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回到主線。
本來以為需要一番口舌的載洵並沒有費多大的勁就說服了袁世凱。徐世昌也並未幫多少腔。當袁世凱聽了徐世昌對於最新局勢的報告後——此時尚未有具體的情報,徐世昌只知道山東已經全省動員,山東軍正在向德州大批集結。
徐世昌見楊士琦與楊度就在袁世凱府上,曉得袁世凱對於局勢是基本掌握的。
袁世凱只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北洋軍的全部軍事指揮權!
載洵代表載灃立即答應了。其實已容不得他不答應。
袁世凱是梟雄,更是智商高絕的聰明人。借龍謙起兵收回軍權是肯定的,但眼下的局勢已不容自己再耽擱哪怕一天、一小時甚至一分鐘。
這不是孫文革命黨幾百人的小打小鬧,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敵!其危險程度超過了五十年前的洪楊之亂!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龍謙得勢,馮國璋王士珍他們或許還可以在新朝混碗飯吃,自己絕對不行!所以,袁世凱急迫的心情尤勝載洵。
當日,袁世凱,載洵、徐世昌以及楊士琦與楊度便上了載洵的「專列」,急匆匆回到běijing,接手軍事指揮大權。
死敵鐵良被「趕」出了京師,陸軍部的新主人端方尚未返京接印,袁世凱不會等端方,甫一到京,立即傳令召集北洋系大將開會,在聽取了關於集結四鎮主力攻取山東的計劃後,袁世凱開始做人事調整。
任命段祺瑞接管第六鎮(不是督領關外軍事而是實際掌管第六鎮),立即出兵奉天,抵擋蒙山軍北方軍向奉天的攻擊。袁世凱給段祺瑞的命令是無論如何不得放魯山部入關,這是最低要求,袁世凱指示段祺瑞,魯山部大半為土匪,不可能不貪財,你去拿一百萬兩銀票過去,利用二十鎮與十八鎮的關係,大把的錢撒出去,能瓦解多少瓦解多少,能拉出來多少就拉出來多少!官職?你隨便給,師長以下,你一言而決!我這邊還等著使用你的第六鎮呢!
任命馮國璋接替吳鳳嶺出任第四鎮統制,任命李純接替王占元第二鎮統制。理由當然是延誤軍機。實際是袁世凱認為王、吳、趙三人才力不足。當然,王占元、吳鳳嶺為了自己出山演戲玩滿清朝廷的情誼是要報的,但只能是削平龍謙之後了!
袁世凱任命趙秉均實施京師以及天津的新聞管制,「之前那些不知輕重的報館文人為了吸引無知百姓,專拿朝廷大計兜售,這回大戰在即,決不能從報紙上洩露一絲一毫有關軍事調動的計劃,若有洩露,唯你趙秉均是問!」
袁世凱也不顧良弼蔭昌等滿人權貴在場了,拍著桌子叫道,「這不僅是朝廷的危難,更是咱北洋的危難。之前陸軍部的計劃是好的,就照辦吧。我將話說在頭裡,這一仗我親自指揮,誰不成,咱們幾十年的情分可就沒了,大傢伙的身家性命也就沒了!」
最終確定的計劃並無出奇之處,袁世凱將全部四個鎮大軍集中於山東,決心以雷霆萬鈞之勢攻破德州防線,直下濟南,用最快的速度擊破山東。他否決了之前的另一份備用計劃,那份計劃分東西兩線出兵,除西線沿衡水——德州進攻外,東線沿靜海、滄州、鹽山攻擊武定。
這一天是8月2ri。一份份十萬火急的軍令擲下去,直隸境內的北洋軍迅速開動起來,一掃之前的磨蹭,展現出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的殺氣。
戰雲立即密佈於中國北方的上空,京師的百姓看見一隊隊的北洋軍整隊出城,知道大戰將起了。
8月2ri晚,段永清借口老母生病,溜出了陸軍部,雇了一輛人力車往莫裡循大街而去。他已經獲悉了北洋攻擊山東的全部軍事計劃,這份已經下達部隊不會再更改的計劃必須及時傳出去。
但福來順飯莊被查封了!一隊北洋軍正從酒莊裡往外搬東西。段永清大驚失色,běijing總站已經安全運作了好幾年了,從來沒有任何問題,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竟然出事了!
他很想上前問一問兵士們究竟,至少可以套出邢冬雲邢老闆是否被捕。如果他被捕,自己就暴露了,連帶著將京師的情報站全部暴露!如果他亮出自己的身份,沒有人會刁難他,但受過嚴格訓練的他知道這樣是危險的,如果,如果……段永清斷然掉頭,命令車伕去大柵欄。
段永清敲響了順福祥皮貨點的大門。
「你是?」李雲祥凝視著這個身穿軍服一頭大汗的軍官。
「請問,你是順福祥的李老闆嗎?」
「正是鄙人。不知軍爺有何指教?」
「進去說。」不由分說,段永清一把將李雲祥推入大門,反手閉上了雕花鐵門。
「我們都是山東來的,不大喜歡裘皮。」段永清急促地說出暗號,「福來順出事了,邢老闆可能被抓了。」
「啊?!屋裡談吧。」李雲祥拚命平復巨跳的心臟。
「不用了。就在這裡吧。」段永清故意站在暗影裡,他不想讓李雲祥看清自己的面容,這個備用站是邢老闆給他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啟用,「你沒有忘記在情報處宣誓的誓言吧?現在你立功的時候到了。我拿到了北洋的全部計劃,現在我說,你給我記在心裡……」
李雲祥冷靜下來,開始用心記憶。
「就是這些。你複述一遍。」
李雲祥複述一遍,準確無誤。
「不准記在紙上,立即想辦法傳出去。不管用什麼辦法,傳出去。」
「請放心,情報我會及時傳出。您還有什麼指示?」
「哦,還有,一併報上面吧。陸軍部嚴重懷疑張紹曾、吳祿貞是革命黨,擔心二十鎮生變。或許總部可以利用。我只是聽說,並無與張、吳之聯繫。」段永清說完,轉身就走。
李雲祥擦了把頭上的冷汗,再次默憶了來人的情報。這是潛伏在北洋要害部門的同行,是自己的同志。自江雲在那年春節親自登門,兩年多了,沒有啟用過他這個情報站,他主要是做生意,順帶著將從老婆叔父、在軍政司兵備處供職的張浩岳那裡得到的情報借去福來順吃飯的機會交給邢冬雲。但從未領受過邢冬雲給的任務,但還是獲得了總部的表彰並五百大洋的獎勵。
現在老邢出事了!
