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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節就職 文 / wanglong

    在前門火車站採訪過甫進京的龍謙的遠山東新聞駐京記者張遠哲作為宣傳局創辦的定位為政府喉舌的《中華報》首席記者,4月21日全天的活動範圍都在懷仁堂里外,目睹了國會首腦及共和國首屆總統的誕生。

    張遠哲有幾項本領為同行難及,第一是記憶力極好,第二是寫章出手快,下筆成,一般不再修改了。採訪的同時往往一心二用,一面引導被採訪者吐露心聲,一面打腹稿,採訪結束,腹稿也就差不多了,花上一兩個小時「謄寫」出來就可以交卷了。

    《中華報》那位出自軍隊系統的社長特別交代張遠哲,既要抓今日的重頭戲,更要發揮你「花邊新聞」的長處,寫一組妙趣橫生的小短。這樣說吧,明日報紙的頭版和副刊頭版都留給你了!

    《中華報》「出生」不過三個月,據跟張遠哲因工作關係而成為朋友的歐陽中說,《中華報》是龍謙必讀的報紙。張遠哲問龍先生對報紙的觀感,歐陽中說,報紙辦的不錯,尤其是政論類章很犀利,很有力,缺點是太政治化了,缺少生活趣味。

    對於言禁大開的現在,各種批評蒙山軍軍政府的聲音不絕於耳,《中華報》自然要負起反駁的責任,確實少了些生活趣味。根據歐陽中這位「大內總管」的提示,《中華報》增設了藝副刊,頗受歡迎,報紙的發行量增加了兩成。

    張遠哲知道他那位化不高但頗善於用人的社長希望他寫什麼。無非是首屆總統在本日的一些細節,觀眾似乎對這個更感興趣。當初在龍謙進京時做採訪,大家都報道龍謙的講話,他偏偏寫了龍謙跟北方軍諸將見面的細節,效果非常好。

    全面開花是不行的,張遠哲決定將重點放在龍謙身上,雖然選舉尚未開始,但龍謙當選是確然無疑的。張遠哲憑著加印了照片的特許記者證,早早等候在懷仁堂門外廣場,看到許多「大人物」衣冠楚楚地進入會場。卻始終未見龍謙的身影。

    本想在會議開始前採訪龍謙的計劃泡了湯。於是。張遠哲按照備用計劃,簡要地採訪了幾位議員,他特別關注蒙山軍系統外的議員,如梁啟超、端方、黎元洪、章炳麟等。根據提前準備的採訪大綱。向這些人各提一個自認為他們感興趣的問題。梁啟超是熱點人物。一露面就被記者包圍了,沒逮到機會,但端方、黎元洪及章炳麟都採訪到了。沒想到插進來另一個章氏,即山東團的章士釗,號稱章瘋子,原先跟張遠哲是認識的,滔滔不絕地對他談了一氣民主:什麼是民主?龍先生親自設計的國旗圖案被否決就是民主。

    張遠哲倒是覺得龍大帥設計的那幅國旗圖案蠻不錯的,預選也通過了,偏偏在表決時未過半數,中選方案是一個叫齊如山的北京議員設計的,此人是個戲曲專家,卻拿出了令議員們滿意的作品。

    主持會議的洪粵誠對結果有些尷尬,但只能宣佈中選作品。事後聽說龍大帥只是表示了惋惜,並無不滿。

    正式選舉開始,記者們都退出了會場,聚集在外面的空地閒聊,按照議程,第一項選舉是國會議長和副議長,然後才是總統選舉。估計龍謙當選後要發表演講,這是重頭戲,張遠哲必須集中精力,將龍謙演講的要點記下來,迅速報給報社,以上明日的頭版或二版。因為龍謙講話的習慣素來沒有講稿,等秘書處整理出稿就有些晚了。

