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說,總統的眼光是厲害,這座城門確實有些突兀了,拆掉後會好的多……」王士珍指點著南面的大清門,「千步廊拆掉後確實寬闊了許多。」
「不光是城門……」國慶慶典總指揮鄧清華點頭,「總統說的是。北京的城牆是城市的特色之一,但太多的城牆也是個問題。這道該死的城門拆掉後,將建一座英烈祠,讓那些為國捐軀的英烈們永受祭祀……」
王士珍知道龍謙的這個提議。正是這個提議確定了拆毀大清門的計劃。龍謙不僅選定**為開國典禮的主會場,而且要圍繞**做大文章了。如果拋開歷史的情感,王士珍完全贊同龍謙的建議。沒錯,**正處於北京的南北中軸線上,地理位置極為優越。圍繞著**做文章是完全正確的。
現在他卻不願意接鄧清華的話。
鄧清華的目光投向正南。天色陰著,好像要下雨,他希望明天是個晴天。廣場上曾經堆積如山的垃圾全部清除了,一座臨時樹立的巨大鋼製旗桿已經立起,四名衛兵分立四方,守衛著這座尚未裝上國旗的旗桿。廣場已經徹底清掃,周圍肅立著衛戍區第4師的士兵,幾天前,程二虎的一個團接管了廣場的警衛,從昨天起,所有的人進入廣場都需要衛戍司令部發放的通行證……鄧清華的目光從肅靜的廣場轉到東南東交民巷周圍那片灰色的空地,琢磨著政府機關的設置問題。這是他的職責。身為首都市長,肩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他很是羨慕留在軍隊的戰友們。不過,他們中的一些人的命運也要改變了,中央部局算是成立了。卻令龍謙不甚滿意,從機構的設置到主官的人選都令龍謙有所不滿。下決心讓一批高級將領脫下軍裝從政——我們蒙山軍不能只會打仗不會建設!這是龍謙在26日軍隊系統會議上的原話。確實,政府機構的組建讓司令頭痛萬分,並不是為了沽名釣譽顯示蒙山軍的胸懷。而是軍隊系統能夠勝任行政工作的太少了。幾次去海晏堂匯報國慶大典的籌備,都見龍謙默默地在翻閱著軍官名冊。他知道龍謙是在遴選幹部。對於這件事。龍謙並不瞞他,幾次向他咨詢北方軍系統高級軍官的情況,現在他確定,鄭雙慶和熊勳會被龍謙調出軍隊了。搞不好連衛戍區石大壽也會脫下軍裝。當然,不止是北方軍區,其他軍區的高級將領會有一大批轉入地方工作,出任省長或者中樞部長。
「我還是贊同你的意見,那片空地做訓練場太可惜了,正好可以利用起來。」王士珍雖然已出任民政部長,但他一直要在副市長的位子上留任到國慶慶典結束。
東交民巷是使館區。庚子國難導致了大批民房被毀,辛丑條約又允許使館區駐紮軍隊,那一片「黃金」寶地就成為了廢墟,經常可以見到身穿各式軍服的外**隊在那裡出操。
「國恥啊。」鄧清華面沉如水。
他們的位子在**城樓。身旁是忙碌的工作人員。他們在為明天的慶典做最後的準備,再遠一些,是釘子般肅立的衛兵,那是衛戍區派來的部隊,**作為觀禮台,安全保衛工作從一個月前就從北京警察廳轉給了衛戍區負責。
王士珍抬頭看了看碩大的燈籠,燈籠之巨大,足以將三個成年人輕而易舉地裝進去。為此,幾十名匠人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趕製出來,電燈也接通了,夜晚亮起來後非常漂亮。現在,燈籠下金黃的流蘇靜靜地垂著,沒有一絲風。
