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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節大勢五 文 / wanglong

    徐世昌、良弼以及朱爾典的專列是在信陽聽到武昌生變的消息的。宛如一桶涼水迎頭澆下來,將良弼心頭最後一點火苗澆滅了。

    原來覺得英國人堅定地站在朝廷一方,自然會給龍謙帶來壓力。只要雙方開啟和談,贏得朝廷整軍經武的時間,局勢並非一點希望沒有。但武昌繼長沙之後再次起義,第九鎮繼第八鎮之後再次叛變,湖北軍政高官生死未卜,一下子斷絕了與龍謙直接對話的機會。繞道廣州嗎?時間哪裡還來得及!

    蘆漢鐵路沿途大站均有電報房,消息還是傳遞的很快的。現在自然是不能去武昌了,就在信陽車站,徐世昌給京師發去了電報,請示行止。

    中樞沒有回電。徐世昌等人只好在信陽等著,一向溫文有禮的朱爾典也不耐煩起來,不斷用英語抱怨著什麼。

    次日,也就是9月3日,徐世昌在信陽再次收到壞消息,蒙山軍佔領山海關的部隊不顧日本人的攔阻,強行東進,日本兵不敢開槍,眼巴巴地看著蒙山軍北方軍的浩蕩鐵流衝入關內,向昌黎、灤州而去。不用問,這路擊敗段芝泉的大軍是奔京師而去的!

    京師危殆!計算兵力,京師成建制的部隊只有一協另一標,軍心浮動是肯定的了,不亂就不錯了,哪裡還能打仗?

    「日本人真是熊包!怎麼能放魯山入關呢?」良弼氣急敗壞,「他們只要敢開槍,魯山部就得乖乖地退出山海關!難道他們不怕日軍的干涉嗎?龍謙有多大本事敢和日本人開戰?連老毛子都被日本打敗了!公使先生,您是不是以英國政府的名義給日本去封電報?他們在天津有駐軍,決不能讓叛匪進入直隸!」

    徐世昌因為從心底叛離了清廷,所以聽到北方的噩耗不像良弼失態,心說,魯山又不是沒跟日本人見過仗,他會怕日本人?但嘴上卻不能這樣說。「這個,不能寄希望於日本,還是趕緊提醒朝廷想個對策吧。我看我們耗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咱們返京吧。」

    朱爾典立表同意。不去理會良弼,一疊聲叫嚷著要立即返回京師。武昌起義的消息讓朱爾典徹底明白,大清帝國就像西墜的夕陽,任何的力量都挽救不了滅亡的趨勢了。他必須回到自己的崗位,必須對中國的巨變做出冷靜的評估,以作為帝國內閣制定遠東外交和軍事政策的基礎。

    「徐先生,立即下令火車往回開吧。我必須盡快回到我的崗位,我必須與其他國家的公使們做充分的磋商。武昌事變是一個壞消息,山海關更是一個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坦率地講,我不認為貴國政府有扭轉局勢的希望了。」

    似乎是證明這位外交家的預言。就在徐世昌與良弼將要退回京師的時刻,電報房再次收到噩耗,這次是滬浙舉事宣佈**的通電。這下子又給本來風雨飄搖的滿清政府一次重大打擊。朱爾典這次不做聲了,他很清楚,這不過是開始而已。滿清統治的崩陷就在眼前。

    滬浙**其實很順利,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順利。

    滬浙是光復會的大本營,也是同盟會的重要活動基地。策動滬浙舉事的主要人物是陳其美。

    作為堅定追隨孫文的同盟會骨幹,陳其美並沒有參加導致同盟會分裂的8月10日的東京會議。當時他仍在上海主辦《民生報》,加緊做宣傳和組織工作。

    東京會議的消息傳至陳其美耳中,陳其美深恨陶成章、宋教仁等人的分裂行為(這幫人自日本回國路過上海也未聯繫他)。本來他準備親赴日本拜謁孫文,給注定心灰意冷的孫文打氣鼓勁。但尚未成行。便聽到了武昌舉事及魯山大軍入關的消息。陳其美當即找到李烈鈞,決定不再遲疑,立即行動。

    陳其美說,「第九鎮舉事,武昌已在起義軍控制之下,這是一個太好的消息了。必將再次震動滿清朝廷,加上蒙山軍魯山部入關,其目標無疑是京師。韃子朝廷的注意力全部被蒙山軍及武昌吸引了,哪裡還能顧得上上海?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必須馬上行動。」

    李烈鈞表示同意。

    行動的力量是有的,那就是上海商團。這個成立於1907年的組織一直鼓噪立憲,因為其成員都為江浙名流,如黃炎培、雷奮、史量才、張謇等,在經濟上有著很強的力量。商團以保護企業工廠庫房為名購置武器,訓練兵卒,實際上已經有了軍隊的雛形。其時,商團會長為李平書,副會長為沈縵雲、葉惠鈞。其中沈縵雲為信誠銀行經理,在於右任介紹下加入了同盟會,是堅定的反清人士。而李平書雖不是同盟會成員,但對滿清也失去了信心,不難拉至同盟會一邊。

