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現在的態勢確實糟糕。在袁州編組建立的四個縱隊中的第一縱隊已經從分宜南下吉安,第三縱隊差不多快到分宜了。首腦們跟隨帶著輜重老弱的第二縱隊還處在分宜以西,正向分宜進發。後面還有殿後的第四縱隊,如果不能迅速通過分宜,被東面撲上來的清軍攔腰一擊,將可能被截為彼此不能相顧的兩段。
出於對北洋新軍的畏懼,劉道一建議部隊立即丟下輜重加快速度輕裝疾進,閃過分宜,不與清軍做正面的戰鬥,「他們從山東遠來,人地兩生,總不如咱們更熟悉地理,咱們輕裝前進,他們一定追不上咱們……」
龔chun台和魏宗銓不同意避戰,更不能拋下輜重,在袁州打劫來的財貨糧草可是義軍的命根子,何況,即使第二縱隊過得了分宜,第四縱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安全通過了,龔chun台權衡利弊,「不行,必須打退這股官軍,否則去吉安什麼的都是空話。劉先生你快馬向南,追上前面的第一縱隊,讓他們有所提防。我帶第三、第二及後面趕上來的第四縱隊給這股不知死活的韃子一點厲害嘗嘗。就這樣定了,老魏你趕緊去叫第四縱隊走的快些,將人馬集中在分宜,咱們跟韃子打一仗,搶些槍炮也好以後用。」
劉道一想想確實不能只顧著逃。且不說能不能逃過去,背後綴著清軍,吉安戰略根本就是空話。所以同意了龔chun台的決定。三個人分手,魏宗銓折回去,劉道一帶了幾個騎兵立即縱馬追趕第一縱隊,既然要打,那麼人越多越好,集中兵力的道理劉道一還是知道的,他決定將第一縱隊追回來參加這場突然發生的戰鬥。
劉道一在第二天的中午追上了第一縱隊,說明了情況後,第一縱隊的頭腦們完全同意回身作戰,第一縱隊擁有的洋槍最多,是用來攻打吉安的主要力量,躲在一旁看熱鬧就太不夠意思了。於是掉頭北上,朝分宜折回來。
傍晚時分,第一縱隊逼近了分宜,已經聽見了前面沉悶的爆炸聲,劉道一心情極為緊張,不斷催促部隊加快速度,在分宜東南一個叫下馬驛的地方遇見了潰散的義軍,一問之下劉道一頓時心裡冰涼,官軍已經攻佔了分宜了!
「究竟怎麼回事?打了多少時間,怎麼就丟了分宜?」
潰兵是第三縱隊的,具體情況也說不清楚,只說仗火是今天中午打響的,官軍帶著大炮,幾炮便轟塌了一段城牆,官軍從打破的口子湧進來,弟兄們便散了,他們幾個從南門逃出來,一直跑到這兒……
「龔大哥還在城裡,咱們不能不管他,弟兄們,乘著天黑,咱們殺進城去,救出龔大哥。」
劉道一的命令得到了第一縱隊的首腦的贊同,於是,第一縱隊的兩千人分成了左右兩股,朝分宜殺了過去。劉道一騎馬跑在前面,不斷大喊大叫著給義軍兵卒鼓勁,前面退下來的義軍越來越多,和第一縱隊的部隊攪在一起,劉道一下馬詢問,潰兵有第三縱隊的,也有第二縱隊的,最大的一個頭腦是第三縱隊一個大隊長,操著湖南口音,「完了,完了!韃子已經佔了城,他們好多的機關鎗和大炮,根本打不過,龔都督領著人從城北跑了……」
「將這個臨陣退縮、動搖軍心的混蛋砍了!」劉道一咬牙切齒地下令。
劉道一的命令並未得到執行,第一縱隊的司令趙昭認識這個大隊長,大概有些交情,「劉先生,胡一本是好兄弟,在瀏陽親手砍殺了好幾個韃子,不能這樣殺了他。等見了龔大哥,我向他求情便是。」趙昭倒是有些勇武,「弟兄們,咱們殺過去,天黑了,韃子的機關鎗和大炮都沒啥子用了,咱們衝進城去,砍了那幫山東來的龜兒子。」
第一縱隊對分宜的反攻只打了不到一刻鐘便失敗了,率隊衝鋒的趙昭中彈陣亡,第一縱隊在機關鎗的密集攢射下潰散了。第一次上戰場的劉道一不顧危險,使勁收攏著四散奔逃的士兵。黑暗中,城牆上的敵軍機關鎗射擊的火光看的很清楚,在噠噠的射擊間歇中夾雜著喊叫聲,具體叫什麼卻聽不清楚。
「劉先生快走,趙大哥死了,他死了,官軍殺過來了。」第一縱隊一個姓高的中隊長拽了劉道一往後跑,劉道一的馬剛才交給了他的衛兵,現在也找不到了,對面的喊殺聲清晰地傳來,悲憤異常的劉道一被人駕著往回跑,流彈帶著尖嘯從頭頂飛過,一切都混亂不堪。
佔領分宜城將義軍攔腰截斷的正是封國柱親率的十七標。對付一群比烏合之眾強不了多少的義軍簡直就是一場比演習還要輕鬆的遊戲。從戰鬥打響至現在,十七標用機炮連的迫擊炮對準東城牆轟了幾炮,守城的義軍便炸了鍋,在輕機槍及幾個射手的掩護下,一營搭起人梯攀上殘破的城牆,輕鬆自如地攻陷了城池。隨後,湧入城池的十七標部隊抓獲了失去組織的大部分義軍,隨即擊退了來自南北兩個方向的反攻,部隊傷亡極為輕微,真和演習差不了多少。不等命令,佔領城池的部隊分兵反擊,二營向南,三營向北,將南北兩個方向反攻的義軍輕鬆擊潰。