    所以,張遠哲避開幾十名記者,躲在僻靜處閉目養神。

    「張兄好悠閒,已經抓到重要新聞了吧?」

    張遠哲抬頭一看,見是熟悉的《大公報》記者東方明,此君單姓東,而不是復興東方,在京師的新聞圈子裡也算名人。

    「是你啊,」張遠哲站起身,「論抓新聞的本事,我可比不上你呀。」

    「哪裡,老兄身份不同,我是不能比的。」東方明暗指張遠哲是御用記者。

    「每次記者會,你都是重點照顧的對象。說這樣的話就不厚道了。」

    「開個玩笑嘛。你說,會不會有反對票?哦,我指的是總統選舉。」

    「為什麼不會?肯定有。」張遠哲微笑道。

    「若是普選,也是一個結果。天下是人家打下來的,捨卻龍先生,我想不出還有誰能鎮住局面。不過,這次選舉,無論是國會還是政府,不過是開了個頭,今後還會有大動作。聽說國會要設立參眾兩院,眾多的軍隊系統議員要麼轉行,要麼退出,還是要有大手筆。其次是政體,最終還是搞出個不倫不類的結果,總理怕是難干呢。」

    張遠哲沒有接話。東方明說的是不錯的,無論是國會還是政府,未來的幾年還要做有力度的調整。國會的完善姑且不論,按照國會批准的政府設立框架,總統委任總理組閣,但政府的某些強力部門,比如內政部,國防部,卻是總統決定人選。而且,總理府的大部分決定都需要總統用印方能生效。

    這個政體的特點就是總統大權在握,總理成為了總統的副手,沒有什麼實權了。

    大概正如議員們所議論,龍謙既要抓權,又不願意陷入經濟事務吧。

    「對了,我要去庫倫了,你去不去?」見張遠哲不接這個話題,東方明轉了話題。

    「是嗎?貴報了不起。是採訪還是設點?」

    「設點。」東方明得意洋洋,「『春風絕塞吹芳草,落日荒城照大旗』,那裡才有轟動全國的大新聞!」東方明吟了兩句龍謙所做的詩,「陳散原老先生號稱同光詩壇第一人。對這兩句對仗工穩,意境無窮的詩作都讚不絕口呢,」

    陳散原即陳三立,是原湖南巡撫陳寶琛的兒子,精擅古體詩,和一直對共和體製冷嘲熱諷的鄭孝胥均為當今詩壇名家。聽話聽音,大概在陳散原眼中,也就這兩句尚可入法

    法眼。

    東方明壓低了聲音,「聽說魯山在庫倫大開殺戒,人頭滾滾呀。」

    「也不能聽信傳言。就像長沙大火。現在不是真相大白了?蒙山軍軍紀森嚴。濫殺無辜不太可能。」張遠哲搖搖頭,心想,自己是不是該申請去趟庫倫了?《大公報》都設點了,《中華報》反應遲鈍就不該了……

    「呀。選舉有結果了。」東方明丟下張遠哲。急急朝懷仁堂大門跑去。

    張遠哲進入會場。人聲鼎沸,議員們大都離開了坐位,緊張地注視著台上的唱票。在等著選舉的結果出來。台上正在唱總統選舉的結果,監票人是於右任和章士釗,唱票人是秋瑾。

    在宣佈了議長及副議長的選舉結果後,會議進入小**,秋瑾開始高唱總統的選舉結果。

    聽到秋瑾一連串報出龍謙的名字,下面的議員們,特別是軍隊系統的發出越來越高的歡呼聲。張遠哲心道,這有什麼可激動的?

    「這樣子的話,有幾票反對倒是好事了。」張遠哲不是好奇選舉的結果,而是要見證下總統宣誓就職和演講,所以往前排擠,希望找一個好位子,希望能夠得到採訪龍謙的機會,今天意義非比尋常,得到採訪總統的機會估計比較難。張遠哲一直在尋找龍謙的身影,但一直沒看到今天的絕對主角。

    首席監票官於右任宣佈龍謙獲得117票後,紅光滿面的會議主持人、剛當選國會議長的洪粵誠大聲宣佈龍謙當選中華共和國首屆總統。

    按照議程,接下來是宣誓就職儀式。喧囂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擠在過道上的記者自覺地分開,張遠哲看到穿了一身嶄新的灰色軍禮服的龍謙大步從門口方向走過來,他那位剽悍的衛士緊跟在後面。