王士珍還是沒有接鄧清華剛才的喟歎。他明白鄧清華這批人對滿清的態度,他們眼中,導致如今局面的罪魁禍首就是滿清政權。但自己卻對效力多年的滿清抱有深厚的感情,連辮子都是最近才剪掉的,為此不止一次受到鄧清華的譏笑。但那是一種象徵,一種文化上的認可。王士珍承認,自己一隻腳踏進了新時代,另一隻腳卻留在了舊時代。不好比鄧清華這幫人,完全是以破壞者的心態進入北京的,對於那些飽含了他感情的建築物,比如城門,城牆以及牌樓,有著鄧清華所沒有的一份牽掛。
「聘卿兄,等忙完國慶大典,我請你吃頓涮羊肉。」鄧清華轉過臉,微笑著對王士珍說,「咱倆合作這幾個月,你對我幫助很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客氣了。你是北京的父母官,以後還要多關照才是。至少我那個衙門需要你關照。」
「總統講一切從簡。聘卿兄怕是要過幾天緊日子呢。等財政好轉了,我們會建一大批樓房來安置各部各局……總統說的對,各部的辦公場所還是要集中,越集中越好。」鄧清華知道龍謙一直親自勘察地形,為中樞機關擇址。他似乎不看好東南的那片地方,或許他討厭外**隊,現在又不能趕走他們。為了該死的一大堆條約,外交局簡直愁死了,「先不說這個了。咱倆還是忙眼前的事吧。這裡就這樣了,我們再沿著閱兵路線走一遍吧。」
從長安左門到長安右門,約六里長的馬路上已經徹底清場。那些走來走去看上去無所事事的便衣肯定是國安總局的人,他們也加入國慶慶典的安保了。而正在忙碌的人則是他的手下,他們最後一次用白灰標出不同的區域標誌,一些人正在樹上和建築物上懸掛燈籠和彩旗。臨街的屋子面朝大街的一面全部粉刷了,當那些彩旗和燈籠掛起來之後,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慶便現出來了。有幾戶性急的百姓已經將分發的國旗懸掛了起來,為了國慶慶典,根據方總理的指示,市府專門訂製了六萬多面不同規格的國旗,保證各機關,主要街道的住戶都有一面。
「其實總統設計的就不錯……」鄧清華望著最近的一面國旗,因為無風。旗子垂著,遮住了那條威風凜凜的金龍,大概正是這條金龍打動了議員先生們,他們無視滿清曾經的龍旗。認為龍是中國人永遠的圖騰。國旗上怎麼能沒有巨龍呢?而且,無論是顏色還是樣式。跟滿清的完全不一樣了嘛。龍謙先生講的好,我們是在繼承的基礎上開創嘛。
但是,參與了國慶慶典的大衛對自己說,這條龍太威風了。會讓世界不安的。
大衛雖然金髮碧眼,卻已是地道的中國人。至少在蒙山軍元老的眼裡,他就是中國人。幫助劉曉琦處理完航空事務後便將已然是龐然大物的華美機械扔給了副手,不管不顧地趕回了北京,一直住在龍謙家裡,當起了龍府兩位公子的英文教師,讓無數高官羨慕不已。鄧清華知道。大衛是回來參加開國大典的,在他心裡,這個新國家也是他的祖國。
怕中國龍甦醒嗎?鄧清華心裡冷笑,這條巨龍已經醒了!北方軍區對外蒙及唐努烏梁海的進軍震撼了世界。更振奮了國人。用龍謙的話說就是,列強再也別想在海岸線架幾尊大炮就可以威脅中國了!國防軍將用鮮血和生命捍衛領土的完整!