    李烈鈞是知兵的,他對急不可耐的陳其美說,「上海彈丸之地,若要起義成功,必得江蘇、浙江響應方可,不然難以成事。」

    陳其美贊成聯繫浙江、江蘇一同行動。但堅持必須立即動起來,以上海的起義促使浙江及江蘇生變。陳其美對李烈鈞說,「再等下去江山都要姓龍了,哪裡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這樣,你負責聯繫江浙兩省,我來組織上海的舉事。」

    書友們一定估計到了,陳其美領導的上海起義很順利。沈縵雲說服了李平書,以商團為主力,9月3日凌晨「倉促」舉事,一舉佔領南門外高昌廟江南製造局,滬寧車站等要地,抵抗輕微,上海官員紛紛逃避。當日傍晚,陳其美在張園集會,宣佈上海光復。

    次日,杭州起義,浙江宣佈**。

    浙江本是革命黨重點活動的區域,陶成章、秋瑾、徐錫麟等均以光復會或同盟會會員身份在浙江開展工作,從思想上,組織上為起義奠定了基礎。徐錫麟、秋瑾的英勇就義(浙江革命黨一直認為秋瑾已犧牲)更激勵了浙江反清勢力的決心。他們從失敗中汲取教訓,意識到軍隊的重要性,從而將工作重心轉入了軍隊。至1909年,浙江新軍已編了一個混成協。其中管帶(營長)蔣尊簋、朱朱瑞,隊官顧乃斌,教官馮熾中,督練公所黃元秀等均為革命黨。陶成章自日本秘密回浙。見杭州已是風聲鶴唳,立覺時機成熟,立即著手組織杭州起義。陶成章與陳其美不睦,自然與上海方面未曾聯繫,李烈鈞尚未抵浙,陶成章便斷然發動了杭州起義。

    起義是在4日凌晨二時舉行的,由被革命黨所控制的新軍部隊充任主力,分別由筧橋、南星橋出發,內應打開了望江門和新城門,革命軍順利入城。黎明時分便打下了巡撫衙門、報國寺軍械局等要害部門,除了千餘旗營官兵抵抗外,無不望風披靡。旗營將軍、協領等在勸說下投降,杭州光復。

    那個時候的特點就是控制了省城,就等於控制了全省。

    且不說朱爾典聯繫各國公使商議中國巨變。徐世昌和良弼進宮覆命,隆裕太后也在場,唯有痛哭而已,拿不出一點辦法。

    載灃也是束手無策,他自然早已聞悉武昌事變的消息了,曾嚴令停泊在武漢江面上的海軍艦隊轟擊武昌,但艦隊只向劉家廟打了幾炮就完事了。海軍統制薩鎮冰奉中樞命令率領艦隊護送第九鎮至武昌。計有海容、海琛兩艘巡洋艦及楚豫、楚秦、湖鄂、建威、江元等五艘炮艦,一直停泊於武漢江面,如果海軍對第九鎮及黎元洪部隊佔領的城市開炮,將給城市帶來巨大的損失。或許是薩鎮冰看清了局勢,或許是不願意殃及無辜,薩鎮冰沒有執行中樞的命令。在良弼及徐世昌返回京師的時候。薩鎮冰這位海軍提督已經丟下艦隊搭乘一艘英國輪船以治病為名離開了艦隊,而海軍的幾艘軍艦也拔錨去了九江,將自己擺在了中立的位置,是否是薩鎮冰的授意,不清楚。

    海軍不戰而退令中樞寒心。袁世凱撤至衡水的北洋軍拒不接受中樞命令入京護衛更令載灃憤恨異常,而蒙山軍北方軍無視日本駐軍的阻攔向直隸的進軍則讓清廷絕望!接著就是滬浙舉事宣告**的消息,這幾天簡直要將載灃等人折磨的精神失常了。所以,徐世昌和良弼的奏報只進行了一刻鐘,載灃甚至沒有問倆人有何對策就結束了奏對。

    良弼返回陸軍部去瞭解京師守衛問題,徐世昌則匆匆去了衡水去見袁世凱。

    冷靜觀察局勢的徐世昌認為滿清徹底完了,現在唯一需要挽救的就是北洋了。所以,他急切地要去見袁世凱商議一個章程。

    徐世昌動身前便接到了通知,要他參加明日的廷對。但徐世昌沒有理會,現在還能商議出什麼章程來?計算時間,魯山的部隊或許數日間即抵京師了,靠一個混成協能成什麼事?