進城後的封國柱在判斷形勢後,鑒於地形不熟,又是黑夜,果斷地用號音召回了反擊的兩個營,他認為平叛基本結束了。
「不用追!」封國柱對部下解釋道,「南面有騎兵標兜著,北面他們只能退回袁州了。司令交代盡量減少傷亡,他們都是百姓,不是洋鬼子,放他們一馬好了。閻樹林,」
「到。」正在交代jing衛連任務的十七標參謀長閻樹林跑步過來。
「你親自處理俘虜,治傷,給他們吃飯。順便瞭解下他們的兵力、裝備以及指揮官。指揮所就設這兒吧。」封國柱指著縣衙大院說。
「是。」接替張玉林出任十七標參謀長的閻樹林立正回答。
「安排警戒,也不能大意。」封國柱摘掉帽子扇著風,其實溫度已經在零下了,「造反?就這點本事也造反?開玩笑。」
封國柱在縣衙吃過飯,躺在那張雕花大床上瞇了一覺後,一臉疲倦的閻樹林將他叫醒了,「幾點?」
「十二點過了……」
「辛苦你了。」封國柱有些不好意思,按說他不該睡覺的,只是覺得沒啥值得他操心的。
「封頭,情況是這樣的,叛軍一共有四個縱隊,總兵力在萬人左右。守衛分宜的是第二縱隊,又他們的司令官龔chun台親自帶領,北面上來攻擊的是第三縱隊,南面打過來的是第一縱隊。第四縱隊還在西面更遠的地方,沒有來得及投入作戰……」閻樹林報告道。
「呵呵,還設了四個縱隊?」封國柱想起了留在山東的由寧時俊統領的山東縱隊,「那個龔……」
「龔chun台。他跑了,不在城裡。俘虜確認他從北門逃了。我們一共俘虜了1100餘人,確認被擊斃的有72人。我軍陣亡4人,都出在率先攻城的一營,負傷33人,大部分是輕傷。繳獲……」
「別說繳獲了,估計他們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不過是幾支破槍罷了。朝廷那幫混蛋就知道折騰人,就這幫人,值得咱全軍過來嗎?也好,活兒就讓咱倆幹完吧。樹林,兩件事你安排一下,第一,派人聯絡王頭和十八標,讓他們早些上來。第二,留一個營守在這裡,不,留兩個營,你帶隊,只守城,不出擊。明兒我帶兩個營和騎兵連出北門,向袁州攻擊前進。」
封國柱嘴裡的王頭便是第九協協統王明遠了,他帶第九協直屬隊及十八標距離十七標約一天半的路程。
「若是守城,一個營加jing衛連足夠了。只是……」
「只是什麼?」
「封頭,這次算是與同盟會結下樑子了。」庚子年在山西參軍的閻樹林口音裡已經帶了地道的山東味,「聽司令在軍校講課,對同盟會還是挺同情的,這下子……」
「龔chun台是同盟會?」封國柱對龍謙的政治態度可比閻樹林更清楚。
「不是。我聽王之峰審問了幾個俘虜,職務最高的是一個大隊長,他們說的都一樣,那個姓龔的是什麼洪江會的人,就是司令說的會黨嘛。但同盟會從日本回來一個姓劉的,很年輕,龔chun台很尊敬這個姓劉的,大事都聽姓劉的意見……」
「也沒啥了不起的。將來這天下總歸要姓龍,同盟會狗盟會,擋事的一概統統掃平。不過,要問清楚這個姓劉的情況,王之峰呢?這小子在幹什麼?」
情報處副處長王之峰帶著他的行動隊一部跟隨十七標行動。
「他還在審俘虜……」
「待會兒叫他來。爭取抓到這個姓劉的,明白嗎?」封國柱自言自語,「或許他就藏在那一大堆俘虜裡。」
「明白。我這就去告他。幹這種活兒他們情報處最拿手。」
「算了,我去看看吧。你還沒有吃飯吧?吃飯,睡覺。別的事不用管了。今晚執勤的是誰?」
「一營長邱發財。」
「嗯。」封國柱起身穿好軍衣,「你就在這裡歇著。」他對自己這個參謀長很滿意,心細,也懂規矩,對自己很尊重。
封國柱在兩個衛兵的保護下來到關押俘虜的城隍廟,站崗的是一營三連的士兵,封國柱在廟門前見到了查崗的連長季好古,「俘虜們都安靜吧?」
「報告封協統,他們吃上飯,就安靜了。」季好古立正報告。
「要小心,千萬不要大意。王之峰還在裡頭?」
「在。」
他進去的時候,王之峰正好結束了審問工作。
「封協統,正好要向您老人家報告呢。」王之峰伸了個懶腰,「哎呀,困死了。」
「有什麼值得一說的情況?」封國柱摸出一包煙遞給王之峰。
「嘿嘿,還是封頭知道我,」王之峰煙癮極大,立即撕開掏出一支點上了,「是這樣,他們計劃南下吉安,被我們攔腰一擊,一切都完了……」王之峰將審問幾個義軍軍官的情況綜合了一下,向封國柱做了匯報。
「用刑了?」
「不用那麼費事。那個大隊長的家眷在我手裡,嚇唬了一下就招了。」王之峰丟掉了煙蒂,立即續上一支點著。
「我和參謀長商議了,明天我帶主力向北攻擊,他們的大隊在北面。」
「他們主力確實在北面,估計要退回袁州了。可是,封頭,我覺得不要太急了吧?司令或許不希望你快刀斬亂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