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蔡鍔一直難以入眠,同鋪的幾個年輕參謀此起彼伏的打鼾也影響了他休息。他不斷回味著龍謙對同盟會綱領的質疑和孫文難以成事的斷言,一直到凌晨時分才迷糊著睡去。
他是被悠揚的起床號音叫醒的,發現同鋪的幾個參謀已經起床出去了,他急忙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打好自己的行囊(臨行前領到了蒙山軍標準背囊(包括毯子、軍衣、挎包及餐具),有著日本士官學校留學經歷的他對於整理背囊極為嫻熟,很快他就打包後行囊,洗臉、漱口,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臨時充作司令部的車馬店大院裡聚集了好多的軍官,他們圍著龍謙在商議著什麼,蔡鍔沒有湊過去。只是站在門前望了一會兒,他認出了那個軍服筆挺的參謀長司徒均,據說那個人是龍謙軍事上最依賴的助手,留學德國柏林軍校,頗有真才實學。現在,司徒均在匯報著什麼,龍謙不斷點頭,表示贊同。
張參謀告訴他說七點鐘開飯,七點半準時出發,司令(第五鎮軍官總是稱呼他們的最高領袖為司令)決定今天帶一個參謀組趕路,爭取用兩天時間追上前鋒部隊——十七標已經在歸德府了。你如果想跟司令走,可以。蔡鍔想了想說他也去。騎術極佳的他從不發愁縱馬馳騁。
酷愛戰馬的蔡鍔趕緊去馬廄照料了自己的戰馬,用乾草快速擦了馬身,這樣可以讓馬匹的血液更好地循環起來。感到舒服的戰馬親暱地用嘴巴去碰他的臉頰。這是對主人的認同表示。
早飯後龍謙帶了一個參謀組及一個騎兵連先期發出了,沿平yin、壽張直趨曹州,沿途不斷超越第五鎮南下的部隊,到吃飯的時候便再就近的部隊解決,順便檢查部隊開進的情況,甚至向當地官府瞭解部隊開進的紀律執行情況。弦繃得很緊,蔡鍔也就沒有機會與龍謙再深談了。晚上龍謙都會找駐地的部隊官長談話,蔡鍔發現龍謙的住所總是人進人出的。龍謙也沒有再單獨找他談話。
他的注意力也就轉到了長途開進的第五鎮部隊身上,他注意到每一處宿營地都組織的很好,有條不紊。大量的百姓參與其中。軍民關係融洽,街市安堵如故,甚至還有百姓自發勞軍,從另一個方面也證明了大軍開進的紀律良好。蔡鍔發現僱傭的民夫不斷更換。大約兩日行程便換一批民夫。換下來的民夫領取了佣金便三五成群地結隊返回了。
「山東確實已是第五鎮的老窩了。不知他們出了山東怎麼辦?」帶著疑問,經過連續的行軍,在第四天中午。龍謙率他的「前進指揮所」出了山東,抵達河南歸德府。
第九協協統王明遠已經等候在城外。
看到路旁肅立的王明遠,龍謙跳下渾身淌汗的戰馬,「這兩天有些跑的急了,這畜生似乎有些吃不消了呢。」龍謙拍拍大黑馬,對王明遠說,「不進城了,你的指揮部在哪裡?」
「那邊,大約五里地的一座土地廟。司令你走的好快,我還以為你明天才到呢。」
「走,到你那裡。」
「歸德府的李知府要為你接風呢。」王明遠報告道。
「不去。哦,這位是蔡鍔,朝廷派下來的監軍,認識一下。」
「在濟南見過了。」王明遠淡淡地向蔡鍔點點頭。
「是嗎?忘記了。蔡參謀有大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哈哈,我看人一向很準,你別不信。國柱到了哪裡了?」
「已經進了安徽亳州。」
「跑那麼快幹什麼?」龍謙似乎有些不滿,「通知他,放慢速度!」
「是。」
一行人再次上馬,拐下大路,沿著一片稀疏的槐樹林向東而去。
「司令,韓子英截獲了一個人,你得見一見。」王明遠壓低了聲音。
「什麼人?」
「你見了就知道了。」
「搞什麼名堂?」
很快到了那座土地廟,「先說說你的部隊情況。」
王明遠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騎兵標已出亳州,正在向渦陽前進,預計明日抵達渦陽。十七標在亳州附近,十八標昨日離開了歸德,目前跟著我的是直屬分隊……對了,遲chun先已經見到了湖廣總督府派出的聯絡人員,他們在催促我們進兵的速度。」
龍謙似乎沒有在意湖廣方面的消息,仍在看著標注了部隊番號的地圖,「唔,唔,好像提前計劃了?」龍謙回身看了下參謀們。
「騎兵標與十七標比計劃提前了大約一天的行程。其餘部隊均按行軍計劃進行。」一個中年參謀報告道。
「第十協有人說我們還不如坐火車到武昌呢,至少可以節省七天的時間。你們呢?也有這種想法?」
「有。從武昌向江西,比這樣更省力些。」王明遠道。
「愚蠢!這次是難得的全軍拉練的機會,要檢驗下部隊長途開進的情況,認真總結暴露的問題。至少在十年內,行軍還是要靠士兵的兩條腿,不能走就不能打。這點要跟各級軍官講清楚。九協掉隊的有多少?」
「只後送了幾名病號。」
「逃兵呢?」
王明遠看了眼蔡鍔,「出了山東,逃兵就沒有了。」
「那就是說山東境內還是有的,統計了?」
「一共是79人。」
「不算多。看樣子你們控制的還不錯。要加強對士兵的思想教育,不能只用硬的一手。要教育士兵,我們蒙山軍將來要走遍全國的,不能只守著山東那一片土地。馬上就要進入南方了,還要跨過長江。要知道中國的南北分界線不是黃河。也不是長江,而是淮河。一過淮河就是南方了,地形、氣候、飲食都與山東有很大的不同。要逐漸習慣南方的氣候飲食等問題,不至於出現大的非戰鬥減員。」