    龍謙沒有理會記者,直接走上主持席,洪粵誠似乎忘了詞了,呆了片刻,「祝賀您當選首屆總統……」

    「謝謝你,議長先生,」龍謙與洪粵誠握手,轉身面對議員和記者們,莊重地敬了個軍禮,大聲道,「我龍謙在此起誓:遵守憲法和法律,盡心竭力地履行總統職責,為中華共和國的民主、富裕、強盛奮鬥不息!」

    說完,龍謙再次向觀禮者敬了個軍禮。

    這就完了?張遠哲有些發呆。但龍謙已經離開了主席台正面。

    之前,他曾想過龍謙會穿什麼服裝出現在這個場合,最不可能的就是軍服。因為龍謙曾在數次談話中講到軍人要遠離政治,為什麼在就職儀式上穿軍服?表明他是軍隊的統帥?不需要啊,政體已經明確了總統是共和國武裝力量的首腦了。

    「各位,請用熱烈的掌聲歡迎總統訓話。」洪粵誠搶上一步大聲道。

    似乎偏離了預定的軌道了……張遠哲心想,以洪粵誠謀士出身的身份,如何能制約龍謙如此強勢的人物?剛才的一幕,讓他想起了傳說中拿破侖加冕法蘭西皇帝的故事。

    龍謙回到主席台,「剛才洪議長用錯一個詞,我不得不糾正一下。作為總統,在國會永遠沒有訓話的資格。只能是報告和接受質詢。

    「感謝議員先生們的信任,使我能夠站在這裡,以中華共和國第一任總統的身份講話。首先,請大家全體起立,讓我們為在歷次抵抗外侮的戰爭中為了國家的尊嚴、獨立、領土完整和民族自由幸福犧牲的先烈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向幾十年來大批艱辛探索國家民主自由之路的前輩們表示最真摯的感謝!」

    張遠哲拚命記錄著,他敏銳地發現龍謙有意含混了時間界限。果然,不管是滿清還是民黨議員,所有人都站立起來,場面一時肅穆莊嚴。

    「先生們,蒙山軍起兵革掉了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的命,這是歷史不可逆轉的選擇。任何企圖開歷史倒車的人都將被時代的大潮拋進歷史的垃圾堆。事實已經證明,我們中國人可以過沒有皇帝的生活。事實必將證明。在埋葬掉腐朽愚昧的封建王朝後,我們中國人經過自己的艱苦奮鬥,必將重新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用我們的雙手,創造我們中華民族新的燦爛明。大家想一想吧,世界範圍內多少國家成為了歷史,明被斷絕,被葬送,成為了考古學家研究的課題。但中華明卻展現了無比頑強的生命力!雖經歷了無數的苦厄,總能浴火重生。現在,中華共和國正式成立了。讓我們承繼祖先的榮光。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團結全國億兆同胞,奮發進取,努力前行!」

    又是他擅長的那一套。張遠哲停下了手裡的筆。

    「先生們。在這裡。可能有人更想聽一聽建國方略是什麼?的確。建國大業千鈞之重,也是總統必須考慮並付之實施的,但我今天想談的。是我們完全不同於歷史的政體。憲法雖尚未正式頒布,但平等、自由、民主將是不容改變的憲法精神。平等不必說了,但什麼是自由,什麼是民主?有人說,國會否決了總統的議案就是民主。沒錯,但有些膚淺了。」

    張遠哲心想,他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呢……不過這個話題有些意思,不知道他將如何表述。

    「現在,我談四個問題。第一,自由和責任。我認為,自由和責任密不可分。在現代政治中,民主和自由緊密聯繫,不可分割。自由是民主的基礎,民主為自由提供保障。只有在民主制度下,才能實現最大化的個人自由。

    那麼,什麼是自由呢?自由就是在良善之法禁止之外的一切事務,公民都有權作出決定。但是要注意,自由和責任密不可分,你有什麼樣的自由,你就有什麼樣的責任。你擁有什麼樣的權利,別人一樣擁有。個人必須承擔由此而產生的法律,道義責任。自由不等於放肆,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比如,任何人都沒有殺人越貨的自由,這個誰都清楚。可是,一些小事呢?比如你喜歡唱歌,但別人喜歡安靜,你有唱歌的自由,別人有享受