方聲遠說的也不錯,就是要將開國大典辦的隆重熱烈。節省是應該的,但開國大典有幾次?這是歷史啊。
我們都在書寫歷史,過去是,今後更是。鄧清華想。
意識到這一點的人可不只是鄧清華一個。
沈子福是第十六師的一名副排級軍官,天還未亮,身穿嶄新軍禮服,左胸佩戴著一級英雄勳章的他已經登上了**城樓,靜靜地等待著大典的開始。沈子福知道,他在見證歷史,作為國防軍一名最下層的軍官,能獲得如此榮譽,值了。
在德州之戰中,剛參軍的沈子福奮勇作戰,全班戰死只剩了他一人而死戰不退,被火線提升為班長,在戰役的最後一天身負重傷,在醫院裡足足住了四個月,右手的四根手指被炮彈片削去,只剩了一根大拇指,不僅如此,一顆子彈打穿了右肺葉,導致他總是咳嗽不止。他拒絕了部隊要求他復員,堅決要求留在部隊,承諾一定可以完成交給他的任何任務。本來像他這樣的重傷員是不能再幹部隊了,是他的老旅長,如今的十六師高師長親自發了話,才讓他繼續留在部隊,不過不能在連隊當兵了,被調入新成立的十六師聯勤處從事後勤工作,不久正式提升為軍官,被保送至剛成立的後勤學院學習。對於沈子福,好事還沒有完,不禁在去年獲得一級英雄勳章,讓無數士兵羨慕的要死,更大的好事等著他,開國大典要選一批基層官兵前往北京觀禮,他幸運地被選中。剛到北京的當晚,龍司令,他們的最高統帥親赴南苑軍營看望軍隊代表,看到他敬禮的那只殘疾的手,不僅莊重地對他還禮,問了陪同的高師長他的情況後,握著他的殘手說,「我給你一個特權,以後可以不對上級敬禮了!誰要是問你,就說是我下的命令!」
他激動萬分,竟然流了淚。當初他身負重傷痛得整夜睡不著覺也未曾流過一滴淚。
隨著天光的放亮,附身在胸牆的沈子福看清了東西向大街上整齊排列成一個個方陣的軍隊,他之前服役的那個團的代表也在其中。一樣的軍服,一樣的個頭,讓他辨別不清哪個方陣才是自己的老部隊。
周圍有不少跟他一樣的殘疾軍人,有的缺了一條腿,有的缺了一隻胳膊,還有兩個是坐著特製的輪椅被衛戍區士兵抬上城樓的。那些精幹的衛兵眼神裡有的是尊重,絕無歧視。只有軍人才理解軍人,用高師長的話說,你不要顧忌自己的殘疾,那是你最耀眼的勳章。
今天會再次見到最高統帥。軍隊不喜歡稱呼總統,更願意叫司令或者總司令,司令是那些跟隨他已久的將軍們的對他的稱呼,而下級官兵習慣於稱呼總司令。他看到了抬著照相機上來的軍隊記者,他們在選擇更好的位置以記錄這不尋常的一天。假如能將自己照上可就太美了,讓父母弟妹在軍報上看到自己跟總司令在一起該多好?沈子福胡思亂想著,看到一隊隊的百姓開始入場,佔據了城樓對面的廣場,軍人們在指揮著他們。有白髮蒼蒼的老者,更多的是興高采烈的年輕人,估計是北京的大學生們,他們每個人都握著一面小旗。胡亂揮舞著。大聲歡笑著。
沈子福看到了人群裡有一個叫李衛國的北京大二年級的學生。他的名字是剛改的,在參加了慶祝國防軍出兵外蒙的大遊行後。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向學校遞交了退學申請,要求參加偉大的國防軍。他的要求被拒絕,老師說。新中國馬上就誕生了,國家更需要像你這樣的學子,唸書也是為了國家,和那些為國征戰的軍人一樣光榮。現在,李衛國正貪婪地注視著守衛在國旗旗桿下的四個衛兵,覺得他們的軍服實在是漂亮極了!參軍的念頭再次升起,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穿上灰色的軍禮服該有多神氣!
他的父親是清華留美學堂的教師。去年冬正式加入了科民盟,還是科民盟清華委員會的正式成員。父親對他改名字的舉動完全贊同,卻狠狠批評了他參軍的要求。如今清華學堂已正式改名為國立清華大學,他的父親也參加了今天的開國大典。就在左面的人群中,他幾次去尋找父親的身影卻沒有找到。據說北京大學,原先的京師大學堂將要遷入清華西面與清華為鄰了,那樣他回家就近了。這些是小事,他現在顧不上想,今天他最想看到的是總統,那個一手推翻滿清締造共和的偉人。最為可惜的是總統去清華視察並對師生發表講話的那天他恰巧因病請假了,未能目睹總統的風采,而聆聽了總統演講的父親卻激動萬分,對他說,你沒有聆聽總統演講台可惜了,總統為我們描繪了一幅無比偉大的遠景,我相信,他會讓國家大變樣的!論對教育的認識,對科學民主的認識,跟總統比起來我簡直是太膚淺了!