「明白。參謀處發下來的關於南方行軍吃飯的通知我們認真學習了,也傳達到了每個連隊。」
「這件事很重要,你要親自過問,藍心治更要抽出很大的精力檢查此事。心治呢?怎麼沒見他?」
「他跟十八標。」
「部隊的糧草情況如何?」
「正要向你匯報。那個辦法可以,遲chun先已經傳回報告,沿途總有百姓出售麵粉大米蔬菜,就地採買沒有問題。我手裡大約存了七天的糧草……」之前龍謙指示各部隊後勤部門以高於市場價一成的價格公開採買糧草。取食於民。各部隊長表示懷疑。擔心在出了山東後買不到糧草,要求後勤極可能多帶一些,但龍謙認為只要價格公道,沒有理由買不到補給。之要求部隊保存五日份的糧草即可。
「百姓傳遞消息的速度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快的多。只要部隊給現銀。而且保持軍紀。自然會獲得百姓的支持。哈哈,現在你相信了?」
又問了幾件具體的事務,龍謙最後指示王明遠。第九協的行軍速度控制在每日五十里左右就可以了。
「那湖廣方面……」
「不用管他。」
蔡鍔心裡一鬆,龍謙再次表明了他對於平叛的態度。
「好的,我立即下令。」前出的騎兵標現在歸第九協轄制。
「對了,你剛才說……」
「你跟我來。」王明遠拉著龍謙出了屋子。
「究竟搞什麼名堂?」
「你一看就知道了。」
當那個年輕的士兵從書案上抬起頭,龍謙驚訝地張開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怎麼了?不認識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個青年,赫然是穿了蒙山軍軍服的許思!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許思站起來,摘下了軍帽,一頭秀髮垂下來。
「就你一個人?」龍謙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你是背著家裡跑出來的?」
許思垂首不語。
「簡直是胡鬧!許先生不知急成什麼樣子了!」
許思轉身坐回剛才的椅子上,伏在桌上哭泣起來。
「明遠,明遠,」龍謙朝屋外喊道。
「別想送走我!不然死給你看!」許思抬頭尖叫道。
龍謙看到王明遠的身影,轉身出門,「你,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嘛。」
「司令,」王明遠見四下無人,參謀們都躲回屋子了,「司令,許小姐也挺可憐的,知道你決意出兵,她便從醫院找黃玉搞了身小號軍服,雇了驢車一路向南……十八標的稽查隊在歸德府抓到了她,以為是探子。她說是來找你的,韓子英不敢做主,才將人交給了我……」
「這,這叫什麼事?」
「司令,兩個辦法。一個呢,我派人將她送回濟南。但是你要寫封信給許先生。第二個呢,你寫封信給許先生,她呢,就跟隨我的司令部行動。安全問題我負全責。」
「按第一條辦。」龍謙揮了下手,「我也不寫什麼信了。但你要保證她的安全。」
「不,我不回去!誰也休想趕我走!」許思推開門大叫道。
「這個,你先回去。」龍謙皺眉道。他看看院子裡的其他房間,破敗的大部分都門窗不全,唯有這間最為完整。
「司令,」王明遠拽住了龍謙,「何必呢?許小姐也不容易,千里尋夫,都可以編成戲文了。你又何必自苦如此?什麼名分地位的,將來再說嘛。嫂子也不是不明理的人,至於陳先生那裡,我去分說究竟。實在不行,讓我岳父出面,陳先生總要給個面子嘛。」
「簡直是胡鬧!我和她什麼時候扯上關係了?」龍謙砰然心動,剛才許思倚門大吼的模樣觸動了他心底那塊柔軟,「胡鬧!」他丟下王明遠,轉身又回了屋子。
「你,你真不是個男子漢!」許思泫然yu涕。
「我怎麼不是男子漢了?許小姐,這究竟為何?」
「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為何連個信都不回?」
「何時給我寫信了?」龍謙一頭霧水。
「你真的沒收到?」許思看龍謙不似作偽。
「真是的,我收了信怎麼能不回?再忙也得回信嘛。你什麼時候給我寫信了?有什麼事?」
「一定是被你家的母老虎扣下了!」許思白嫩的雙頰頓時染上了紅暈,「丟死人了!我再也不回濟南了!」
龍謙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然,為何出發前的那晚,陳淑要反覆對他說,若是你在外面討小,一定不准瞞我!
「你把信給了誰?是從郵局寄的嗎?一共是幾封?」
「別問了!你喜不喜歡我?!實話實說,快!」一向溫柔賢淑的許思現在有些潑婦模樣了。
「這……」龍謙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了。
「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寫歌子給我?你曉得嗎?你那首詩,那個曲子,一下子就將我的心偷走了。我再也容不下別人了。」許思撲過來,死死地抱住龍謙,「我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就是要跟著你,跟著你轉戰天下,看著你打下一個太平世界出來!我也不要什麼名分,就是跟定你了!咱們這就下江南去……何不如煙花三月下江南。笑看橋下流水,風輕雲淡……」(……)