    靜謐時光的自由。如果你的歌聲打破了別人的靜謐,那就是侵犯別人的自由,就是不容許的行為。無可諱言,總是有人為了追求個人的自由而犧牲別人的自由,千百年來就是這樣,我們締造的新中國,就是要讓全體國民在保證別人自由的大前提下充分享受個人自由。」

    這個有點意思……張遠哲顧不上往深裡琢磨,迅速記下了龍謙的原話。

    「第二,民主不是選聖人。幾千年的封建制度下,聖君與昏君之間的差別是巨大的。所以自古以來,特別期盼聖人明君。我們期盼了兩千多年,真的出現過一個完美的,不讓人失望的聖人嗎?沒有!就算出現了那樣的聖人,他的壽命有限,死了怎麼辦?他的接班人是壞人怎麼辦?大概只能忍耐了。民主政治的優越性在於它或許選不出聖人來,但它提供了趕走壞人的制度。民主與**如果打比方,就如竹排和華麗的大船。民主是簡陋的竹排,**就是那艘華麗的大船,乘坐的貴賓感到舒服,看起來威風凜凜,一旦遭遇風浪沉沒,永遠不會再浮起來。但竹排就不同了,第一,它很難沉沒,第二,即使翻船了,也會很快地浮上來。但竹排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駕駛與乘坐的人都不那麼舒服,雙腳始終要泡在水裡,甚至連把坐的椅子都沒有。所以,共和國的官員們不能像滿清時期一樣官威赫赫了,包括我這個總統。大家覺得我不稱職,可以通過國會將我趕下台。」

    張遠哲琢磨著竹排和大船的比喻,感到很新鮮。但對於龍謙最後的表態,心裡卻不以為然,議會真能趕你下台?

    「第三,民眾的素質並非實施民主政治的前提條件。對於推行民主制度,有這樣一種誤會,即:眼下老百姓民主素質太低,暫時不適合搞民主政治。為此,很多人撰諷刺我們,諷刺國會,諷刺選舉,認為在我們這樣一種現實情況下,推行民主制度簡直是幼稚可笑。我知道,其中有些人是打定了主意看我們的笑話的。也有些人是出於善意的關心。

    確實,公民的素質對於民主制度非常重要。但是,我認為,只有在民主制度下,臣民才能變為公民。問大家一個問題,中國是明古國,幾千年的積累下來,為什麼老百姓的素質依然較低呢?我認為,公民素質的真正提高,離不開民主制度。人不可能在岸上學會游泳。要想提高公民的民主素質,必須有民主的實踐。現在,國會成立了,我相信她會在諸君的共同努力下越來越完善,真正成為代表民眾根本利益的最高權力機關……」

    張遠哲就是悲觀派。但龍謙所說的你不可能在岸上學會游泳很形象……

    「第四,民主作風不等於民主。有人將領袖的施政風格當做**與民主的分野,這是錯誤的。唐太宗以納諫流芳百世,但唐太宗的政府絕不是民主政府。領袖作風不民主不是大問題,而缺乏制度保障,一切都靠個人的道德來決定才是大問題。那種制度下即使有民主作風,也靠不住。我不是反對官員作風民主,相反,我提倡我們在工作中,不管是政府還是議會,都盡可能培養和展現一種民主作風,但更要加強制度建設,用制度來保障民主。」

    講的太妙了!這是一個絕對的亮點……但那種制度在哪裡?就是這個有些烏七八糟的國會?

    「我的講話完了。再次感謝議員先生們的信任。謝謝大家。」龍謙對議員們深深鞠躬。

    掌聲響起。張遠哲覺得龍謙在這個場合的講話有些不倫不類。必須承認,自己是喜歡龍謙的講話的,雖然經常重複一些觀點,但可視為是一種必要的宣傳。可是,在就職典禮上講這些是什麼意思?

    張遠哲愣神間,記者們已經湧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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