    徐世昌化妝出城,在9月8日到了衡水,袁世凱病了,不是裝病,而是真病。龍謙在長沙生病,袁世凱在衡水病倒,無獨有偶。

    袁世凱抱病接見了徐世昌,別人可以不見,這位一直與他風雨同舟的義兄是必須見的。

    「別問我的病了,先說說中樞是個什麼章程?」袁世凱躺在榻上,有氣無力,旁邊站著楊士琦和楊度。

    徐世昌開門見山,「蔚亭,局勢大家都看清楚了,時間緊迫,這幾日我反覆考慮,我們應當主動和龍謙聯繫了。」

    「唔,」袁世凱看了眼楊度,因為這個熱衷於帝王學的年輕人也是這個意思,而且自告奮勇前往長沙面見龍謙,「怕是武昌未下,京師先要告急了。卞五大哥,你出京前沒有見芝泉嗎?」

    「哪裡還來得及見他!時間緊迫,之前他停在長沙,顯然是促武昌生變。現在龍謙不會再猶豫了,他的南方軍會立即南下武昌了!這對於我們是個機會。」

    「什麼機會?」楊士琦反問。

    「杏城,皙子,你們說眼下該如何?」徐世昌不信這兩位謀士想不透這點。

    「徐大人,不如我們各自寫在手上,看看是否想的一樣。」楊士琦是袁世凱的首席謀士,跟徐世昌很是熟慣。說畢,拿過筆遞給了徐世昌,然後在自己手心寫了幾個字。

    徐世昌心裡不快,覺著楊士琦到如今這個地步還耍名士派頭未免過分,但未拒絕,略一思索,也在自己手心裡寫了幾個字。

    「那咱們讓主公看看吧。」說罷楊士琦展開手掌,是「聯龍逼清」四個字。而徐世昌寫的則是「和談建國」。

    「哈哈,字面雖然不同,但意思是一樣的。」楊士琦笑道,「為今之計,軍事上我們是打不過龍謙了。但我們還有一樣鎮山之寶可以利用。至於結果,我看我們的意思完全一樣,逼迫清廷退位,謀求建立共和。到時候自然有我北洋立足之地。」

    聯合龍謙的意思是不再與蒙山軍為敵,這也是北洋三鎮自德州撤出後拒不執行中樞命令的緣故。逼清的含義很明確,那就是主動下手,逼迫滿清退位,在政治上取得主動,獲取與龍謙政治談判的本錢。你不是要推翻滿清建立共和嗎?你不是說凡是贊成此論即為同道嗎?如今北洋「響應」你的號召,那你也就沒有繼續打下去的理由了。而徐世昌所寫的「和談建國」四字確實與楊士琦所寫異曲同工,不過沒有楊士琦的準確傳神。

    袁世凱長歎一口氣,「袁某世受國恩,豈能做出逼迫朝廷之舉?此議不妥。」

    楊士琦微微一笑,「自然不需主公親為,只需派華甫或者芝泉代勞即可。主公不是病了嗎?為今之計,不若離開衡水軍營,先回老家養病。只要保住北洋這點本錢,未來自然有主公展佈的餘地。」

    「杏城兄此言極是。」楊度明白楊士琦所言的本錢就是手裡這三鎮殘兵,「龍謙雖然佔據絕對上風,但論根基,特別是在北方的根基,無論如何不能與大帥相比。眼下龍謙與孫系人馬有可能火並,眼看著東南亂起,那一片可是傾向於孫文的,只要我們搶先動手,逼迫滿清退位,龍謙即失去了進入京師的理由。眼下最危險的不是南方,也不是山東,而是直隸!是正在南進的魯山所部。據說唐少川安然無恙地待在魯山軍中,頗受優待。不妨我們兩路並舉,我攜大帥親筆書信前往京東,面見魯山,陳述大帥和談之意,徐大人既與龍謙有舊,便辛苦一趟去南邊,當面與龍謙分說究竟。此外,尚需段、馮等人行動起來,解除直隸混成協的武裝,控制京師,以行那逼宮之事。」

    徐世昌看袁世凱神色,心知自己這位契弟早就與二楊合計過了。滿清覆亡已是定局,徐世昌也不是什麼純臣,現在考慮的基本是北洋團體的身後事了。

    「大局崩壞如此,我確實不宜再賴在此位了。唯慮朝廷孤兒寡母,如果落得一個欺凌幼君的名聲,九泉之下我亦無顏去見先君。大哥最好辛苦一趟,去趟南方罷。跟龍謙說,他受太后厚恩,天下皆知。如今須放人一條生路。朝廷退位可以,但不能趕盡殺絕。如不答應此條,袁某拼著一腔熱血,也要護衛朝廷到底。至於皙子,可與王聘卿一同返京,順便帶我一封信給慶王,一些話還要慶王來說才是。芝泉那邊,就按你們的意見辦,北洋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容不得他袖手旁觀。」

    所謂要慶王說的話,自然是勸清廷退位。由滿洲親王出面,自然比外臣更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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