李雲祥第一感覺就是自己也暴露了。他急急回屋,叫起了老婆,「出事了,你立即找個地方躲一晚,但絕不能去叔叔那裡。明白嗎?等天亮開城後,你想辦法去鄉下老家,等我聯繫你。東西都不要帶了,只帶上銀票和錢!」
配給他的情報員早就撤走了,大概認為他忠誠可靠吧。現在一切都需自己打理了。
「為啥呀!」老婆尖叫起來。
「實話跟你說吧。我是蒙山軍的人,對,就是龍謙的人。現在我的同行出了事,有可能連累我,所以這兒不安全了。你立即走,不要管我,等蒙山軍打進京師,我們自然能重逢……」
「我的老天爺呀!」一無所知的老婆立即大哭起來。
李雲祥立即結結實實甩了老婆一個耳光,「蠢貨!現在哪裡是哭的時候?你若是被抓,他們可不管你是不是知曉內情!說不定你今晚就死在皮鞭夾棍之下了!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夫妻情分,你趕緊走!千萬不要吝惜財貨,東西丟了,還會回來,人沒了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說完,李雲祥找出邢冬雲給他的一支手槍,帶了足夠的銀元,匆匆消失在黑暗裡。
他的目的地是天津。和段永清一樣,李雲祥也有一個備用的聯絡站,不過不在běijing,而是在天津租界。
段永清冒著極大的風險回到了自己崗位。這確實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建立在邢冬雲不會招認自己的基礎上的,但人的皮肉筋骨未必經得住鐵木所製刑具的折磨,段永清熬過了最艱難的兩天,確認自己安全了。他的神態異常未被軍令司同行懷疑,那兩天大家忙的要死,他的母親又「病」了,精神恍惚可以理解。
只有他的上司,軍令司參謀處長蔡鍔看出了他的異常,「唔,文白(段永清字)兄似乎有心事啊。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段永清一驚,他是冒著危險向蔡鍔索要全部計劃的,他分管的只是關東區,根本看不到山東這個主戰場的兵力配置。但蔡處長還是給了他,根本沒問他為什麼要。
「哪裡,您多心了。」
「是嗎?令堂病情如何?我是不是該去探視一下?」
「不用了,就是小毛病。年紀大了嘛,難免。」段永清覺著蔡鍔已經對他疑心了。但蔡鍔再未提起此事,咬牙堅持沒有撤出的段永清最終躲過了一場危機。
他一直牽掛著被捕的邢冬雲。但毫無消息。直到幾個月後,段永清獲知了邢冬雲慘死於趙秉均酷刑之下的情形。這位總是笑瞇瞇的中年人是個真正的硬漢,至死也沒有吐露běijing站的任何秘密。段永清當然也明白了福來順總站的暴露是因為奕劻。奕劻老東西終於想起了是誰一直替龍謙聯繫自己了。所以才有查封福來順酒莊的一幕。
邢冬雲死了,永遠將他為什麼不及時撤離的秘密帶入了另一個世界。
李雲祥順利到了天津,順利接上頭遞出了情報。天津站嚴令他不得再返běijing,既為保護他,也為保護蒙山軍地下世界的秘密。李雲祥隨天津站負責人走海路去了山東,當時山東軍與北洋之戰已經打的熱火朝天了,他帶來的情報對於山東軍有著極其重要的價值,因此立功,被留於業已成立的軍情局供職,受到了江雲的宴請並領受了最高獎賞。建國後,李雲祥這一批人奠定了共和國秘密戰線的基石。1911年全軍授銜,李雲祥因送出北洋絕密軍事計劃破格獲中校軍銜,最終離職時的軍銜為中將。
當然,他找到了他的妻子。多年後,在軍情局大院生活的李太太跟太太團聊天,多次吹噓丈夫潛伏京師的故事,「哎呀,我哪裡知道他就是咱們的情報官啊?他們這幫人可真能瞞,連自己的老婆都瞞得瓷實……」言語中不無得意。
需要指出的是,蒙山軍時期奠定的秘密戰線的基本工作原則、訓練課程及特工手段均出自龍謙之手,被江雲等人完善發揚,這套高於對手好幾個台階的情報系統段為蒙山軍奪取全國勝利立下了大功。其特點是滲透、深入、攻心,輔之於科學的情報傳輸及縝密的情報分析,絕少採用**消滅的手段。相比於蒙山軍的情報運作水平,無論是北洋還是孫系,都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