打盡。」洪粵誠毫不猶豫地答道。
「鈍初先生?」
「總統,開國之初不宜興大獄,就事論事吧。」
「總理是什麼意見?」
「聽說簡州暴亂,暴徒襲擊了市府機關,殺害我市長以下多人,報告說是會黨之為,我不主張對外用兵,但對內還是要嚴厲整肅,不然我們什麼也幹不成。北京作為首都,更要平靜才好。宗社黨如此肆無忌憚,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我主張嚴厲整肅。」
「如果溥偉後面還有人呢?」
「這個,應當慎重。最好不要牽連到載灃和隆裕太后。」
「嗯,這件事是警政部分內之事,干吧。」龍謙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浮土,「涉及謀刺者,一個都不要放過。但盡量不要傷人,最後走法律程序好了。對於四川暴亂,我已命令當地駐軍行動了。」
「總統,外患未平,國內還是要鎮之以靜為好。」宋教仁臉色很難看。
龍謙冷冷地說,「我亦不想大開殺戒。但總理說的不錯,不嚴厲整肅,我們就難以獲得和平的內部環境,什麼事都幹不成的。陳部長,此事你負完全責任,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