李衛國的母親出身名門,識文斷字,甚至可以寫出不錯的古體詩。母親對他父親說,出兵平定叛亂固然好,但因此掀起的熱潮卻將年輕人都引入軍隊了!在任何時候,窮兵黷武都是惡政!總統出身軍人,對國家未必是福。
父親不贊成母親的觀點。總統雖是軍人出身,但他重視文教,增設學校,強力推行義務教育,據說省長的薪水都低於大學教授,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眼光?豈是一般的武夫所為?你看看,有多少華僑回來了?光是清華一家,就聘了不下二十個洋教授。這麼搞下去,國家的復興就在眼前啊。
李衛國最大的願望就是親眼見到總統。今天他的位子不錯,基本在最前排,就在軍樂隊方陣的側後,或許可以實現這個願望。
閻錫山是跟在一幫文官後面登上城樓的,他掏出懷表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九點一刻鐘,距開國大典開始的時間還有四十五分鐘。
城樓的東側基本是文官隊伍。他大部分都不認識,對於一個年方二十七歲的青年標統,他自然不認識共和國權力中樞的大人物們。倒是已出任總統辦公廳主任的歐陽中主動跟他寒暄了幾句,還將他介紹給外交部長唐紹儀和兵工總署連樹鵬署長。聽說他將要主政山西,唐部長笑著說,山西可是總統的故鄉,你這個總統親自選拔的省長可要好好幹,至少干一個模範省出來!
而連署長則盯著他看了好久,說,總統很重視太原的軍工建設,預定要將一批重要的軍工廠設在太原,回頭我們好好聊聊。
對於這些大人物,閻錫山只能唯唯。
怎麼也想不到總統竟然會將山西省交給自己!想來如同做夢一般。在國會分組會上認識總統後,他被總統叫到了海晏堂吃了頓便餐,席間,總統詳細問了他的履歷,絲毫不在意他在日本加入同盟會的經歷,對他說,你不要干軍隊了!如果干政務,你覺得可以勝任什麼職務?當時他真的捨不得離開軍隊,他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打定主意要在軍隊幹一輩子。但是,總統或許不喜歡同盟會出身的人把持軍權吧,於是他說,假如總統信任我,給我一個縣,我保證治理好,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總統哈哈大笑,「百川老弟!第一,你的志向有點低了。一個縣長還不值得我關注。第二,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只是一個傳說,從來也沒有真正做到過。不繞圈子了,我準備讓你當山西省長,敢不敢幹?
省長就是巡撫啊。閻錫山登時呆了。許久才說,「總統不是開玩笑吧?」說完又後悔,這句話太不敬了。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百川啊,你是山西人,我也是山西人。都希望我們的故鄉富起來,山西有條件富起來,也必須富起來。省長就是你了,你好好想一想如何施政,在開國大典後返回山西之前,跟我報告下你的施政綱領,不要怕說錯,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當晚,閻錫山徹夜未眠,一連寫了幾份信,其中一份是給父親的,他在內心發誓,假如總統真的用自己治理山西,一定要搞出一個模範省出來!隨後,他接到辦公廳通知,28號那天上**城樓觀禮,但不要穿軍裝了。
現在,歐陽主任親口證實了總統絕非開玩笑,所以,他在心情激盪之下,竟然沒有對外交部長和兵工總署署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等唐、連二人離開,閻錫山獨自站在角落裡,如果我當了省長,就跟那二位是一個級別了!他看過政務局報國會的官職級別表,省長跟部長是平級。自己竟然能跟他們平級?唐紹儀雖不是蒙山舊將,但其資歷根本不是自己可比的,而連署長卻是總統的鐵桿親信之一,跟隨總統南征北戰十幾年了。自己竟然可以一躍與這些大人物平起平坐?閻錫山恍然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胡思亂想間,猛然看見一幫人順著階梯走上來,為首的正是身材高大的龍謙。閻錫山急忙立正敬禮,卻想起自己今日未穿軍服,很是尷尬,好在龍謙並未在意,對他點點頭,在一群你的簇擁下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